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宾客推杯换盏,老御史素来不擅交际,只默默吃着饭菜。
每每这个时候,便到了程锋撑场面的时候,抛开好赌这一毛病不说,她这位兄长见识广博,能言善道也算得上是个好青俊。
她站了片刻,宴席已近尾声。一些官员陆陆续续告辞离去。
程墨听到程锋与闻人涟送别的声音,她当即从内室离开,等从偏厅出来,闻人涟已在不远处的廊下。
程墨追了上去,没人知道她此刻是何心情,就连她自己也不懂,或许,她只是想远远地看那人一眼,毕竟他们成笔友交流多年,却还不曾谋面。
只可惜,等程墨追出前院,却已没了闻人涟的身影。
程墨怅然若失,不过只是一瞬她便释然了,见面了又能如何?她如今是程墨,不再是那个与他分享趣事的笔友,如今的她只是与他毫无交集的御史千金。
有清风拂面,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掌心向上,里面放着一根眼熟的木簪子。
程墨倏然回头,一个俊美男子映入眼帘。
程墨心跳漏了半拍。
男子着一身月牙白清荷暗纹的常服直袍,五官舒朗,修长的身姿挺拔如竹,眉眼间带着浅淡柔和的笑,正是君子玉无双,气质温润而出尘。
闻人涟!
便是不曾谋面,可当这人出现在她眼前,她便觉得世人所言非虚,莲大公子的确能让人眼前一亮,果然不负君子如莲的美名。
“姑娘可是在寻此物?”闻人涟客气问道。
他的声音也如程墨想象中那般温润如玉。
程墨从怔然中回神,忙不迭的接过木簪。
“多谢涟……莲大公子。”
程墨略一施礼,才反应过来此刻披头散发,大为失礼,顾不得多说什么当即转身离去。
等程墨回到廊下转头回去看时,闻人涟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门外。
程墨低头看了一眼木簪:“果然好看极了。”
下一刻,眼前一花,手里的木簪就落到了他处。
程墨看过去,有些懊恼方才沉迷美色,竟是不曾发觉有人靠近,她盯着把玩着木簪的萧灼,道:“你吓我一跳。”
萧灼摩挲着平平无奇的木簪:“不过是寻常之物,竟也叫你这般魂不守舍?”
“还给我!”程墨朝他伸手。
萧灼却是将手背到了身后,而后上下打量她:“你就穿这身打扮出门见人?”
程墨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一身杏色曲裾素净大方,倒是没甚问题,只是方才沐浴过后并未仔细打扮,现下可谓是披头散发,素面朝天。
“我没打算出门见人,现下是在自家府上。”程墨拢了拢头发,将它们理到背后,问道:“你怎会想着来宴席了,莫不是卖我面子?”
萧灼极漂亮的眼眸染了笑,让原本冷漠的面容柔和了许多。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墨依旧大言不惭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过恰好你来了,也省得我去寻你了。”
程墨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香囊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特意展开来给萧灼看。
“看清楚了,这可是我专门从京郊风门寺给你求来的平安符。往后你随身带着,有它保佑你出入皆平安。”
符纸被重新叠好放入香囊,程墨笑嘻嘻地将其挂在萧灼腰间,退开看了看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小巧玲珑的赤红色小香囊挂在一袭湛蓝的衣袍之上衬得尤为显眼。
程墨忍俊不禁:“哈哈,怪好看的呢。”
萧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挂完香囊,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你是打算出尔反尔?”
程墨心虚:“对不住啊,当初我就是信口胡诌,但我保证往后每天我都会默默在心里为你祈福,只不过不能去你府上了。”
萧灼眉宇舒展了些,却是问道:“为何?”
程墨诧异,指着他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何?
我爹如今是三品大员,托萧大首辅的福,过些日子我得去宫里参加选秀,自然不能日日去你府上了。”
萧灼神色怪异:“你又非真正的御史千金。”
程墨作势要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隔墙有耳!”
萧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程墨坦白:“当年老御史为了我能名正言顺出现人前,对外宣称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两年前的秀女名录我的名字已然在册,这一回又如何能免得了?”
“此事你不必担心,选秀当日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可安然归家。”
萧灼说的话也是程墨能想到的,要想让一人入选不易,可落选的法子却有千种万种。
可她眼帘微抬,笑意连连道:“多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自有打算,宫里的事你可千万别随意插手。”
闻言,萧灼凝了眉,眼里有了异色。
“你打算入宫?”
程墨点点头:“所以,首辅大人可得高抬贵手,让我安然过关……”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突然上前一步,神色不怒自威:“你要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
萧灼突然的质问,让程墨哑口无言,在他眼中,难道自己这般没出息?
程墨轻呵一声:“后宫能吃香的喝辣的,不过是与人争争宠,又有何不可?”
程墨脸上的不以为意叫人看了恼火,萧灼无意识地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木簪,只听得‘咔嚓’一声,木簪断成两截。
程墨也听到了声音,绕到他身后将他的手抬了起来。
“你折我簪子!”
程墨有些心疼,她方才觉得这木簪喜人的紧,只转眼就被萧灼毁了。
看程墨心疼的捧着木簪,萧灼只觉有些刺眼,就似方才看到她依依不舍望着那人远去背影时一样。
萧灼冷着脸:“你就要去宫里享那荣华富贵了,何需在意区区一根木簪?”
程墨有些气恼,硬生生从他手里把断成两截的木簪子抠出一截。
“萧灼,你弄坏东西还有理了?”
萧灼拳头紧握,另一截无论如何程墨都挖不出,气得她当即抬手一口咬了下去。
萧灼却似早有预料,另一只手扣住程墨的下巴,将她的脸捏成了鱼嘴的形状。
“你这爱咬人的毛病还是没变。”
程墨脸上吃痛,脚下快速踹出一脚,萧灼眼疾手快只得放开她,一个旋身退到一旁。
程墨有些意外,她在荷灯暗部苦心训练了两年,功夫以轻功见长,换言之她的腿脚功夫极佳,一般她踢人,少有人能避得过去。
“你习武了?”
萧灼:“自幼习武!”
“不可能!”程墨连连摇头:“那你从前随我出门打个架都输得那么惨!”
那次,她在府中呆得无聊,带着萧灼偷跑出去,归来遇到了霍都统家的臭小子,他与程墨兄长素来不对付,对她也是出言不逊。
程墨自然是不能堕了兄长威名,当即招呼萧灼一起上。
结果,二打一,萧灼和她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凄惨。
萧灼似也想到了那难堪的一幕,轻咳一声道:“那次是我没准备。”
他自幼习武,学得多是招式间你来我往,哪里是生扑猛拽这般的厮打?
程墨半信半疑,但却没打算再与萧灼动手,她将木簪丢到一边:“你需得赔我一支。”
萧灼见此也丢开手里的另一截,恢复了往日清冷,道:“好。”
程墨抬眼看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我要一根一摸一样的!”
“如你所愿。”
闻言,程墨气顺了许多,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我送你出门。”
等送到大门边,程墨止了步:“再出去给人瞧见便是真的失礼了。对了,多谢你肯借我刘大厨。”
萧灼一脸认真:“如何谢?”
程墨:“……”
在萧灼的字典里大抵是没有客气一说的。
程墨想了想,道:“改天我亲自下厨,招待你来府上吃一顿,可好?”
“可要吃饱了过来?”萧灼一本正经道。
程墨反应过来就要打他:“你最好是!正好让我把你毒死,你也好做个饱死鬼!”
程墨骂骂咧咧把人送走,回头就见程锋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看什么?”程墨往回走。
程锋跟在她身后,不敢置信道:“方才你是在与萧首辅说话?”
“你不是都看到了?”
“你们俩何时认识的?难不成上回我在乌田巷口看到的那辆马车——”程锋惊觉自己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
再联想到素来没与他们家往来的首辅大人,竟然会主动投来拜帖,还大驾光临这不甚排场的乔迁宴。
“啧啧啧,阿墨妹妹,往后你可得罩着你阿锋哥啊!”
程墨握拳,‘威胁’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好好好,揍揍揍,揍完你再罩我便是。”程锋死皮赖脸的一路跟着程墨身后问东问西。
……
八月初一,护城河灯会;
傍晚时分,程墨与韩藜在护城河边欣赏完夕阳西下的美景,便在一位卖花灯的大娘手中挑过了两盏明黄色的荷花灯。
二人沿着护城河畔一路向南,沿街的百姓亦是人手一盏荷灯,寻找着合适的岸口许愿放花灯。
韩藜左顾右盼,只觉眼前景物目不暇接:“不怕你笑话,及笄之前,我从未逛过灯会。”
程墨:“我与你恰恰相反,及笄之后再无人陪我逛灯会。”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倏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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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折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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