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格外漫长，谢长弈对铁石很感兴趣，问了许多问题，若不是南边来了新的战报，他大概会一直问到早上。

谢长弈退场后宴会便散了，宾客对他行礼，一个个也离开了，只剩下我和阿澜，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月光投下一个尖尖的、绿色的影子。

我不想惊扰这影子，怔怔地，静静地坐着。

“娘娘，他……他已经走了。”

是的，书语哥哥已经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我一眼，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看我呢，我一个委身谢长弈的女人……我……我……

难道我还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书语哥哥能救我于水火？或者于感情上，期待他永远念着我，想着我，将我放在心上？

亦或者，我只是需要一个证明，证明我还是干干净净的赵玉阶，不是一个肮脏的、供谢长弈玩乐的工具？

我……我到底要求他什么……

可是他就这样走了，这样精明，这样明哲保身，这样审时度势，他……他亦不是我记忆中的书语哥哥。

这，这才是让我伤心的地方吧。

阿澜递来帕子，小声说：“娘娘该回去了，再不走天就亮了。”

“嗯。”

晨星升起，东方泛起鱼肚白，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我在阿澜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子，朝亭外的桂花林走去。

说是桂花林，其实还种有竹子，杏花和芍药。我当时万念俱灰，才燃起的信念又被书语哥哥的冷漠浇灭，像有人给了我一只烛火，又忽然将它吹灭，我的眼里兀自留有亮光，再看周围，越发觉得黑暗。

我又走了两步，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事情就峰回路转，原来书语哥哥没有走，他一直在桂花林里等我，他等了很久，发梢都是湿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是书语哥哥吗……

阿澜惊喜地说：“是的！是他，是简公子在这里等你！”

我……

他亦不能再忍，冲上来，紧紧抱住了我，多少次，当他路过一个城时，就会想到宁州，一心想经国济世的他，竟然救不了宁州，救不了我，他多希望城破那天，自己没有离开宁州啊，就算死了，也好过飘飘荡荡，做一个生不如死的地缚灵。

东奔西走的生活抹平了他的棱角和书生意气，他渐渐变得圆滑，会说出谢长弈喜欢听的话，会躲着我的眼神，可是在他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还是那个坚毅的简书语，他骨子里，其实从未变过。

“书……书语哥哥……”

他……他紧紧抱着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这些年的痛苦和辛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紧紧拦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哭道：“书语哥哥，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怕你将我忘了，怕你嫌弃我。”

他摇摇头，哭得说不出话，直到我不哭了，他还在哭。

“玉阶，玉阶，我以为你会恨我，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我拼命摇头，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书语哥哥，你是我最最厉害的书语哥哥啊！”

橘红色的太阳渐渐升起，东方响起鼓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不得不离开这里。那一刻我真的非常后悔，后悔浪费了该死的时间，后悔曾经那样猜忌过他，他是那么需要我，我又是那么需要他啊。他抱着我，像抱着一根稻草，我抱着他时，又何尝不是一样。

“玉阶，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我相信他，可是也担忧他，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他好好的，不要被谢长弈发现，不，他就不该来陈国，不该暴露在谢长弈面前。

两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大亮，我担忧地捧起他的腰牌，急道：“不好，这腰牌已经过时了，你已经出不去了。”

“别怕，我已经想好了，就说喝醉了，在桂花树下睡了一夜，我是南唐使者，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书语哥哥……

我催他快走，可是他还有最最要紧的一句话要跟我书语。

“玉阶，我一定会杀掉谢长弈，救你出去。”

杀……杀掉谢长弈，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是……

“你放心，宁州可是我们的地盘，我都布置好了，你只要将他引过去就可以了。”

引……引到宁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