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地里到处被扔满了血肉.残.肢。漫天飞雪落下,遮挡得人看不清眼前路在何方。
“呼,呼,呼。”沉重的呼吸声。
少女紧捂着口鼻,害怕因奔跑而剧烈呼吸后产生的白色雾气太过惹眼。
“小美女,小美女,咱们顺路呀,来跟大哥哥玩一玩,好不好呀!”一道幽长的笑声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一样,少女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咽喉也发出了难以克制的呜咽声。
“小美女,小美女,你在哪里呀?别躲啦!大哥哥数三声,你就出来,好不好呀?”
少女跑得更快了,这回,她已经顾不上雾气不雾气的了。她大口呼吸着刺激得肺难受的寒风,飞雪扯下了她头戴的帽子,她不敢回头。这回,她再也不敢回头了。
“哎呀,你在那里呀!三~”
少女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医院亮着红光的醒目大字。
“二~”
前面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大叔。
少女喊道:“叔叔,叔叔,救命啊,救救我!”骑摩托车的大叔停了下来,调转了方向朝少女而来。
少女喜极而泣,加速往摩托大叔的方向奔去。
“一。小美女,让你失望了,是我呀!”摩托大叔顷刻间便掀翻了一张自己的.肉.皮一样,肉.皮面具下竟是一张斯斯文文,笑得极近扭曲的脸。斯文男摘下了手套,漏出了刺有恶魔折翼的纹身。
“把它的眼睛摘了,把它的眼睛摘了你就能活!要不你会死的!”少女恍惚看到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已经牢牢啃住.自己的脖颈,她能感受到.滚烫的血液.已经涌满了自.己的整个口腔。她扭曲的身体像一只.已经被卸掉四肢供人玩弄嘲讽的蚂蚁。
呵呵,只是路过的一只随便的蚂蚁?不,嗜血的、狂暴的,少女满脑子只想着冲破禁锢。
恶魔变成了一团乌烟和瘴气卷入她的五孔,她看到了恶魔那双.淫.欲正在流涎如同灌满泔水桶涌荡腥臭的眼睛。这股腥臭中豢养了好些蛆虫。
须臾一片雪花碎裂的光阴,少女已经抓下.恶魔的两颗眼球。她看着囊肿.般的眼球正要拼合进她的身体,正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而恶魔呢?它重新披上了一副.人.皮依旧我行我素,它有换不尽的.皮.囊,挖掉一双眼睛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是,一双眼睛的代价撩拨得那只恶魔狂暴地发展它的本色;一双眼睛的代价让触觉敏感的少女刺痛和恶心到极点。
少女身上被捆满了长绳,被绑在了摩托车后,在漫天飞雪和恶魔折翼的狰狞笑声中,少女被摩托车拖行了好远好远。少女磨破了半张脸皮,她觉得自己的喉管.已经断裂开来,说不出来话了。
她的身上积了满满一层冰雪,她好冷好冷,她认为自己是住进了墓穴里,再也看不见天日。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谁在弹奏吉他,吉他的声音很好听,很特别。这是谁在为她鸣奏丧钟吗。
而突然的一阵暖意袭来,少女被拢进了暗夜中。
再睁眼时,她发现风雪已经不在,自己则躺在了一处美丽的月亮湾里。这里的月亮很温柔,也很特别,它是墨绿色的,发着淡淡的光。而在她畏惧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时,却欣然发现手里捧着一抔柔软美丽的月光。
*
项晨曦被惊醒时,头上密布细汗,医院的走廊过道还是灯火通明的。
“21:55”,不远处的天花板下挂着电子时钟。
北方孤狼不在,雨中飞鹭还守在床边。
李倾心像被攥干了水分的笋,担忧道:“嘻嘻,怎么不在睡会儿?”
项晨曦惊魂未定道:“爷爷和大姑呢?”轻浅的呼唤让项晨曦的嗓子像重新被寒风的利刃割裂开口子一样,血腥味和迟来的肿痛在她的神经中翻云覆雨,几欲重新摧毁她。
项晨曦艰难地咳着,假惺惺的血色堪堪只到她的脖颈上方,便随着咳嗽声的平静而重新消失。李倾心浑浊的眸中蓦地起了雨雾。
李倾心轻顺着项晨曦的胸口,拿着纸巾擦拭项晨曦口角处的血沫,心疼道:“你爷爷刚刚来看过你了,他老人家受不了惊吓,你大姑带他先回了。”
项晨曦听到后便要下床,道:“我去看看爷爷。”轻微掀开被子的举动险些让她浑身骨头散架。
李倾心将项晨曦摁回了床上,微一呵斥,道:“你这样过去只会再刺激你爷爷。听妈的话,先好好输液。”
项晨曦紧攥着左手,无奈应了声好。
“难受啊,难受啊。”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在小声抽泣。项晨曦睁开了双眼,温声道:“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时,项晨曦对面的空位上又推来了一张病床。那人身形高大,竟显得那张病床都有些窄小了。
病床和项晨曦的位置擦身而过。她不可能会认错,那个身形。
果不其然,李倾心十分惊讶地看了眼项晨曦,她们都发现,对向那病床上躺着的好像就是救了项晨曦的那个男人。
在项晨曦的要求下,李倾心不情愿地将女儿的病床靠背调上了些高度,这使得项晨曦能清楚地观察救命恩人。
项晨曦疲惫地打量着对方。那把熟悉的吉他被放置在了男人床铺下面,吉他烂得只剩半个壳,是绝无仅有的一把。护士还将男人的鞋放到了床底。那双鞋正是那位叔叔穿的运动鞋。
李倾心手脚麻利地走去跟来的医护身旁,轻声询问道:“护士小姐你好,请问,这床上躺的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疲惫地道:“他也是达丰路那边送来的患者。他的伤势较其他人轻很多,不过也不容乐观。你是他的家属吗?”
李倾心道:“不,不是,他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护士道:“那你过来仔细认认。我们现在还联系不上这位患者的家属。如果你记起了什么的话,麻烦告知我们一声。”
李倾心道:“好的,好的。”
护士道:“对了,他是隔壁意州市过来的,听大巴车司机说,他刷的还是学生卡。不过,我们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他的学生卡。”
李倾心愣了神,回头看了眼项晨曦。项晨曦更是哑口无言。
李倾心道:“你说,他是一名学生?”
护士点了点头,道:“对啊。已经醒来的司机说的。当时车上就他一个人用的学生卡买票。不过司机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恍惚记得是姓周,年纪是十四岁。”
李倾心道:“十四岁?”
护士打量了眼越来越吃惊的李倾心一眼,道:“看来他不是你认识的人。”护士训练有素地给男人处理着脸上的伤。
护士走后,李倾心坐在项晨曦床沿,她看了眼那件老旧的军大衣,又看着男人此时终于露出的庐山真面目,道:“嘻嘻啊,看来咱俩都有些眼拙了。”
项晨曦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病床上的叔叔,不对,少年,她怎么会将一个十四岁的人认成大叔呢?
李倾心道:“现在的孩子长得真高啊,才十四岁就有,嗯,看那样子得有一八五了。”
项晨曦道:“是比爸爸高一些。”
李倾心道:“妈妈这回真是错怪人家了。这小伙子的家属还没找到,人家肯定也急疯了。妈妈也多看着他点。”
项晨曦道:“妈妈,等救命恩人醒过来,我们一起向他道歉和道谢。”
李倾心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侧身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后到一旁快速接通。
李倾心道:“……,好的,好的。”
通话挂断后,李倾心接过了项晨曦的话茬,道:“何止呢,爸爸妈妈还得熬大汤,带着礼物去登门拜谢。嘻嘻,你在这里等等妈妈好不,妈妈去给哥哥的医药费先付了。”
项晨曦道:“嗯。妈妈,我也有攒一些钱,到时候都给哥哥。”
李倾心亲了亲项晨曦的额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和一把旧手机递给了项晨曦,她道:“嘻嘻,这是从你衣服里找到的巧克力。还有你的手机,摔坏了,妈妈收起来了。这把旧的是你爷爷的,你先备着,明天就买新的给你。”项晨曦点了点头,李倾心就要给项晨曦调整病床高度。
项晨曦制止道:“妈妈,我想这样靠一会儿。靠在这里能看到你,就不会害怕。”
李倾心道:“好,妈妈马上回来。宝贝哪里不舒服就马上给妈妈打电话,哎呀,我都昏了头了,紧急的事直接求助护士就行。”
项晨曦虚弱道:“好的。”李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项晨曦注视着李倾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心里空落落的,她垂下眼睫盯着手背上的针管,瞥眼看向左手时,食指和中指忍不住地猛烈刺痛了一下。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轻轻擤了擤鼻子,转而轻轻地向侧旁看去。
少年安静地睡着,而她也安静而认真地观察着救命恩人,认真得就像是在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
少年原本肮脏而满是血.污的,混乱缠绕满头满脸的绷带尽数被换成了干净齐整的绷带,且收拾得十分专业。因此,项晨曦得以窥见少年被掩盖在伤痕累累下的些许真容。
只是这般,他也真是好看,极了。
尽管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但瑕不掩瑜,少年的五官和轮廓十分出类拔萃。是项晨曦还未曾在现实世界中见到过的如同雕刻出来的人物般的俊俏,乃至华丽!简直就像是一个接受了一位技艺十分高超的建模师倾注了毕生心血和爱意研制出来的上品一样。
而少年盖着白被,手上已经找不到可落针输液的位置,因此输液针扎在了他白皙的手肘处。
他就安静地躺在那,挺翘的鼻峰和苍白的薄唇周贴着胶带,如同一尊遭遇亵渎的神像黯淡了华丽的色泽,阴郁着骄傲的脾性,按捺躁狂,被造出他的匠人狠心尘封,只留一口气予他苟活。
项晨曦不免疑惑,他既然是达丰路重大交通事故的遇害者,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医院里,反而会出现在24小时便利店里呢。而项晨曦也后知后觉发现了她误会少年为叔叔的原因。
少年穿的那件军大衣,可以说是件款式衣料都非常老旧,且十分厚实庞大的袄子。
这大袄子架在少年高大的体格上,而他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还满身血.污,在除夕夜提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吉他的行为,不免让人先入为主地想到对方是不是一位弹吉他的街头艺人,因某种原因被对家追.杀,无家可归,而沦落至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完事后只潦草地处理自己的伤,在随便找一处落脚地舔舐伤口。
项晨曦想起了少年那双墨绿色的极为深邃好看的眼睛。
无论如何,不管他是叔叔也好,是和她一样的少年也好,若今夜没有他的出手相助,那她项晨曦的后果不堪设想。想至此,项晨曦望向少年的视线更升腾起了暖意。
少年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报恩!
于是项晨曦在心里罗列了一大串计划。给他买衣服,买鞋,送他爱吃的东西!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呢,不对,得先把身体养好来。
乌鸡当归四物汤?黑羊菌菇清汤?猪蹄莲子爱心汤?枸杞红枣补气血汤?排骨黄芪党参护心汤?……
项晨曦头脑飞速运转,就在她目不转睛盯着少年看得入迷时,她发现少年眼窝处绒长乌黑的睫毛缓缓翻舞而起,随后那人抬起一只大手吃痛地捂了捂脑袋,艰难转动脖颈看了看四周,其视线正好对上了项晨曦直愣愣盯着他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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