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蒂芙,”艾沃尔凑近兰蒂芙耳边轻声道,“你得侧着躺。让我看看伤势。”言罢又对近旁一个盾女摆摆手吩咐:“去取毛巾热水来。”
那盾女立刻领命而去,艾沃尔又往门口飞去几个眼刀,刚刚还堵在门口围观的众人只得散去,其中还包括斯蒂比约恩。
虽然被“驱赶”有点不得劲,斯蒂比约恩还是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记得戈德温也在此次行动队伍中,正好跟他打听打听艾沃尔到底是怎么做到“神兵天降”的。
门口人都赶走后,艾沃尔才又把兰蒂芙扶起来脱掉她的斗篷,用小刀割开她后背上染血的衣物,这期间兰蒂芙始终靠在艾沃尔肩头不吱声,但是艾沃尔能感觉到她在低声抽泣。
艾沃尔很确定兰蒂芙伤心难过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受伤。
之前被艾沃尔派去取毛巾热水的盾女回来了,艾沃尔让她放下热水盆就离开,然后自己汲了水拧了毛巾,再将湿热的毛巾贴上兰蒂芙血糊糊的背,一边替她擦拭一边压抑住嗓音中的颤抖凑近兰蒂芙耳边低声道:“我现在最多只能按压帮你止血,做不了更多,只有等医士来了才能为你进行靠谱的救治,我只会应付些简单的外伤。我去请的是吕加菲尔克最好的医士,他对处理箭伤极有经验,也有专门的工具解决倒钩,还有立竿见影的止血药……”
“艾沃尔……”兰蒂芙虚弱的声音打断艾沃尔的“絮叨”,她缓慢地眨眨眼问,“你哭了吗?”
艾沃尔怔住了,此时此刻她眼眶里确实蓄着泪花,发愣的当儿泪水就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是尴尬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又或者二者皆有令她哑然。兰蒂芙嘴角抽了抽扯起个苍白虚弱的笑容说:“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哭啊……”
艾沃尔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努力绷紧脸故作严肃道:“你真的不该那样做。”
“什么……?”
兰蒂芙还没问完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艾沃尔没有起身,令她大松一口气的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艾沃尔刚刚提到的神医,他一进门就直接发问:“伤口清理过了吗?”
艾沃尔摇摇头:“没有,只是简单擦洗过。”
“很好,”医士将自己的工具箱嘭地放在小圆桌用命令口问道,“接下来我来处理。”
艾沃尔当然明白医士的意思是让她让开,但她还是等对方伸手来摁住伤口了才起身离开,再退到门边靠着墙望着床。斯蒂比约恩也跟着医士上了楼来,这会儿靠近艾沃尔说道:“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但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问吧。”艾沃尔仍旧没有移开视线。
“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里谈。”
看艾沃尔纹丝不动没打算挪步的固执模样,斯蒂比约恩叹口气只得也靠在门框上低声问:“你怎么突然从天而降,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遇袭?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艾沃尔微微偏过头,但视线仍然锁定兰蒂芙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出海就是为了寻找赫鲁兰的宝藏,但我到了当地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藏,而整个就是埋伏我的圈套。”
“这怎么说??”斯蒂比约恩难掩诧异拔高音量问,“难道是科约特维埋伏你?毕竟赫鲁兰就在阿格德尔境内,可——等等,你那关于赫鲁兰宝藏的消息,不就是来自斯瓦拉吗?难道她——”
“斯瓦拉的问题稍后再说,”艾沃尔轻轻抠了抠眼角说,“总之,由于我从出其不意的时间和地点发动突袭,当地人没能组织起有效抵抗就被我们控制了。通过审问对方招供确实是有佛恩伯格传出的消息通过穿山隧道直接传到阿格德尔,速度比我从港口走鲸路出发还要快上三日左右,所以他们才能提前做准备针对我。至于传消息的人是谁,你刚才已经提到过了。”
“真是斯瓦拉?”斯蒂比约恩的口气满满都是难以置信,“她跟你结了什么梁子?为什么要这样害你?她这么做也是在向我发起挑衅。”
“没什么梁子,她只是想拿我换回她的挚友,一个十年前被阿格德尔人掳走的女先知。”说到这儿艾沃尔终于扭头看向斯蒂比约恩,眼神平静且锐利,“你有印象吗?一位跟斯瓦拉一起落脚佛恩伯格的黑发女子,科约特维曾向你索要赎金,但是你没有在意。”
斯蒂比约恩微微张大嘴,从他那时而涣散时而聚拢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此刻应该是在努力回忆,终于,斯蒂比约恩点着头道:“这我确实有印象,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古尔,不过你记不记得她的名字都无所谓了,”艾沃尔嘴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冷冷笑意,“她已经死了。但我仍然逮住了那个负责在科约特维和斯瓦拉之间传信的联络人,逼迫他给斯瓦拉发出假消息引诱他前来斯塔万格接回古尔,所以我才奇怪,本来应该只有斯瓦拉一人出现在斯塔万格的街道上,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我——我来见莱卡,”斯蒂比约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还是耸耸肩故作镇定,“刚刚与她短暂地打过照面了。”
艾沃尔眯起眼神情微妙,她当然记得莱卡是谁——她是斯塔万格商会会长的妻子,同时又是斯蒂比约恩的老情人,两人前几年打得火热,后来苦主和斯蒂比约恩进行了一番长谈,姑且是消停了小半年,可之后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络,也许在这之前莱卡跟斯蒂比约恩已经偷偷幽会过好多回了,只是秘密藏得好而已。这也解释了斯蒂比约恩为什么不带任何自己的护卫非要跟兰蒂芙他们一道低调出行的原因。
于是艾沃尔皱皱眉拍了拍义父的肩膀说:“我们会需要斯塔万格商会的支持,□□里的事儿能忍则忍,别惦记了。”
“啧,”斯蒂比约恩烦躁地拧起眉头说,“早晚我要控制这里的古拉庭,算了,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还有问题想问,你怎么能确定你说的那个联络人就在斯塔万格,而不在其他地方?比如佛恩伯格?”
“没可能,你忘了?我刚当上斯万格佛副长之后就封城排查,所有的奸细都被我拔除了,哦,除了斯瓦拉,而阿瓦斯尼斯之前也早已布下了我们的监视网,所以联络人最可能活动的地方还是斯塔万格,我带着戈德温他们在此地搜查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逮到了他。”
“那他现在在哪里?你有将他看押起来吧?”
“当然了,他还是有些剩余价值的。”艾沃尔耸耸肩又问,“你跟戈德温谈过了吗?”
“谈过了,”斯蒂比约恩点点头说,“他说他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潜伏在阿瓦斯尼斯的阿格德尔奸细清除了九成,剩下暂时逃窜的一成也都记录在案,约尔王对此持赞善态度,我们的盟友感情更加坚固了,这也就意味着——”
“我们要平定全吕加菲尔克这种‘谣言’,彻底不攻自破了。”艾沃尔将声音压得更低好似耳语,是斯蒂比约恩堪堪能听到的程度,“风声鹤唳的奸商该打消准备坐地起价敲诈我们的主意了。”
“嗯嗯,”斯蒂比约恩满意地点着头,突然瞪大眼竖起一根手指说,“还有个问题,你们早就知道来了那么多阿格德尔人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早早将他们消灭?”
“怎么可能早就知道,那批阿格德尔人是今天才登录此地的,而且人数还比我们小队多。”艾沃尔轻轻摇摇头说,“他们肯定在登录前先做了侦察,斯塔万格的阿格德尔探子我们暂时还无能为力,袭击者行动前狡猾地声东击西,先袭击了这个长屋,让我们分身乏术,才有机会伤到你们。不过反过来说也算给了我们一个提醒。”
“该死的……阿格德尔人越发刁钻歹毒了。”斯蒂比约恩咬牙切齿地说着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那医士给兰蒂芙治疗前当然优先给他处理过伤口了,斯蒂比约恩看到自己的伤处还是气得咬牙切齿。接着他的视线飘向床铺叹口气说:“倒霉的是兰蒂芙,她本来根本没必要来斯塔万格的,她甚至还救了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来这儿??”艾沃尔还是没忍住激动地拔高音调,“我以为是你要她陪你来的!”
“我……我怎么会多此一举地要她来?”斯蒂比约恩摊开胳膊比划着解释,“我宁愿用她换个护卫更稳妥,其实是她主动提出今天要来斯塔万格一趟我才想着顺道一起来,她不是有劳菲保护吗?我怎么会料到能遭到突然袭击?至于她为什么来,你还得问斯瓦拉。”
艾沃尔立刻将眉心揪成疙瘩追问:“怎么说?怎么又跟斯瓦拉有关系?”
“是斯瓦拉告诉兰蒂芙,今天你一定会回来,而且会先在斯塔万格逗留而不是直接回佛恩伯格。”斯蒂比约恩喘了口气挑挑眉说,“她实在是太想见你了,就这么简单。”
艾沃尔微微张大嘴而不自知,她缓缓转头看向趴在床上背后血肉模糊的兰蒂芙,突然感到心如刀绞。
这么说来,还是她艾沃尔为了引蛇出洞想出的计策,以及兰蒂芙对她的深深思念,才把她自己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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