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含期正和俞世襄闭门谈话，要是被周老太太看到，指不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花月魂来不及细想，捡起一块碎石子，双指发力，弹在玻璃窗上。

确认钟含期有所警觉，花月魂才离开副楼，一想到周老太太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花月魂就心中不安，得想个法子尽快把老太太引过来。

她想了想，去了三姨太房中，现在整个周公馆上下，也就这里能引起老太太的关注。

三姨太正躺在床上养胎，自从她怀孕以来，双脚几乎不沾地，出门有车子坐着，在家就日日躺着，全部心思都想着顺利生下肚子里这坨肉疙瘩。

“呦，三姨太，几日不见，你这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啊。”花月魂嘴上抹了蜜一样，看到三姨太，就是一顿夸。

“花小姐，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三姨太皮笑肉不笑，花月魂跟钟含期关系最好，上次下毒的事，她连带花月魂也记恨上了。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一家的姐妹，我来看看你还有我那未出世的侄儿，不是理所应当吗？”花月魂瞧着三姨太的肚子，肯定地说，“瞧这肚子，尖尖的，怀的一定是个男孩！”

花月魂说瞎话简直不打草稿，三姨太怀孕不过两月，肚子都不怎么显怀，仅有的一点隆起也是最近进补多了，还怀的是男孩，鬼的男孩！

花月魂的信口胡诌可说到三姨太的心坎上了，她每天祈求老天爷，从如来佛祖求到观音菩萨，只愿保佑她肚子里的是男孩，周平川家财万贯，后继无人，她要是一举得男，以后还愁没好日子过？

三姨太双手捧着肚子，嘴角高高扬起，“花小姐还懂这个呢，我也是听刘妈说的，肚子尖的是男孩，圆的是女孩，只是我觉着我这肚子有时候看起来尖，有时候看起来圆，这是什么道理？”

花月魂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煞有介事道：“我瞧着都是尖的，怎么会是圆的？是不是你只能低头看，才觉得是圆的？”

花月魂的歪理又说服了三姨太，“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花小姐，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兰儿，快给花小姐上茶。”

花月魂三言两语就把三姨太笼络了，此时的三姨太只想从花月魂口中得出更多自己怀男胎的证据，哪还顾忌她是钟含期的好朋友？

“对了三姨太，我爹以前可是我们村里有名的妇科圣手，我还跟他学过一些医术呢，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把把脉，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一摸就知道。”

“真的？”三姨太此前也问过几个大夫，都说月份尚早，看不出来，想不到这百乐门出来的舞女还有这本领，忙伸出手臂递给她，“花小姐，你快帮我看看。”

花月魂装模作样地把两根手指搭在三姨太脉搏上，过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脉搏沉稳有力，医书上说这可是标准的男胎之相。”

“太好了，老天有眼，菩萨保佑！”三姨太激动地双手合十，把如来佛祖、弥勒佛、观音菩萨这些能想到的神仙通通感谢一遍。

花月魂看到三姨太已经被自己骗到，趁着扶她的时候，在她腹部的中脘穴点了点，这个穴位能引起小腹颤动，周老太太现在把三姨太当成宝贝似的供着，有个风吹草动，就担心不已，三姨太如果出现胎动的情况，她肯定会急着赶过来。

果然，三姨太的小腹出现明显的收缩，她紧张地抱住肚子，“花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看看，”花月魂伸手找她小腹上探了探，惊叫道，“啊呀！这是胎动啊，三姨太，你这儿子真不简单，这么小就会踢人，兰儿，快去请老夫人过来，就说小少爷胎动了。”

“哎！我这就去！”兰儿也替自己主子高兴，放下茶壶就去请周老太太。

钟含期听到窗外的异响后，警惕地看过去，顿时看到周老太太带人来兴师问罪。

钟含期临危不乱，指挥俞世襄道：“俞叔，你快把资料藏起来，再从博古架上拿下来几件玉器。”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门闩除下。

做完这一切，钟含期和俞世襄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放着各式玉器，俨然正在谈论玉石的架势。

门被人一脚踢开，周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听下人说钟含期跟一个男人锁在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匆匆忙忙来捉奸，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不但门是开着的，这所谓的“奸夫”她还认识，俞世襄，翠玉阁的掌柜的，她以前口中的俞老爷。

“老夫人金安，”俞世襄忙上前行了一礼，“含期嫁给平川以来，我做为含期的长辈也没来府上拜访，实在失礼得很，还请老夫人海涵。”

俞世襄的谦逊让周老太太很是满意，她以前打躬作揖追着喊的“俞老爷”如今反过来向她行礼了。

“是啊，老夫人，俞叔今天还特意为您带了几件玉器，请您品鉴。”钟含期拿出一尊自己私藏的玉雕，周老太太最好财，今日这事，不出点本钱怕是不好过去。

“俞老爷有心了。”周老太太看着桌上那尊水润晶莹的玉雕，一向阴郁的脸上绽出笑意。周老太太之前在钟家生活数年，耳濡目染下，对玉的品相、品质也懂个两分，俞世襄献给她的这尊玉雕，确属珍品。

周老太太命刘妈收下玉雕，却没有走的意思。

当年钟家落败，她和周平川母子两个将钟家上上下下搜刮一遍，虽找到不少名贵玉器，但周老太太并不满足。

钟家祖上一直以经营玉器店为生，到钟仰贤这一代，已经历时数百年、传承数十代，以钟家的深厚根基，那些财产不过是九牛一毛，周老太太一口咬定，钟家肯定有秘密宝库，宝库的所在，只有钟含期一个人知道。

所以钟含期最初嫁到周家的那段日子，他们母子对她尚算客气，为的就是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珍贵玉器。

没想到钟含期嘴巴严得很，始终没吐露半点口风，渐渐的，母子两个失去了耐心，对她的态度也一天不如一天，直到现在，钟含期虽然名义上周平川的妻子，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个被呼来换取的大丫鬟。

今天俞世襄的献礼，再次唤起了周老太太的记忆，俞世襄的翠玉阁无论规模和名气都不能跟钟家的翡玉斋相比，他随便一出手就这么阔绰，她那个短命的亲家肯定还秘藏着宝贝。

“含期啊，”周老太太开口了，“你嫁给平川也有三年了，这三年来，你没为我们周家生下一儿半女也就算了，平川在外面受尽洋人的气，你作为妻子，理应替他分担。”

“老夫人说的是，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会长。”钟含期乖巧应道。

“照顾丈夫是你分内之事，我说的分担不是指这个。”周来太太不紧不慢刮着盖碗茶，眼睛却直盯盯看着钟含期。

钟含期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心里暗叫糟糕，那尊玉雕没能堵住她的嘴，反而把她的胃口钓大了。

“俞老爷，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钟家破败之后，要不是平川想发设想堵上钟老爷欠下的那么债窟窿，含期怕不是早就落入了娼门，这深情厚谊俞老爷说该不该报答？”

俞世襄的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周家这对母子，简直无耻至极，周平川一手毁了翡玉斋，害的钟家家破人亡，这老太太颠倒黑白，反称周家有恩于钟含期，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可眼下又不能跟他们撕破脸皮，再多愤怒只能往肚子里咽。想到这儿，俞世襄眼眶一热，钟含期嫁入周家这三年，该吃了多少苦啊！

“老夫人说得不错，是该报答，可是钟家自从败落后，含期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往后只能用孝顺家婆、伺候丈夫来回报了。”

“俞老爷这话我可不爱听！”周老太太将盖碗茶往桌上一扔，茶水溅出来泼了满桌，“我曾经也算钟家的人，钟家有多少家业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既然嫁给了平川，这钱就有平川的一份，过去也就算了，如今平川生意上遭了难，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周老太太铁了心了，这次不出她这便宜儿媳手里撬出来点真金白银，她决不罢休。

双方不动声色地对峙着，钟含期对周老太太的无赖行为颇感棘手。

这时，兰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夫人，三姨太、三姨太的肚子动了！”

“什么？”周老太太吃了一惊，还以为孩子又出了什么问题，紧张道，“怎么回事？孩子到底怎么了？”

“三姨太有胎动了，小少爷的小脚踢得可有劲了，您快去看看吧！”兰儿把话说完，周来太太松了一口气，“死丫头，话都说不明白，走，扶我去看我的大孙子！”

周老太太起身，回头看了钟含期一眼，“这事不算完，等我看完我孙子再跟你算总账！”

刘妈搀着老太太颤颤巍巍来到三姨太房中，老太太一进屋，就直扑三姨太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宝贝孙子哟，奶奶来看你了，快让奶奶听听，小脚是怎么提的啊……”

花月魂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太太真够恶心人的，八字没一撇呢，一口一个孙子的叫着，想孙子想疯了吧。

通过二楼的玻璃窗，花月魂远远看到钟含期和俞世襄往大门口走去，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还好，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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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