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助理发现自家老板格外的不对劲，平常上班至少迟到两个小时的她今天不光七点就到公司了，而且身上向来随意的休闲装也换成了黑衬衣加长裤，精巧的钻石袖口多少有点闪眼，甚至连妆容和发型都精心打理过。

最重要的是，一早上的时间，她问了自己八次面试的什么时候到。

终于到了九点，第一拨预约的面试时间到了，助理迫不及待地去告诉李星灿，没想到拿到名单后她只是抬了抬眼皮，安排副总去面试，她压根没去的意思。

助理明白了，这拨人里没有老板要见的。

第二拨在十点，助理送过去名单，期待地看着李星灿，就看见自家老板又放到一边，“商务经理和财务经理的面试都交给方总，我只管圣域战队的事。”

助理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在第三拨里。

终于到了十一点，助理过来请李星灿，“老板，面试战队经理的时间已经到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通知面试的人都来了吗？”李星灿站起身，语气平静，好像只是随意地问了一下。

“基本都到了。”

“好，那走吧。”

李星灿干脆地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倏然停住，转过身看向助理，“我现在形象没什么问题吧？”

助理抱着简历仔细看了一下李星灿的衣服，指了指领口，“老板，你这样穿有点太严肃了，扣子解开两个，衣服的下摆要随意一些，要有那种商务又休闲的感觉最好看。”

“是吗？”李星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伸手按照助理说的整理了一下，“现在这样呢？”

“非常完美！”助理点点头夸道。

李星灿笑了一下，“这个月你奖金翻倍。”

“谢谢老板！！！”

助理激动地看着李星灿的背影，摊上这么个老板真好，不过她也更好奇那人到底是谁，要知道李星灿本身的底子就很好，之前素颜比赛的时候都凭颜值出过圈，甚至刚加入职业战队时还被人质疑过花瓶，可她从来没在意过，更别提精心打扮了，谁能值得她花这么大心思？

谜底马上揭晓，助理小跑两步赶紧跟上。

进入面试的会议室，李星灿翻着顺序，在最后一个看见了江清月的名字，“她……”

“老板，这个还没到，她因为要从北市那边赶过来，从机场到这里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就把她的时间安排到最后了。”

“哦。”

李星灿放回去，“那现在开始吧。”

“好。”

助理点头，依照顺序喊名字。

战队经理这个职位其实并不简单，需要操心的事情多且全面，来面试的无一不是精英，但未必适合这个位置。

“你不光要懂商务运营，公关处理，还一定要了解我们的选手，这个工作有很多琐碎的事情，甚至平常还要监督选手的日常生活，我觉得你可能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李星灿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面试者，摇摇头，“下一个。”

助理在旁边看着，默默把这个名字也划去，其实广撒网招聘就这点坏处，有很多人能力确实很好，可惜并不适合这个岗位，一般来说还是有相关工作经验的人来比较合适。

“老板，可没剩下几个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再考虑考虑别的？”

“再看吧。”

李星灿对后面几个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一点还是自己有些草率了。

最后一个面试者出去，只有两三个勉强合格等再联系的，其他的一律不行。

“这个还没来吗？”

李星灿看着桌子上剩下的最后一份简历。

“抱歉，我现在打电话去催一下。”助理看了一眼李星灿的脸色，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拿出手机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打电话。

电话铃声在门口响起，助理心里一喜，赶紧打开了门。

江清月站在门口深呼吸让自己稳下来，对助理笑了一下，“抱歉来晚了。”

“没有，刚刚好，进来吧。”

助理笑着把人请进来，一转头去看自家老板，发现自家老板脸上的神情格外难看。

心里咯噔一下，猜错了？

面上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默默站到了旁边。

江清月只觉得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不过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迟到的原因，本来时间的安排是绰绰有余的，但没想到自己对江城机场完全不了解，耽误了一些时间。

在位子上坐下，江清月先开口道歉后再自我介绍。

李星灿怎么也没想到她就这样坦然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连对上自己的视线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桌子上的手紧握着笔，李星灿半晌才让自己忍住，凝声开口，“你对这个游戏了解多少？”

“我了解这个游戏的时间确实不长，是从一年前开始的，这款竞技游戏……”

等江清月回答完，李星灿继续问，“你对圣域战队了解多少？”

“我看过你们所有的比赛，也仔细进行过了解，李总之前是圣域战队的队长，现在的队长是番薯，整个战队的打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整体是适应游戏的赛制更新和选手变动而做出的调整，所以问题不大。另外关于每个战队成员的个人情况我也通过网上有所了解……”

对于李星灿的问题江清月有条不紊地回答，从看到李星灿退役之战的视频后，她就在了解这些了，这也是她来应聘战队经理的底气。

助理听得眼前一亮，所有面试者中这是准备最充分的，也是对选手本身最关注的，看来是真的很上心。

李星灿一直盯着江清月，当听见李总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眼神一凌，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只是李总？

等江清月回答完，李星灿依旧没有开口，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江清月看着有些奇怪的李星灿，她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看见这个人比在屏幕上更有不同的感觉，更精致具有冲击力的眉眼，更冷漠倨傲的气质，还有更令人心脏悸动的感觉。

只是她似乎对自己并不满意，江清月手慢慢握紧，嘴角有些紧张地绷直，等着最后的结果。

半晌，李星灿再次开口，“你对我本人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连助理都忍不住侧目，这算什么问题？

江清月也惊讶了一下，但面上没表现出来，斟酌了一下保守地回答，“李总年轻有为，其他的我没有途径了解，只从李总比赛的操作来看，李总的性格应该是干脆利落，行事果断的……”

“错了，”李星灿打断江清月的话，嘴角扯起嘲弄的弧度，往后靠在椅子上，“我优柔寡断，冥顽不化，知错也不改。”

这话一出让其他两人都愣住了，李星灿摆摆手，让助理出去，整个会议室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江清月也有点慌了，看着对面的李星灿，勉强地笑了一下，“李总这是什么意思？”

李星灿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就当算我犯贱，江清月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抱歉李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江清月摇摇头，她完全搞不懂状况了。

“江清月！”

李星灿忍无可忍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到底还要耍我到什么时候？！看着我现在这样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抱歉李总，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清月很确定自己在此之前和这位李总没有任何交集，现在对方的反应让她忍不住看向门口，自己现在是不是该跑了？

“误会？是，有很大的误会，”李星灿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你一句含糊不清似是而非的暗示让我信以为真，苦等一年在大半夜不管不顾跑去千里之外陌生的城市找你，得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和早就是空号的电话号码，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你，现在你一句轻飘飘的误会？”

李星灿这一刻觉得自己真就是个笑话。

两人四目相对，江清月看着李星灿的眼睛，那双眼里的痛苦失望和自嘲让她的心狠狠一揪，可她真的没有半分相关的记忆。

“抱歉李总，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我们之前应该并不认识，我除了在屏幕上外从来没有见过你，更别说这些事了。”

江清月眼中清明，看着李星灿真心实意地解释，让李星灿不得不信。

“认错？”李星灿冷笑一声，“你妈妈的名字叫玄玉，你爸爸的名字叫江善桉，你老家在源城，江家反对你爸妈在一起，所以你爸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天下能巧成这样吗？”

江清月震惊地看着李星灿，“你为什么知道？”

“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失忆了吧？你爸和我爸是朋友，你在我家住了半年，我们同吃同住一起上学，要我把全班同学都叫过来作证吗？”

李星灿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江清月。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江清月眉头紧皱，有一些琐碎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可闪过得太快，分不清那是什么。

李星灿站直身体，她眼中的失望慢慢被严肃替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江清月摇头。

李星灿拉住江清月的胳膊，“跟我走。”

“去哪？”

“去医院查，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李星灿嘴上说得凶，但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怎么会失忆呢？还偏偏把自己忘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江清月拗不过李星灿，被她拽着往外走去。

门外助理听见开门声刚想上前，就看见李星灿冷着脸拉着人就走了，一时也没敢拦，任由两人离开。

快出公司，江清月拽住李星灿，“你等一下，我的行李还委托前台帮忙照看，我得拿着。”

李星灿松开手，看着江清月从前台那里拎出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神情微动，“你把所有东西都拿来了？那你要是没有被录用呢？”

“那就接着买机票回家。”江清月背上背包，语气依旧平淡。

“被录用了呢？”李星灿又问。

“那就安排好工作以后，租个房子住下来。”江清月回答。

“嗯。”

李星灿没再说什么，从江清月手中接过她的行李箱，两人一起下楼。

是李星灿亲自开车去的医院，江清月想去后排，结果发现她这车只有两座，只能坐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江清月都在看着外面的风景，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来江城，繁华奢靡的经济之城果然名不虚传。

在江清月看风景的时候，却不知道旁边李星灿的余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现在李星灿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活像是打翻了的调味盘，酸甜苦辣咸掺杂着，一时不知道是该为江清月不是故意骗自己而庆幸，还是该为她完全忘了自己而痛苦。

医院不远，很快就到了，是李星灿家的私人医院，直接给江清月安排了脑部的全面检查。

在等结果的空里，江清月给玄玉打了个电话，李星灿既然说两家是朋友，那应该都认识。

“李星灿？是谁？”玄玉那边有些疑惑，江清月看向李星灿，李星灿听见这句话更是呆住了。

“玄阿姨，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爸是李绍源，我妈是蕈琳，你们都认识的啊。”

李星灿着急地说道，要说江清月自己失忆，那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俩人都失忆，说没问题谁信呢？

“李绍源……蕈琳……”玄玉那边似乎想了一下，接着想起什么，“我记起来了，是江城李家吧？当初和清月爸爸好像是朋友，我听提起过，有什么事吗？”

“那玄阿姨你记不记得你和江清月五年前来过江城？当时你工作很忙，所以让江清月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李星灿连忙再提起五年前的事情。

“我们去过江城？”玄玉那边的声音充满疑惑，“我……我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李星灿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劲，“阿姨，那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记得吗？当时江清月上高二。”

“江城……”玄玉似乎在回想，“那段时间我们搬了很多次家，我怎么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了？”

玄玉的记忆好像和江清月的一样出了问题，半晌也没能想起来答案，江清月只好先挂了电话，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怀疑自己和妈妈出了什么问题。

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上面显示江清月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并且在医院的系统里也没有找到过江清月受伤的记录，基本可以排除外伤导致的失忆。

“那她如果就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呢？”

李星灿有些着急地问道。

“别着急，也是有这种情况存在的，很多心理问题都可能导致部分记忆的缺失，你们或许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江清月看向旁边若有所思的李星灿，“我觉得和心理问题没什么关系，应该另有原因。”

李星灿回过神来，看着江清月，她刚才脑海中想起来的是五年前，爸妈无故失踪的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爸妈失踪的时候，搜救人员拍到了很多照片，我们都觉得那些照片很熟悉，但我偏偏记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记不起来，后来你也不知所踪，我找了你一天才听说是玄阿姨来江城了，你接着就办了转学，一走就没了任何信息。”

江清月摇摇头，她听着李星灿的讲述，心底是有一种熟悉感的，可在自己记忆中就是找不到相关的东西。

李星灿也没指望这两句话就让江清月想起来什么，她只是想，现在江清月的这种失忆，和当时自己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格外相似。

看着江清月皱眉思索的样子，李星灿并不逼她，“慢慢来，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来我们就从头再来，重新认识。”

这话让江清月忍不住抬眼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们……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听见这个问题，李星灿忍不住笑了一下，关系？该怎么说呢？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她表白自己一定会答应的关系，或者自己来表白也可以。

最后李星灿看着江清月的眼睛，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都不重要了，从现在开始就是刚认识的关系了。”

李星灿先往前走去，江清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像被针扎了一下，“现在要去哪？”

“先去我家，帮你安顿一下。”李星灿站在车边拉开了车门。

“不用了，”哪怕知道两人之前应该交情匪浅，可现在江清月还是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我先去酒店住就可以。”

李星灿顿了一下，点点头，“上车，送你去酒店。”

一路无话，到了酒店门口，拿下来江清月的行李箱，李星灿看着她走进酒店大门，始终还是不放心，跟着走了进去。

正在办理入住的江清月看见李星灿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帮我开一间在她旁边的房间，”李星灿跟前台说完，又看向江清月，“我陪你一起住，你如果又像之前那样突然消失怎么办？”

“我……”江清月刚要反驳，但对上李星灿的眼睛，话就在嘴边说不出来了，“随你吧。”

李星灿点点头，拿到自己的房卡，拉上江清月的行李箱，两个人一起上楼。

江清月看了一眼李星灿，“可你什么都没带。”

“会让管家送来的。”李星灿站在电梯里透过电梯壁的倒影看着江清月。

江清月点点头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