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这天一早,花月魂就被楼下叮叮咚咚的声音吵醒,丫鬟巧儿来敲她的门,“花小姐,您快起来吧,今天初一,老夫人要带领太太和姨太太们烧香敬祖,晚了老夫人会生气的。”

花月魂不情不愿地起床,来到祠堂,钟含期和二姨太、四姨太、五姨太都到了,看到还有人比自己晚,花月魂松了一口气。

“三姨太怎么还不来?再去给我催,反了小蹄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偷懒耍滑!”周老夫人骂骂咧咧,眼睛却一直看着花月魂,一双可憎的三角眼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老夫人息怒,小心气坏了身体。三姨太年轻贪玩,几个妹妹晚上常一起打麻将,早上起晚了也能理解。”二姨太看似为三姨太说清,实际上却是向老夫人告状,惹得四姨太、五姨太齐齐向她瞪眼。

“行了,不等她了,莲儿,你去取香来。”

二姨太给每个人分了香,周老夫人跪在最前面,口中念念有词,“周家列祖列宗,保佑我儿平川平平安安,财源广进,保佑我周家子孙兴旺,绵延不断……”

周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有烧香敬祖的习惯,目的就是为儿子求财求子,钱财是求到了,孩子却一直空缺。周平川如今在上海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妻妾成群,可膝下一直没有孩子,这件事也成了他们母子俩心里的隐痛。

拜神结束,几个姨太太抢着扶周老夫人起来,周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来,不满地看着几个儿媳妇,骂道:“一群不会下蛋的母鸡,没一个中用的。”

回去的路上,钟含期慢慢落在最后,花月魂有意跟她并排走,“太太最近在忙什么?哪天有空能不能也教我学学琢玉?”

钟含期看着花月魂,“花小姐真的想学?琢玉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若当真雕刻,花小姐这双纤纤玉手怕是保不住了。”

花月魂忽然抓住钟含期的手,用指腹婆娑她掌心的薄茧,“可太太的手还是很漂亮的,如果能跟太太的手一样,也不亏。”

这时,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兰儿匆匆跑来,向周老夫人躬身行礼,“给老夫人道喜了!三姨太、三姨太她有身孕了!”

“真的?”原本一脸阴沉的周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说?真是祖宗有灵啊,快,带我去见你家三姨太。”

三姨太怀孕后,在周家的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周平川对她的态度也大为改观。三姨太嫁周公馆两年有余,周平川对她早就厌倦,这次怀孕,让他对她的感情也重新复苏了。

三姨太和周平川结合,中间还经历了一番波折。三姨太名叫严春梅,在遇到遇到周平川之前,她就已经嫁做人妇,她的丈夫是周平川手下的一名职员,一次严春梅有事去商行,被周平川看到,严春梅长相出众,尤其是她饱满的身材,穿上一袭修身的旗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平川看中了她,用尽各种手段强迫他们夫妻离婚,周平川有权有势,不少女人上赶着要为他做小,严春梅最终也没能抵挡周平川的攻势,同丈夫离了婚,来到周公馆作了三姨太。

这天早饭间,周老夫人看看三姨太又看看钟含期,“三姨太有了身孕,多亏周家列祖列宗的保佑,从今天起,我去城外观音堂设斋还愿,我不在的这几天,大太太要好好照顾三姨太,你作为正妻不能为周家绵延子嗣,更要保护好三姨太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吧,从今天起,你每天为三姨太炖安胎汤,直到孩子顺利生产为止。”

一旁的花月魂不禁皱了眉头,别说周公馆丫鬟仆人众多,就是平常人家,小妾怀孕,也不用正妻天天炖汤吧,老夫人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难为钟含期,五姨太说的还真对,这个老太婆心眼还没针眼大,以前在人家家里为奴为婢,如今自己得势了,就变本加厉欺负钟含期。

钟含期的回答更让花月魂生气,“老夫人放心,一切都老听太太安排。”

周老夫人离家后,钟含期每天去厨房为三姨太炖安胎汤,从不肯假手他人,就连巧儿提出要帮她,她都不肯,贤惠得让花月魂直叹气。

这天钟含期又去了厨房,她在灶旁盯着汤盅,花月魂就在旁边盯着她。

“花小姐出去跟姨太太们打牌吧,厨房油烟大,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

“衣服脏了可以洗,可你这被老夫人任意揉搓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我看全上海滩都没有你这么憋屈的大太太,说起来是大太太,其实就是个大管家,人家大管家每个月还能按时领薪水呢,请问你这个大太太薪水几何?”

钟含期并不理会花月魂的奚落,揭开汤盅的盖子吹了吹,“我身为周公馆的大太太,服侍丈夫,关照妾室,本是分内之事。”

钟含期这个软绵绵的脾气,总让花月魂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她气恼地剜她一眼,闻到汤盅里飘出的香味,忍不住接过她手中的汤勺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

钟含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这是安胎汤,你别乱喝。”

“有什么关系?又喝不死人。”

钟含期笑着把汤盅从灶上端下来,这时,厨房刘妈走了进来,忙接过钟含期手中的汤盅,“哎呦,我的太太,您快别忙了,这种粗活让我们下人来做就好了,您快回去歇着吧,花小姐,您也一起过去,刚才会长还到处找您呢!”

花月魂本很不喜欢钟含期自降身份伏小做低,看有刘妈帮忙,忙不迭拉着钟含期的手离开厨房。

钟含期随她拉着,跟着她一起离开。

十月份的上海滩,天气最是宜人,花月魂没往餐厅的方向走,而是牵着钟含期来到了后花园。周平川新置的这处房产是时下最流行的欧式风格,米白色的建筑后,是一片开阔的绿茵地,花月魂推着钟含期坐在秋千上,双手一送,钟含期便高高飞起。

“起飞喽!”花月魂玩心大起,却不知道钟含期最害怕的就是荡秋千。

小时候,钟含期有一个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两人常在一起玩,一次她们荡秋千,那个邻家妹妹也是个淘气性子,推送钟含期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刚开始两人还不知道害怕,后来钟含期在秋千上越飞越高,怎么也停不下来,两个小姑娘没了辙,一个在秋千上哇哇大哭,另一个在秋千下哇哇大哭,自此秋千便是钟含期敬而远之的噩梦。

“你慢点,我怕!”钟含期在秋千上求饶,看到钟含期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被一个小小的秋千打败,花月魂新奇不已。

“不会吧周太太,你害怕荡秋千?”见多了钟含期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会儿她突然变了一个样儿,花月魂觉得特别有趣。

“花小姐,我求求你,请快些停手。”

听到钟含期的声音已然发颤,花月魂不敢再胡闹,拉着秋千绳停了下来。

此时的钟含期气息微喘,脸颊微红,耳边鬓发有些散乱,花月魂情不自禁靠近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害怕秋千。”

片刻功夫,钟含期已经恢复到古井无波的平静样子,推开花月魂的手往回走,“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

两人回到餐厅,众人已经开始用餐了。

餐桌中间一盅汤,正是钟含期为三姨太炖的安胎汤。

三姨太仗着有身孕傍身,对周平川也恃宠而骄起来。

一会儿要吃虾让周平川为她剥虾皮,一会儿又嫌弃汤太热让他吹,周平川心情不错,对三姨太的一切要求都照单全收,气得一旁的四姨太频频白眼相加,骂她矫情。

三姨太对四姨太的责骂并不生气,还把周平川剥好的虾推到四姨太面前,“四妹妹,我知道你平日最喜欢吃虾,这些都是会长为我剥的,你也一起吃吧。”

四姨太最是心高气傲,以前别的姨太太要是惹她,她必定当场发作,其他几位姨太太都停下筷子,看接下来会上演什么好戏,让人意外的是,四姨太不但没发作,反而笑盈盈地接过虾,还起身为三姨太盛了一碗汤,“多谢三姐姐,你有孕在身,这是太太为你炖的安胎汤,保佑你为会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四姨太此举,让三姨太有些不知所措,周平川替她接过那碗汤,“这才对嘛,家和万事兴,你们姐妹们平日就应该和谐相处,来,春梅,这是文阳为你盛的汤,你快喝了。”

三姨太不好拒绝,只好拿着勺子做样子似的喝了一口。她知道在这周公馆,除了周平川和周老夫人,并没有人希望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平时的饮食总是特别小心。

午餐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席,突然,三姨太跌坐在地上,抱着小腹,一脸痛苦

“我肚子疼、好疼啊,会长,快、快救救我!”

周平川大喊:“快去请大夫!”

众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唯有钟含期从容不迫,拿起电话拨了仁德医院的号码。

所幸仁德医院离开周公馆不远,李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这时严春梅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还有鲜血渗出。

一众姨太太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呀,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

五姨太见怪不怪,“小产了呗,这种事我见多了,这孩子指定保不住了。”

二姨太不解,“怎么会小产?三姨太怀孕以来,心情好,胃口也好,她身体又向来康健,不像是会小产的征兆啊。”

四姨太突然接话,“这倒不像是小产,像是打胎。”

四姨太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神怪异,面面相觑。

“会长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三姨太还指着这孩子为她带来荣华富贵,万万不会想不开去打胎的。”

四姨太又道:“二姐姐真傻,三姐姐自己不打,保不齐别人没有这个心思,咱们天天待在一起,只需在三姐姐的饮食里加些东西,打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看向钟含期,三姨太出事前喝的正是钟含期炖的安胎汤。

花月魂心里腾得生出一团火,将钟含期挡在身后,“你们什么意思?太太给三姨太炖汤时我全程在旁边看着,无凭无据的,你们可别血口喷人!”

四姨太摇着团扇,语气轻蔑,“谁不知花小姐自打来到周公馆,跟大太太关系最好,您说的话可做不得数。”

花月魂还要再说,被钟含期阻止,“我从未做过伤害三姨太之事,四姨太说话还请注意些。”

正说着,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周平川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春梅是被人下了药,你们谁要害我的孩子,我就杀了谁!”

餐桌上的饭菜还没撤下,李医生一一检查三姨太吃过的东西,他的眼光停留在那碗喝过的安胎汤上,“周会长,这汤里含有活血化瘀的中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姨太见红,正是喝了这汤的缘故。”

大厅顿时无比安静,周平川走到钟含期面前,一记耳光甩过去,钟含期的嘴角已经出了血。

“你干什么?”花月魂冲过去挡在钟含期面前,“凭什么说是太太下的药?碰过这汤的不止太太一个人,这些人中谁都有可能下药。”

“你滚一边去,我们周家的事轮不上你指手画脚!”周平川一把推开花月魂,还要再打钟含期。

这时,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声音急促:“会长,大事不好了!西郊烟农发生暴.乱,把咱们的办事处都砸了。”

“什么?”

西郊是周平川种植烟叶的大本营,因为收购烟叶价格过低,烟农不满,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效力的洋人卷烟厂还等着这批烟叶进厂,如果烟叶回收出了问题,洋人一定拿他开刀问罪。

“走,咱们现在就去西郊。”周平川迈出两步,回头看着钟含期,“这事没完,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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