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去以后,因为和朋友们前一天就约好了要去祠堂,大家下午便准时在祠堂碰面。我清楚记得我是在拜石像的时候开始感到头晕难受,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不记得,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平躺在祠堂里闭着眼,我着急去喊他们晃他们,但是我根本碰不到他们的身体,就连我自己的身体我也碰不到。”
尤平抓紧青竹的红色衣角,掩不住内心地慌乱:“我很害怕,一直跑,一直跑,跑回家里,可爹娘祖母都看不见我,唯独弟弟,只有他一直盯着我的方向看,我心慌意乱就想去问他是不是能看见我。然后,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一次醒来就听见爹爹说尤平死了,而娘亲一直在床边喊我小康,问我有没有事,我看见自己的手,才意识到自己在弟弟身体里……”
尤平越说越急,越说越慌,青竹轻握住他手腕,施法安稳小儿情绪,“我知晓了,你引我们去坟地又是为何?”
尤平反抱住青竹胳膊。
全然一副依赖信任模样,和不久前骂他老不死的嚣张跋扈样判若两人。
“梦,我梦见石像仙人给我托梦,他说因为我祖父的坟被人挖了,所以要我把挖坟的人带回去。”尤平说到这里停下来,偏头看向表情明显不自然的昊心,大声说:“就是他!仙人说如果有人找我问尤平的事情,就是挖祖父坟的罪魁祸首,仙人嘱咐我一定要把人给带去祖父坟前。”
“咳……我那是工作需要。”
昊心用啃苹果来掩饰尴尬。
尤平抿紧唇,声音变弱:“后面到坟地我又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在家里了。”
“所以,你也不知晓有人布阵之事?”
尤平摇头。
青竹侧脸打量起石像,满眼探究,声音凉凉:“小家伙,你摇头作不知,那你这定身逃跑仙术又是从何而来?”
“是仙人给我的。”
尤平委屈解释:“他说只要把挖坟人带到坟前,祖父就会赐我保命之术,以后牛头马面来了也勾不走我的魂。”
稚子言语引人发笑。
莯离虎着脸,吓唬尤平:“这仙人骗你的,牛头马面最喜欢勾你这种会逃跑的魂了,小胖墩,你今天完蛋喽~”
“啊!大哥哥救我!”
尤平吓得拼命往青竹怀里钻,生怕牛头马面从哪个犄角旮旯出来抓走他。
昊心不爽地啧了声。
他拽住尤平后衣领,轻而易举扯到自己身旁,揪尤平脸蛋提醒:“干嘛呢,我老板有洁癖,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尤平疼得嗷嗷大叫,吵得青竹太阳穴直跳,果断起身拎起尤平丢到莯离怀里,“土地给他拿点吃的,安静点。”
土地赶紧捂住尤平的嘴,点头应下。
他低头在储物袋里翻吃的给尤平,好赶紧堵上他的嘴,不然等小儿一旦开始哭闹,遭殃的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莯离掂掂怀里的尤平,“挺沉啊你。”
尤平可怜巴巴揉着脸,“才不是我。”
“嗯,是你弟弟。”青竹踢了脚欺负小孩的昊心,转过身迈步到石像前,自言自语说了句:“还没莫虑胆子大。”
石像面容慈祥,有双不带感情的灰色眸子。青竹看不出他哪里像是普渡过众生的仙人。托梦,怎么好意思的。
几日查下来,证据看着好似闭环了。
尤平尤康是受害者,尤为尤立是盲从者,尤家村村民是加害者,那么,这逞凶者证据皆指向石像,可有幕后?
“老板,你刚刚说的莫虑是谁啊?”昊心跑过来,好奇询问起青竹,“他胆子大,胆子小的是谁,是说小胖墩吗?”
能从青竹口里听见别人的名字,关键他提起这个莫虑时,是一种认可且包容的态度。昊心哪能忍得住好奇心。
青竹手指触上石像,“与你无关。”
“奇怪,昔日睥睨万物的战神,竟然也有欣赏的人不愿意和他人分享细谈。”
“别动不动提我以前,听起来跟演电视剧一样,浑身起鸡皮疙瘩。”青竹推开昊心凑过来的八卦脸,“一边去,难道你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爱人不成?”
“当然不愿了!欸,不对,”昊心哇啦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惊讶追问:“听你的意思,这个叫莫虑的是你的爱人?”
石像雕刻的很用心,表面平滑,并非岁月磨去的粗糙不平。这个村里的人把石像当成大罗金仙,敢上手摸的想是不多,能排除是被摸光滑的可能。
今日的瓜果供品依旧新鲜,约莫摆了近二十多种,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人心欲壑难填,倘若有一日出现更灵的石像仙人,尔等过往种种皆如浮云消逝,百年不到,便会被彻底遗忘。”
“老板说得对,但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莫虑是你爱人吗?”昊心伸手在青竹眼前晃了晃,“look me~~~~~~”
“是不是和你无关。”
青竹一把拍开他的手,顺带着从他手中拿回竹剑,“一边去,别碍我事。”
推开昊心后,青竹剑指石像,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无悲无喜,平静非常。
“青竹先生这是?”
昊心拍了土地后脑勺一巴掌,不客气道:“傻啊,都那么明显了,我老板这架势明摆着是要劈石像,没看见他剑都用上了吗。”
“劈石像——!!!”
“对,劈石像,你嗓子都喊劈了,没事多喝点冰糖雪梨或者秋梨膏润润吧。”
昊心掏了掏耳朵,自觉离土地远点。
土地朝前一个趄趔,旋即面色惊慌地跑到石像前以身挡剑,急声劝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青竹先生,这石像乃是护卫尤家村千年的仙人,万不可劈,万不可劈啊……”
“愚昧。”青竹冷眼。
“先生,仙人千年前为解诅咒不惜身死道消,这石像乃是村民的主心骨,若是将他劈了,村民将来该如何是好?”
作为这方土地,他了解这儿的村民。
石像于村民是信仰是精神上的绝对依赖,千年的传承若是毁于今朝,一个村上千口人都有可能跟着石像覆灭。
此等大罪过,岂能用良心不安形容。
土地不能眼睁睁看着石像被毁,亦不能看着尤家村千年信仰毁于一旦。
他试图再劝:“先生,您若是想劈东西,小仙这就去替您寻来,但这石像可万万不能劈,劈掉尤家村就完了!”
土地心急如焚,强撑着面对神力高深莫测的青竹,盼望着提起尤家村,能提前挽回一剑劈下后会遭遇的局面。
被打断施咒,青竹眉目间凝聚起森然可怖的肃杀之气。
冥顽不灵,一方土地怎能如此纵容。
倏地,剑锋抵住土地咽喉,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讥讽响起:“你可知,这石像沾染香火与祟欲供养后已成妖邪,今日若不除,尤家村迟早会成为邪物养料,而你,也未必担得起此等后果。”
“妖邪!怎会?!”土地不可置信:“青竹先生可是查错了,石像怎会成为妖邪,我日日来此处敬香,从未发现过分毫妖气,这当中恐是有天大误会。”
“是不是误会,一看便知。”青竹瞬闪到土地身后,竹剑抛于空中,立即移悬于石像头顶,紧接着,一串黄纸火符四面八方围来,将石像围于正中。
土地万不能看事态恶化,马上化出木杖敲击地面,想以遁地术带走青竹。
不曾想,一条绿色藤蔓从旁窜出,缠住他手中木杖,直接阻止了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无奈,土地只能冒着被青竹一剑劈死的风险解开了在场被定身的村民们。
定身一解,原先的行动轨迹会继续顺延。尤为高举的木棍眼看着就要落在他年迈的母亲头上,造成血溅当场难以挽回的局面,千钧一发之际,做为魂的莯离,变成一缕炊烟,如水一般用以柔克刚的方式卷走了凶器木棍。
“欸,你这个老头,当初低声下气请我们来调查,这好不容易查出来了,你不配合就算了,还他叨叨的瞎捣乱!”
昊心指着土地鼻子怒骂完,接过莯离递过来的木棍,语气凶狠:“我看你和这些村民一样失了智了,欠人收拾!”
“昊心先生且听我解释。”
土地来回躲避昊心挥过来的木棍,一个地仙,大冬天硬生生汗湿了衣服。
“等我打完,自己和我老板解释去。”
昊心一心要收拾土地,没注意他们的隐身术早已破解,显现于众人之前。
祠堂里突然出现几个陌生面孔你追我赶。村民们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们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就看见石像被奇怪的黄色符纸围绕,一把翠绿色竹剑悬于石像仙人头顶,散发出黑气。
半吊子大惊失色。
“不好了,有人对仙人不敬————”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纷纷寻找是谁干的好事,半吊子指着红衣男子,大声喊话:“你们快看!有人站在仙人面前,他一定是觊觎仙人神力的妖魔,大家快捉住他打死,平息仙人所受屈辱!!”
“快!千万不能让仙人受伤,仙人若是出了事我们尤家村就全完了!”
“大家伙儿一起上——!!!”
村民们定身前一秒还在讨伐叫嚣着村长以身作则,现下又浩浩荡荡拧成一股劲绳,大吼大叫地冲向正专心施法布阵的青竹。
“大哥哥!”
莯离拽过想跑去给青竹帮忙的尤平。
“回来,你别去给他们添乱。”
顶着尤平不情愿的眼神,莯离捂住他嚷嚷个没完的嘴,闪身躲到桃木柱子后,势要远离现场一切纷争。
砰——
昊心一棍子砸在石头堆砌的地面,地面四分五裂,碎出了呛人颗粒灰尘。
土地成功躲过,松了口气,好险好险地拍着胸口,自我安慰没事没事。
“呸呸呸——”昊心抬手扇了扇眼前的灰尘,表情扭曲威胁:“老头,等我逮住你,非给你眉毛拔了,让你哭三天!”
土地擦擦脸上的汗,着急解释:“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凶手不可能是石像。”
“敢质疑我老板,看我不攮死你!”
昊心举棍再次挥下,土地以木杖横在身前挡下这一击,不巧,昊心的木棍断了,大约画面太滑稽,他气笑了。
“都是木棍,凭啥你棍子就没事?”
土地讪笑:“我这木棍里面是玄铁。”
“我去,你丫不讲武德!”昊心丢掉仅剩一半的棍子,拍拍袖子,“出来干活了小藤蔓,去,把东西给我抢过来。”
藤蔓迅速窜出,去势汹汹,土地说了句“造孽哟”,急忙以遁地术逃过。
呵,跟他玩猫捉耗子还是打地鼠呢。
“小藤蔓,去地底薅他。”昊心发令。
一瞬间,祠堂的地面像成精的蚯蚓钻过似的,拱起了一块又一块地皮。
而冲向青竹的村民们,有些没注意脚下动静的,哎呦一声被绊倒,青竹回头扫了几眼,当即掐诀:
“目明宜思,飞遮所及,挡! ”
以竹剑为中心,一道水绿色屏障从上至下凝结成型,将青竹与石像罩在其内,挡住了想要毁坏他布阵的村民。
然天不遂人愿。
青竹布阵仅差最后一步之时,忽然脚踝一紧,紧接着,站在绿色屏障内的红衣身影突然消失在内。
就在村民拼命拍打屏障,发现人没了以后摸不着头脑时,那道红色身影被狼狈的扯出地底,甩向洋洋得意等抓住土地如何求赏而一无所知的昊心。
扑通!
两人摔在了一块。
昊心还没来得及推开压在上面的人揍他,就先被猛地掐住脖子,他睁开眼一看,比土地前不久还大惊失色,结结巴巴摆手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老板、你、你听我解释。”
“死人才配和我解释!”
上秒衣着光鲜亮丽的青竹,此刻灰头土脸,行动之间,还在往下掉泥渣。
他耐心告罄,猛掐昊心不放,昊心被掐得直翻白眼,吐舌头,两人在祠堂门口上演杀与被杀,祠堂内的村民纷纷掉头:“妖魔在门口,大家快去抓住他给仙人赔罪——”
青竹眼里寒意盛起。
“尤平,定身术!”
尤平眼睛惊喜瞪大。
他唔唔扒掉莯离的手,仰起小脸对她重重哼了声,随即身影一闪,在拥挤的村民间如风般来往穿行。
仅打个哈欠的功夫,村民们再次恢复了一动不动的静止状态。
“大哥哥,我定完啦。”尤平屁颠屁颠跑到青竹身旁,上看看下看看,好心询问:“大哥哥,要不要我帮你把挖坟帮倒忙的坏哥哥也定住?”
闻言,昊心挣扎更激烈了。
“不必,”青竹扯出藏在昊心袖子里瑟瑟发抖的坏事者藤蔓,捏住它阴森森嗤笑:“我临时改变主意了。”
脖子解放,昊心忙揉了揉,咳嗽好几声才发出嘶哑声音没底气地问:
“你拿我的藤蔓想干嘛?”
青竹捏紧藤蔓,意味不明勾了勾唇。
他缓缓起身转过去,目光穿过张牙舞爪被定身过后的人群,淡漠启唇:
“时间到了。”
青竹微眯起眼,深不见底的情绪增长至放肆溢出,黑气从内到外裹满狼狈的红衣身影,水底潜藏的秘密跟随黑气舞动,“世有阴阳,相生相克,”
靠近的脚步声沉重地踏裂心中恐惧。
“不破不立,”青竹两指并拢,指尖生焰,手腕随意轻转,炙热火焰携卷着一团霸道黑气,向前疾飞,“镇——”
男人的声音充斥着浩瀚压迫之势。
不容置疑的黑色火焰强势穿进绿色屏障,方接触到目标,一道凄厉哀号便随着不甘质问响彻天际。
“为什么?我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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