师姐双手抵住沐唯的双肩,“你听师姐的,快些回去,阮嬷嬷会将另一个赵珩越送过来,你控制住他,不要再冲动了,明晚我们就动手。”师姐与沐唯细说了明晚行动的时间点,与沐唯负责的部分。
另一个赵珩越,应该说的是密会提到的那前一个吧。
“好”沐唯愣愣地回了句好,眼泪稀稀疏疏地滑落,她虽是答应了,可起步的方向还是朝着俞老的住处,想到自己在干什么,又摇了摇头擦干泪水回去了,但当她背身总感觉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唤着她…
沐唯收拾干净回到小公子的房内,房内灯火摇曳“小公子”坐在床上,见有人进来吓得缩成了一团,大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沐唯依稀看清了小公子的面容,与前一个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至两旁,泪珠如瀑般落下,蹲在床边将自己缩成一团,低低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床上的人停止了叫声,慢慢向沐唯靠近。
“姐姐,别哭”小公子伸出双手擦拭着沐唯的泪水,“姐姐别哭,阿越给你糖吃。”从衣袋深处摸索出一颗饴糖,硬是往沐唯嘴里塞。
沐唯一愣,似是突然懂了为什么要抓这第二个假皇子,因为这第一个似是个傻的,不似十岁孩童,更像个五六岁的稚儿。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小老鼠,可父母的骨灰却是她向丞相求了多年之物,她的心底里的某一处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
遥想当年,父亲怕她一人无法在这战乱纷扰瘟疫横行的乱世苟活,过世前给她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当朝的丞相苏重明,信中言之凿凿,求他看在当年的份上收留这唯一的女儿。可殿上的男人却以安葬为由骗走了她随身携带的双亲骨灰,更是多年后以此为要挟让她卖命。
沐唯不敢,这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念想,她痛恨小时候的自己,怎么就为了一顿饱饭轻易放松了戒备,以至于现在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见沐唯双肩颤抖,哭得越发难过,“小公子”环抱住她,纤细的小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姐姐别哭,姐姐是不是也被坏人打了,姐姐别哭,阿越给你吹吹,就不疼了。”沐唯好不容易抬起眼,扶住安抚她的“小公子”,小手支在她的手臂上露出微微泛红的旧伤疤,怎么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沐唯苦劲范上心口,把“小公子”圈进怀里,闷声抽泣。
是夜,无人过问过前一个赵珩越的去处。阮嬷嬷带了新做的华服,嘱咐小公子早些睡下,明日便是要紧的日子了。对呀,明日便是要紧的日子了,那只是一个新认识几天的孩子,比起明天,他不够重要。
吹灭虚晃的烛火,赵珩越的声音却似梦魇萦绕着她,“姐姐不是说好要带我看星星吗?”沐唯强迫自己忍下,必须是要等待明日。
第二日,阮嬷嬷早早地就来了,督促沐唯早些服侍小公子洗漱。沐唯轻声将小公子唤起,“赵珩越”乖乖地起床,乖乖地洗漱,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等着沐唯给他梳头。沐唯给他梳头时,他也不闹腾,坐得直直的,纤细的小手举着一个翠绿的翡翠发冠,“姐姐我想戴这个,这个好看。”
“好。”沐唯拢起小公子耳后的碎发,手指不自觉地轻抚在耳垂后的那块空白处。
阮嬷嬷自顾从食盒中取出一碗棕黑色的药汤,远远便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酸味。“小公子,该喝今日的药了。”
“啊”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公子忙躲到沐唯身后,将头死死地抵在她背后,两手紧紧地拽着素色的棉衣,颤颤发抖“阿越不要,太难喝了。”阮嬷嬷一把推开沐唯,“小公子可不能这样,这可是老爷亲自给您熬的补药,您不喝,难道您还想去那黑屋子里关上两天吗?”
小公子听到那黑屋,吓得瑟瑟发抖,却是立马乖乖接过,不知喝得太急又或者是这药太难喝呛地他直不起身。“咳咳,嬷嬷,我的饴糖呢。”呛成这样还想着饴糖。“给给给,都是小公子的。”阮嬷嬷将手里的饴糖全部给了小公子,收拾了碗,又去整理新衣服准备给小公子换上。
小公子朝角落里的沐唯招招手,“姐姐,分你一块”,摊开沐唯的手塞了一块给沐唯,“姐姐今天不要哭哦,不然阿越以后就不给你糖了。”小公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呵呵笑起来,还是饴糖好吃,药太难吃了苦得发酸。
这次出行阮嬷嬷依旧没有让沐唯跟随,沐唯也知今日要做什么,自是没有跟随。
今日是战前誓师大会,赵翊钧要带“赵珩越”面见各位将军,以鼓舞士气,面对接下来的战争。可这一切本就是虚妄,东拼西凑的3万大军,镇远公麾下带来的便占了两万,所以此次解决镇远公便是重中之重。
等待夜幕降临,沐唯换上一身夜行衣,潜入无边的黑夜,径直跑向镇远公的方向。
殿中酒席过半,两名侍从打扮的年轻男子搀扶着醉酒的镇远公回到了床铺,只见那镇远公挥舞着碗大的拳头,“喝!不喝谁都别想走”,推搡着两人要回去继续拼酒。侍从好说歹说,想为镇远公更衣,可这老头就是固执地不肯,非说要回去喝酒,喝晕那群莽夫,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的厉害。前后好几个来回,或许是两方都累了,镇远公才放弃回宴席拼酒,抱着被子的一角径直躺下。
见侍从吹灭蜡烛,两人退到房外合上了褪色的房门。沐唯在梁上等了许久,门外时不时还能远远地透来热闹的宴会声响,见镇远公那老头不再有动作,呼吸也逐渐变得沉稳,连呼噜声都开始了启奏。
沐唯缓慢跳下房梁,将脚步放轻,从背后掏出短刃,一步步向床帷逼近。短刃的寒光凌冽,在黑夜中给沐唯照亮了一丝方向,当她蓄力朝镇远公粗壮的脖颈刺去,说时迟那时快,镇远公猛地向侧身翻去,一个起身,压向沐唯的上半身,迅速钳制住沐唯的右手,一套动作行云顺利挑开了短刃, “小丫头片子,你当老夫这么多年的仗是白打的,宴席上那酒我就觉得不对了,说!谁派你来的!”,钳制的拳头向下重重一压。
“镇远公莫杀我,莫杀我,都是靖王殿下逼的,他说镇远公就带了两万兵士,肯定无心辅佐,不如让您的候副将代之。”沐唯吓得瑟瑟发抖,尽量延长着话语,右手努力向短刃够去,却被镇远公一脚踹得更远。
“你当我真好骗啊,候勤是我的生死兄弟,赵翊钧这个花架子本就不靠谱,而且带这两万兵士一开始就是候勤的主意。”镇远公一把将沐唯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掰,硌地沐唯纤细的脖子发酸。
“那如果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戏呢,靖王本就是为钱而来,候副将只要编个理由让大家信服您是不幸被靖王这奸人所害。再以为您报仇的名义,与靖王打个里应外合,到时候靖王只要消失,他就能说是自己为您报了仇,您生前又视他为生死兄弟,接手您的军队岂不是顺理成章。”沐唯直视镇远公的双眼,镇远公已然有了半分迟疑,“您老不信,不如去靖王的寝殿看看,那靖王早就带着那几车珠宝黄金逃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试探您的棋子,我不成功,自有别人来行事。”
“不如镇远公放了我,我为你拖延些时间,您也好早点去惩治您的生死兄弟。”沐唯轻蔑一笑,已然感受到镇远公手上松动。
“来人!”镇远公一声大喝,昏暗的灯光随声音摇曳,随即进来两名兵卒打扮的成年男性,“给我好好看着她,我倒要看看是这小丫头片子在骗我,还是我的生死兄弟在骗我。”镇远公挑起地上的长枪,闷声离去。
……
城外白雪盖着十里荒原,银装素裹,却依稀可见四辆马车并排停在雪驼关侧边的城门口。城内的官道昏暗无光,只有城门口的灯笼依稀能帮忙照亮一些。远处跑来一个黑衣长发女子,不时为首的马车下来了一位披着暗色大氅的女子,细一看,竟是当时宴会中跳剑舞的为首舞女。
“师姐。”
见沐唯靠近,女子从车中取出另一件大氅,抖开来为她披上,“怎来得这么晚,那老头为难你了?”,谢荣欢将大氅裹紧,用手轻柔地扫下沐唯肩膀,发间,鼻头,额头的雪花,这几日着实有些太冷了。
“没有,那镇远公经不得骗,一糊弄就走了,关我那两个身手也不行,没两下就趴下了。”
“那你是去俞老那儿了?还想着那孩子?”谢荣欢吩咐马夫准备启程,双手合十包裹着沐唯的手,想给她暖暖,想想还是不行,督促她赶紧上车。
“嗯,可那俞老的房间收拾得比赵翊钧那间还干净,你说,那孩子是不是被带走了。”
沐唯抬手掀开车帘,暖风自车厢内扑面而来。沐唯抬眼见一小儿躺在车厢内地板中间的棉被上,这不就是“赵珩越”嘛。她控制着四肢,小心地靠近“赵珩越”的右边,就怕动作太大会吵醒他,见师姐紧更其后,沐唯两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遵大人的命令,要把赵珩越带回昭国,”谢师姐俯身于车厢内的另一侧落座,“师妹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过这次多亏阮嬷嬷和我们里应外合,不然这一次没那么顺利。”昨天夜里谢荣欢同沐唯全盘托出了计划,才算稳住了沐唯。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马车外大雪下的很急,冷风从窗框和门帘的缝隙挤进车内,就算是车厢内烤着火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沐唯将双手搓暖,随后左手沿着棉被之间的间隙探进去,轻触着赵珩越的手心,手心很暖,那他应该是不冷的。
“大人要这痴傻的孩子何用?”,这孩子可比前一个还惨,身上有伤,还被关过,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丧良心的俞老迫害过。
“这是谈好的条件,我们助他们母子脱困,她助我们解散盘踞在雪驼关的晟国余党。具体大人要这孩子有什么用,自不是我们该过问的。等临近都城大人有命,由师妹负责将阮嬷嬷和第二第三辆马车安置在都城外的别院,赵珩越和第四辆马车由我护送回丞相府。”
除第一辆马车外余后的马车装的都是此次赵翊钧靠谋反筹集的金银财宝其中还有大量的银票,为了让镇远公真实地看到赵翊钧携款潜逃后人去楼空的景象,自是要搬空的,当然也是给昭国充实一下国库。
竟是母子?这可是没想到的。
听到别院,沐唯突然懂了,这孩子估计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因为别院不只是训练他们的地方,也是苏丞相存放他们每人抵押物的地方,为了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抵押物可以是亲人的骨灰,爱人的遗物,甚至是有血缘牵扯的活人。但是这孩子有些痴傻,估计与他们又有些许不同。说了这么久,也不见赵珩越醒来,沐唯起了疑“师姐他怎睡得这般沉?”
“宴席中的酒,不是原本给镇远公和赵翊钧的下了特制的蒙汗药嘛,碰巧这孩子喝了半碗,睡到了现在。”谢荣欢也是无奈,原本是她想近身献舞哄骗赵翊钧喝的酒。柔言软语还没说半句,他嫌赵珩越木讷,看不顺眼,先给他灌了半碗,结果赵珩越半碗倒地,赵翊钧还嘲笑他不成气候。谢荣欢刚开始还以为是赵翊钧长脑子发现了酒里的蒙汗药,但看着赵翊钧就着谢荣欢的扇舞一碗接着一碗喝得好不快活,就知道这厮根本就没发现。
“师妹可有想过再去找那个孩子?”谢荣欢是第一次见这个师妹失控,在别院她是武学好手,打赢比她大很多的师哥师姐都不在话下,实战演练也是沉重冷静各种翘楚,从未有过披露,所以苏丞相才会让她没到年纪就进行任务。所以对于师妹对那个孩子会异于平常的失控也是很好奇的。
“师姐说笑了。”沐唯轻拍着谢荣欢为自己暖手的纤纤玉手,无能无力的苦涩却是泛上了指尖,现实在狠狠地警示她,暂时离不开昭国,想救的人也错过了时间,留给她的只是听从丞相的安排。
好几日没闻到师姐常用的熏香,依旧是这么的好闻,多日的疲惫牵着她往香气的深处越陷越深。
沐唯终是靠在了谢荣欢的肩上,沉沉地睡去了。
多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末尾的回响总在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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