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明明已经尽可能的穿得暖和了。
虽然背后空空如也,只有夜色中茫茫幢幢的屋舍高低起伏,但她就是一路不敢停歇,跑到肺部火辣辣生疼,扶着腰也得拖着脚步继续跑。
跑向海边。
本来她的计划是让埃里克带着她一起往西北方向去,只经陆路也可辗转到达阿格德尔境内,就是路途难免凶险,所以她需要个能打的男人保护。她也是诚心想把埃里克引荐给科约特维的,科约特维这个人她敢说自己能了解拿捏八分,虽说富甲一方兵强马壮,但科约特维最看重的还是骁勇善战的猛士,斯万格佛的威名他早有耳闻,随便挖个来他也乐意收入麾下,这事儿一定能成。只是哪成想明明跟艾沃尔有仇的埃里克居然……居然因为想要趋炎附势扭头就把自己卖给了艾沃尔,脸皮之厚远超英格薇的意料。好在经过自己一番巧舌如簧的劝说和温言软语的求饶,斯蒂比约恩终于大发慈悲同意放她一马,还她救命之恩,否则自己以自己背叛领主兼主人(她悲哀地想起名义上斯蒂比约恩甚至不能算她的丈夫)长年给佛恩伯格的敌人做奸细的事实,她就是被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领主的愤怒。
想到这里英格薇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已经到海边了,她脸都冻得快没知觉,港口边大大小小的船停了不少,她能使得动的只有那最小的小渔舟。这么小的船驶进大海当然是凶多吉少,只带个包袱俩船桨就进海实在太过鲁莽,哪怕是在水手眼中并不算很远的水域对她来讲也充满未知风险,说难听点就是找死行为。
可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啊。
都是被那个……那个女人给逼得。
英格薇打着哆嗦爬上一艘看起来比较结实的小船,用发僵的手勉强握住了船桨——
嗖!
英格薇的惊叫声硬生生被惊恐憋回喉咙里,害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只半寸之差她的手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箭支钉在船舷上了,不,是故意的,这箭就是刻意射歪警告她!
英格薇朝前方望去,果不其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屋舍下的混沌黑暗中不紧不慢走出,右手握着弓左手还伸向背后箭囊。
她们之间还有段距离,艾沃尔居然不急不跑,只是慢条斯理朝她走来。
一想到自己刚刚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跑过她跟前还浑然不觉,英格薇立刻感到汗毛倒竖。她不是被斯蒂比约恩支走去看门了吗?难怪刚刚英格薇胆战心惊地跑出长屋时没有意料中的那样被艾沃尔截杀,原来她是故意尾随她到海边再动手啊!
英格薇全身又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她无从猜测艾沃尔这么做的理由,但她牢记着斯蒂比约恩放她走之前叮嘱她的话。
冷静,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你已经拥有了领主的特赦,就算是艾沃尔,那也只是斯蒂比约恩养的一条狗而已!
于是她强忍恐惧眼看着艾沃尔信步走来越走越近,最终在码头上面向她站定。艾沃尔本来就高大非常,这会儿又有小船和码头之间的高低差,抬头看艾沃尔的英格薇竟有种她突然变成可以抬脚就踩死自己的巨人的错觉。
艾沃尔的表情看起来甚至算不上很愤怒,英格薇暗想,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你的活儿已经结束了。”英格薇尽可能地昂起头显得高傲自持,“我已经得到了你父亲的赦免,你不能违背你父亲的命令。”
“不对,”艾沃尔眯起眼又凑近英格薇,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父亲不可能通知佛恩伯格每个守卫,你就这么从长屋大剌剌出来海边很大可能再被抓,他若是诚心放你走为什么不让你从地道离开?”
“他……他说你已经查到我的全部底细,绝对不会放过我,一定会在通道出口堵我,所以……”
“你的全部底细?”艾沃尔立马拧紧眉头,“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哎?哎?
等等。
原来艾沃尔根本不知道她十年前做了什么啊?
那为什么斯蒂比约恩……不不,更紧要的问题是,即便艾沃尔之前不知道,现在也因为英格薇一时失言察觉出端倪了!
慌乱间英格薇又出了满身冷汗。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搏一搏艾沃尔还有些良心能看在当年的恩情上放自己一马,毕竟斯蒂比约恩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心软的,当然他的话,也许还有看在往日情分上依然爱着她的缘故吧……
“我——我当年其实救过你父亲,”英格薇再次逼迫自己挺起胸膛口吻高傲,“所以也算是救了你。”
“哈?”艾沃尔的反应表情几乎跟斯蒂比约恩一模一样,“你救过我?你?当年?”
“十年前——海厄波尔毁灭的那一夜,你应该记得,我也陪在你父亲身边。”吸了口气英格薇才继续说,“我已经……想方设法地用委婉的方式劝他早早离开,但那些理由都太缺乏说服力,于是我告诉他有人要告发惊天阴谋,暗示他今夜是个危机四伏的陷阱,但是必须在村外见面,这才把他从宴会上带走……但之后却被他看出异常掉头回去……这才救下他的独子。”
艾沃尔听罢哑然。
倘若英格薇说的都是真的,那看来那场大屠杀中只有西格德父子和她存活下来,都不是运气使然。
“明白了吗?”英格薇这时再开口口吻很有几分得意,“没有我提前警告斯蒂比约恩,拼命把他带出去,你和西格德一个都别想活。就算你想法子击退冰面上的狼群,他们父子俩没来找你,你也只能躺在那儿流血致死或者冻死,你应该……”
“我有个问题。”艾沃尔打断她又问,“我十年时间没追查出的内情,你当年是怎么知道的?”
英格薇愣住了。
毕竟事出突然,她紧张万分,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话编得完美无缺?
于是她只能汗流浃背地继续找补:“我……我就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
“呃……”
“够了,我没有兴趣陪你继续玩下去了。”艾沃尔再次粗暴打断英格薇道,“你没忘记吧?你说我父亲警告你,我已经知晓了足以判你死刑的你的秘密,我现在猜到是什么样的秘密了。”
突然回过神反应过来的英格薇登时间又暴汗如瀑,心跳狂飙。
艾沃尔再开口时,平静的表情和眼里积蓄起来的浓烈杀意十分不相配:“当年你能成功救出斯蒂比约恩,唯一的原因就是——”
故意拖长音调的艾沃尔眼里已然是杀气腾腾。
“——就是你当年也是屠灭海厄波尔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艾沃尔话音落下英格薇通体血液冰凉,呼吸停滞。
是了,如同斯蒂比约恩曾经所言,艾沃尔确实宣判了他的死刑。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她赶进这么个圈套里??连话语中都是留给她的坑!
不,不不,他还爱我,他一定还爱着我……
此刻的英格薇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脑袋好似突然被烧坏冒着青烟,满脑子全都是她和斯蒂比约恩分别前老情人的脸庞和嘱咐她要小心的语言,双眼失去焦点的她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很快又被绊倒,艾沃尔手疾眼快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领才没让她往后摔进海里。
艾沃尔看似平淡的双眼已经如同两把寒刃将英格薇扎穿,然而真正让英格薇心口多个血洞的,是艾沃尔手中不知何时出鞘的长剑。
剑尖甚至从她的后脖颈刺了出来,所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剑锋过后双目圆瞪凝固的英格薇借力朝小船侧倒下去,抽回剑时喉头血喷起半人高,即便在黑暗中这喷溅的殷艳也无法忽视,她白皙的面庞很快被自己的血溅满。
起身时艾沃尔就将长剑收还入鞘,转身抬眸后猛地刹住脚步。
这是哪儿?
哪来的薄雾?
怎么到处都是弥漫的茫茫白雾?
脚下……是水?港口的木板栈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连脚面也没不过的浅水。
头上……
艾沃尔抬起头望向天空。
极光见得多了,可她从未见过这种蜿蜒无尽,交错横亘整个天穹的极光。
这里唯一的光源也就是这自头顶洒下的朦胧又不失绚丽的极光。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初次见面。”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响起时艾沃尔立刻拔剑转身朝向声源,剑尖对准了身披漆黑长袍,面庞被兜帽遮住大半胡须花白的男人。
“啧啧,”男人丝毫没把艾沃尔的敌意放在眼里,依然散步似的迈开脚步朝她走来,“好快的剑,快到我都看不清,不错,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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