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姐好！”

“花小姐好！”

百乐门舞厅后台，行色匆匆的侍者舞女看到花月魂都向她问好，花月魂微微点头示意，她夹着一支香烟斜倚在化妆台一角，在忙碌的人群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今晚君鼎商会会长周平川要在百乐门大宴宾客，周平川背靠洋人，大出风头，一跃成为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贵客到来，自然要好好款待，舞厅秦经理一早就叮嘱侍者们好好布置现场，务必让周大会长玩得开心。

花月魂作为百乐门的新晋舞后，周平川点名要她作陪。

花月魂来百乐门不过月余，已经凭借出众的容貌荣登舞后宝座。她生得极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忽略她的美貌，即使在争奇斗艳的百乐门，花月魂依然是最吸睛的一个。她的美就像完美的黄金分割点，再媚一分则显妖，再淡一分则觉素，浓淡相宜，即纯又欲。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绣花旗袍，裁剪精良的设计修饰出婀娜的身段，高开叉的裙摆露出一双莹润修长的大腿，手里的香烟已经不知不觉燃尽，花月魂理了理身上的白色貂皮披肩，施施然向外走去。

刚出门，与一个人影撞个满怀。

“抱歉！”

一个淡雅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月魂应声看过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她打扮素净，周身散发着与百乐门完全不同的气质。

“不好意思小姐，有没有撞到你？”女子看着花月魂，殷殷问道。

“没事，不妨事。”花月魂说。

那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色旗袍，旗袍的款式很保守，穿在她身上，却又相得益彰之感，脚上一双白色皮鞋，手上攥着一条刺绣手帕，她看着花月魂，略微欠了欠身子，便径直走开。

花月魂却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那枚翡翠戒指，原来已经结婚了。心里止不住一声叹息：好优雅的一个女人，可惜结婚了。

坐在化妆间，耳畔传来前台喧闹的歌舞声，花月魂又点燃一支烟，袅袅的轻烟飘然而上，透过这片烟雾，花月魂眼前再次浮现那个端雅的女子。

“哎呦呦，我的姑奶奶，你还有心思在这发呆？周会长点名要你上台，赶紧换装准备登场！”秦经理催命似的连声喊，花月魂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完手中的半支烟，才悠悠拿着演出服去更衣室。

欢场和赌场向来是放纵者的天堂，在这样的乱世，更有不少人抱着活一天享乐一天的念头，哪怕黄浦江畔饿殍满地，也丝毫不影响百乐门夜夜笙歌的繁华景象。

花月魂掐着杨柳细腰款款登台，甫一站定，就与雅座席的周平川四目相对，周平川惯见风月，对着花月魂送去一个飞吻，花月魂也是个机灵的，当即回赠他一记媚眼。

两人就这样当着台上台下一众人，公然调起情来。

花月魂知道周平川今晚是冲着她来的，巧了，她也是冲着周平川来的。

花月魂本不是什么舞厅歌女，不日前，义父告诉她，周平川将举办一场万国珠宝展，展品除了翡翠玛瑙等奇珍异宝，还有一尊羊脂白玉雕琢的珍品，名曰“锦绣河山”，是宋代宋徽宗年间流传下来的宝物，价值连城，堪称稀世之宝。

花月魂今晚的目的就是接近周平川，伺机拿到“锦绣河山”。

一曲终了，周平川手捧鲜花向花月魂走去，花月魂也识趣得很，巧笑嫣兮接过花束，在周平川面前恣意卖弄风情，花月魂虽未经历过情.事，但她电影小说看得不少，她知道，男人都爱这一套。

当晚，花月魂如愿坐上周平川那辆暂新的福特汽车，向着周公馆疾驰而去。

周平川一跃成为法租界最受器重的华人，靠的也有几分真功夫。

他本来只是一家玉器行的学徒，早年跟着师父会了英语，后来又自学了法语，周平川这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又惯会交际，他看准了洋人在上海滩挣钱需要培植代理人的需求，找准机会，把几个洋大人哄得高高兴兴，背靠洋人这颗大树，此后他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还荣升为君鼎商会的会长。

周平川此人爱财，更爱色，除了外面的情妇相好，家中还有一位正妻和四房姨太太，这会儿他正拍着花月魂的手，甜言蜜语地承诺要娶她作六姨太。

花月魂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娇滴滴地说道：“只要能跟会长在一起我就满足了，这些虚名什么的我才不在乎。”

花月魂这么说，更让周平川觉得遇到了红颜知己，对她的喜爱也增添了几分。

到了第二天，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拱卫着一个老妇人走进餐厅，周平川看到，忙迎上去伺候那妇人坐在主位，“母亲安好，儿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一切可还顺心？”

周平川为洋人开辟中国卷烟市场，常在外面出差，昨天他刚从外地回到上海，一回来便直奔百乐门见花月魂。

那老妇人拍着周平川的手应道，“顺心，怎么会不顺心，你这几房姨太太把我照顾得很好，除了你那个晦气的大太太，我一看到她就心烦。”

“含期？她又怎么惹您了？”

“算了，不说她了，”周老夫人将目光移在花月魂身上，斜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个遍，“儿子，她是谁？”

“这是儿子新结交的红颜知己，叫花月魂，月魂，快过来见过母亲。”

花月魂走上前，对着妇人恭恭敬敬道：“老夫人好。”

周老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不懂礼数！”

这时，一旁的一个姨太太走了出来，猛地在花月魂膝盖上踢了一脚，花月魂吃痛，顿时跪了下去，“没教养的东西，见了老夫人还不下跪？”

花月魂一腔怒气往脑门上窜，反手给了那姨太太一个耳光，“难道你就有教养了？”

打人的是周平川的二姨太，叫吴莲儿，这位二姨太本想讨好周老夫人，没想到遇到了花月魂这个硬茬。

她挨了打，哭唧唧向周老夫人叫屈，周老夫人一拍桌子，指着花月魂大喊，“反了反了，竟敢当着我的面打人，平川，给我好好教训她！”

周平川发迹前，周老夫人靠给别人浆洗衣服谋生，受尽了冷眼，如今她儿子得势，她也一朝富贵，将往日受的屈辱尽数释放出来，见了谁都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母亲息怒，月魂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莲儿，今日这事都怪你，好好的有话不说，为什么踢人？”二姨太是周平川娶的第一房姨太太，早没了感情，出了事当然站在花月魂这边。

周老夫人看儿子如此宠爱花月魂，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姨太岂不会看不出眼下的局面，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老夫人息怒，都是我不好，请老夫人责罚。”

“行了行了，你起来吧。这个花小姐倒是火爆脾气，以后在我们周家，你这脾气得好好收敛，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伺候好我儿子、伺候好我，将来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花月魂看着一脸刁钻的周老夫人，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夫人久等了，这就可以开饭了。”

一个穿着淡色旗袍的清雅女子徐徐走来，她手上捧着一盅汤，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正是昨晚花月魂在后台看到的那个女子。

花月魂离开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原本不快的心情在看到女子的一刻也变得轻快起来，花月魂早听闻君鼎商会会长周平川有一位全上海滩男人都羡慕的贤妻，长相出众，性情温良，还善待妾室，持家有方，看来眼前这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贤妻了。

钟含期显然也认出了花月魂，对着她点头淡笑，花月魂笑着回礼。

钟含期指引丫鬟把所有菜肴放在桌上，刚要落座，周老夫人尖利刻薄的声音再度响起，“谁让你坐了？给我站着！”

钟含期垂着手，声音温和，“老夫人，您哪里不满意？”

“我哪里不满意？我不满意的地方多了！”周老夫人的声音尖细刺耳，听到耳中，就像一根针刺着耳膜，“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平川在外面辛苦工作，今天好不容易在家吃饭，你在厨房磨磨蹭蹭，这都多久了才上菜？你想饿坏你丈夫不成？还有你准备的这些菜，平川在上海滩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就用这几个菜招待你丈夫？我们周家家大业大，不是你那个寒酸破落的娘家，就是天天满汉全席我们也吃得起！”

花月魂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食，荤素搭配、冷热都有，那么大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这个臭老夫人就是没事找事。

钟含期依旧垂着手，声音平静，“既然这样，老夫人和会长先用饭，我让厨房再加些菜。”

“别折腾厨房了，你自己去准备吧。”

周老夫人说完，自顾自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周平川贴心地为他母亲夹菜，全程没为钟含期说一句话。

几位姨太太看好戏似得看着钟含期，三姨太严春梅笑嘻嘻地说：“会长最爱吃粉蒸肉，太太别忘了做。”

四姨太秦文阳也道：“太太做的甜点味道极好，辛苦太太多做一些。”

钟含期离开后，花月魂也找借口离开了餐厅，她在厨房门口看到钟含期忙碌的身影，那枚翠绿色的翡翠婚戒被摘下放在一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出细碎的光芒，花月魂不解：这样品貌出众的女人，为什么要在这里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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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