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两全

豫王府

豫亲王斜倚在嵌玉榻上,指间反复摩挲着沈妙遗落的象牙箸。

广文堂试箭那日,少女挽弓时露出的一截皓腕,比他珍藏的羊脂玉还要温润三分,

弓弦震颤间,鬓边珍珠随着呼吸轻晃,倒像是特意勾他的魂儿。

“王爷,二房沈姑娘遣人送来新制的酥酪。” 小厮的通报打断思绪,豫亲王嗤笑一声,将象牙箸甩进妆奁。

沈清那丫头虽生得娇柔,眼神却总带着钩子,哪里及得上沈妙睨人时那股子清冷劲儿 ——

越是瞧不上他,他越是心痒难耐。

案头红笺上 “娥皇女英” 四字被朱砂重重勾圈,他抓起狼毫又添几笔,墨迹将宣纸晕得发皱。

北狄的密信还压在紫檀木匣里,陈家姐妹身后的势力,是他图谋大业的利刃。“来人!”

他掷笔起身,锦袍扫落案上半块玫瑰酥,“备车去沈府,就说本王要讨杯明前茶。”

铜镜映出他眼底的贪婪,既想要沈妙这朵高岭之花,又舍不得放开沈清手中的聪慧。

指尖划过聘礼清单上的 “夜明珠十斛”,他忽然笑出声来:

“本王既要享尽人间春色,更要那万里江山,一个都不能少。”

彩云苑

沈清执起鎏金勺搅动药碗,看那墨色涟漪中映出豫亲王的面容。

檀木案上摊开的《天命书》残页无风自动,“豫亲王重伤退隐”

几字被朱砂狠狠圈住,旁边新添的批注力透纸背:“断其羽翼,方解心腹大患”。

“姑娘,豫王府又送来西域进贡的夜光杯。” 傀儡云筝垂首禀话。

沈清指尖抚过杯壁,冷笑逸出唇角:“这只老狐狸,既想抱美人入怀,又舍不得兵权旁落。”

窗外细雨渐密,打在新栽的三角梅上。

沈清展开谢府舆图,朱笔在 “兵部” 二字上反复描画。

谢侯爷如今权倾朝野,若不是豫亲王战场负伤退出,怎会让沈家有可乘之机?

她望着舆图上谢景行的名字,瞳孔微缩 —— 那个借尸还魂搅乱朝局的变数,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沈清将信笺放入火盆,幽蓝火焰瞬间吞没纸页,“给谢长朝送些《孙子兵法》注解,告诉他‘上兵伐谋’的妙处。”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那枚改变谢长朝心性的 “明德归真丹”这枚棋子既已落定,便该让棋局,真正热闹起来了。”

沈贵与任婉云将豫亲王迎至水榭,瞥见他频频望向回廊深处,心领神会便以更衣为由告退。

沈清着一身茜色襦裙款步而来,未语先笑:“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豫王目光扫过她腰间新换的同心结玉佩,喉结微动:“本王想着婚期将近,该与沈姑娘细细商议。”

话锋一转,面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倒是令妹沈妙,广文堂那惊鸿一箭,当真令人难忘。”

沈清执起银壶斟茶,茶汤泛起的热气模糊了眼底深意:“五妹妹年少气盛,性子像腊月的梅枝,虽傲骨铮铮,

却也需时日打磨。”

她将茶盏推至豫亲王手边,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衣袖,“不过殿下身份贵重,若愿垂怜,来日方长。”

豫王猛地攥紧茶盏,青瓷表面顿时浮现蛛网般的裂纹:“陈家姐妹在北狄的勾当,查得如何了。”

沈清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其上绣着半株雪莲:“殿下明察秋毫,陈家不过是被人推向前的棋子。”

她忽然俯身,压低声音道,“若殿下愿借大婚之机引蛇出洞,届时抓住幕后黑手,便是平定北疆的不世之功。”

豫王摩挲着帕上的雪莲刺绣,眼中闪过算计:“你是说,陈家背后另有其人?”

沈清盈盈下拜:“王爷只需按兵不动,妾身已让人冒充瞎眼的陈家妹妹继续传递假消息。”

“待幕后之人以为阴谋得逞,便是瓮中捉鳖之时。”

她起身时鬓边珍珠轻晃,“届时王爷亲自破获这桩通敌大案,重回兵部执掌虎符,朝中还有谁敢置喙?”

豫王望着沈清温婉浅笑的面容,忽而大笑:“好个引蛇出洞!沈姑娘既如此深明大义,本王定不会让美人失望。”

他握着药帕的手青筋暴起,眼底尽是对军功与权柄的渴望 —— 若能借此扳倒政敌,美人与江山,他都要收入囊中。

明心斋

谢长朝执笔的手顿了顿,望着宣纸上未干的 “修身齐家” 四字,恍惚觉得这样焚香读书的日子,才该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案头新采的野菊在粗陶瓶中静静绽放,倒比往日那些金玉摆件更合心意。

忽闻檐下铜铃轻响,谢长朝抬眸,正撞见谢景行立在月洞门前。

嫡兄玄色锦袍上暗绣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朱子家训》,又落在角落新置的

素木书架上,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

“听闻二弟费心了。” 谢景行踏入斋内,靴底碾过青砖发出细微声响,“修缮屋顶这般小事,本不需劳动二弟。”

他指尖抚过书架上《资治通鉴》的书脊,皮靴不经意间踢到地上半卷《礼记》,

“不过几日不见,二弟连读书的喜好都变了?”

谢长朝放下狼毫,起身行礼时袖口滑落半卷《近思录》:“兄长言重。”

他望着谢景行眉间的警惕,忽然想起往日带着谢长武在谢景行书房胡闹的模样,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从前是小弟不懂事,如今方知‘见贤思齐’的道理。”

谢景行的目光骤然冷冽,扫过案头新裁的粗布衣裳,又瞥见窗台上晾着的葛巾 ——

这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纨绔的影子?

他冷笑一声,折扇敲在书架上发出清脆声响:“二弟这戏码,倒是比广文馆的杂耍还精彩。”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谢长武的笑骂声:“二哥又在装什么斯文人!”

谢长朝望着谢景行绷紧的下颌线,

“明德归真丹”药性发作时蚀骨的痛仿佛还在,可此刻心里却清明得可怕。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卷,温声道:“兄长若是得闲,不妨与小弟共研《大学》?”

谢景行盯着他眼底陌生的沉静,忽然觉得这明心斋的素白墙壁,倒像是一张画皮。

他甩袖转身,临走前留下一句冷硬的话:“二弟好自为之。”

檐下的铜铃再度轻响,谢长朝望着谢景行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上 “慎独” 二字 ——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那颗被丹药重塑的心,正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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