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暧昧

天光初破,晨曦微露。

宋知微一身石榴红轻纱罗裙,立榻边整理行囊,昨宵睡得迟,心怀不安,有事萦怀,所以辗转反侧,久久才成眠。

此次来金城郡,原为找到当铺赎回当年阿娘因生计所迫而典当的玉镯,乃阿娘为数不多的遗物,是她唯一念想,亦是心中难舍的牵挂。

可惜,当铺掌柜告知她,过三年未赎,手镯已售。

她予了当铺掌柜一钿银子,方知买家为刺史府。

后事纷至沓来,如今刺史府的财物即将没官,没官后手镯更是拿不回了。

要不,趁此时向黄夫人购回镯子?

毕竟当下黄青莲尚在狱中候审,罪未定,其财物尚未正式没官。

但黄青莲害童案的破获,她功不可没,黄夫人对其恨之入骨,若非她伸张正义,黄夫人现还是金城郡最尊贵、体面的贵妇。现下,豢养娈童、致孩童惨死桩桩件件、板上钉钉的唾沫星子足以将她活埋。她还肯将宋知微阿娘的镯子给她?

料想知晓了必当面给砸个粉碎。

她仰首观天,时候尚早,终于决意往黄夫人寝室一探究竟。

更换一身荔枝色水纹襦裙,蹑手蹑脚穿过回廊,避开早起的仆役,来到刺史夫人房前。

房门紧闭,她小心翼翼推开门。房内陈设精雅,香炉中还残留昨夜的沉香,空气中淡香浮动,目光在房内四处寻觅。

她托灵溪打探过,黄夫人娘家为天水张氏旁支,西汉文帝时,张英任北地都督,后世代为官,天水张氏便繁衍发展成当地望族。因刺史入狱,黄氏近日繁碌,或祈神拜佛,或准备财货。

今晨天未亮,便出门往三清观。如若刺史最终难逃一死,她将返程天水。

那只玉镯成色极佳,乃世间罕见珍品,宋知微尝试询问阿娘:“入戏美丽的镯子,阿娘何处买的?”

而阿娘不愿详说,似乎有所避讳之事。

阿娘只告诉她:“知微,这个镯子很重要,于你、于阿娘而言都很重要。若有一日遗失,你也务必要寻回妥善收藏。”

也不知黄氏有没有卖掉,或是看中其珍贵,藏于室内某隐秘之处。

她轻手轻脚翻寻,自妆台的抽屉至衣柜的暗格,凡是可能藏匿镯子的地方都没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直至一声轻微响动打破室内静谧,宋知微心惊,速速隐到屏风后。

步履声愈来愈近,她抑息,心跳如鼓。

李怀正巧也是来刺史房中搜寻账簿。昨夜查义仓后,便转道金城郡牢狱,几番威逼下,黄青莲依然不吐实言,说:“我也不知义仓中灾粮为何是虚的啊,定是守义仓的那群蠢货暗自卖了!”

倒是把他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不过李怀疑惑的很,黄青莲害童案已是证据确凿,冒赈案他亦掌握了证据,黄青莲此时若配合调查,尚可保全全尸,何故如此嘴硬?当下还不认,难不成,还有人后面能保他?

若有真赈灾账簿,上面记录收入、支出,则冒赈案稳矣。

他知账簿于黄青莲的重要,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书斋已寻过——无,那或可在平日就寝之处。

此时李怀目光如电,四顾搜寻着,忽闻此屋还有人!他内力深厚,如此静谧之处,还藏有一人细心分辨即可察觉。

他止步,目光锁定于房间西侧的屏风——由上等紫檀制成,通体涂以玉露漆。屏风两侧的垂帷已束,那人藏于屏风后时应该还没来得及拉下。

李怀一步步靠近,止步于屏风两步之遥,晨光朦胧中,似乎能看到屏风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窈窕倩影。

药香一缕,若有若无,好熟悉…他曾在某人身旁闻过…

宋知微透过屏风,窥见一高束马尾的少年,这个身影是…李怀?怪哉!怎得朝这边走来了!

高挑少年与她仅一屏风之隔,正当她欲开口之际,门外遥遥传来一声——“夫人”。

惊得宋知微与李怀两人一下都乱了方寸。

黄氏从三清观回来了!灵溪不是说半日才可回,怎得才一个时辰便返回了!

慌急间,就见屏风前的少年两步绕到她面前,食指虚放在唇前——“嘘”,同时抬手放下两侧高系的帷幔,严严实实地遮蔽了二人身形。

宋知微心下郁闷:这好地方可是她先寻到的呢。

屏风后是一排梨花木衣柜,看来此扇玉露屏是为遮掩更衣所设。屏风不大,藏下他二人身形恰好,两人若再离远些,必定会露出狐狸尾巴。

李怀左右顾视,低头才看到宋知微离他已如此近,她的头顶刚好到他颌下处,正仰头望着他。

李怀首次如此咫尺间观宋知微,她眼波流转,如春江水暖,波光粼粼,在那如蝴蝶振翅般轻盈的睫毛下,每一次眨眼,都似有风起,扇起幽香。

扑通、扑通。

谁的心跳?怎如此快…

呆立片刻,都不约而同侧开脸。

宋知微纳闷:殿下心跳如此急,要蹦出来似的,莫不是生病了?

李怀心如鹿撞,口干舌燥,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如春日惊雷,复苏了沉眠的土地,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熏香弥漫,似有还无,暧昧而微妙。

李怀此时情难自己,愣是没注意黄氏进屋后的怨言。

“这些下贱坯子,看我黄府遭了难,连马车都能半途坏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尖锐的怒斥刺的宋知微耳膜甚痛。

另一轻柔女声安慰:“夫人,为这些人气损了玉体,可不值当!您且歇息,新马车立马就来。”

似乎饮了口茶,声音不再刺耳:“这群腌臜泼皮!平日没少他们的,现今来与我甩脸,谁给他们的胆子!”

那个轻柔女声说:“等主君归来,让他们通通付出代价。”

宋知微摇摇头,心道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贪与恶总是并存的。

似乎提及‘主君’,黄氏更添怒气:“要不是他个遭天谴的,整这些乌烟瘴气的事,何至于此?!做这些脏事就算了,竟然使带入府的客人告了当家之主!唉…我的命真苦啊…爹娘为我择这夫婿,怎得就是如此人面兽心、愚不可及!看为姐姐择的多好,都升迁至江南东道那富庶地,而我还困在这贫瘠之地…”,说着说着还“呜呜”哭了起来,“还碰上这种事…就算返回天水,我何颜以对…”

泣不成声的啼哭断断续续,一旁的女声不再轻柔,也转为哽咽:“夫人…”

“唉!夫人,主君常来往之人,要不咱们走动走动?或能为主君求求求情。”

似是思考此计的可行性,黄氏止住了悲泣,“他一般交际的官员贵人,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他素来不让我涉及这些,只命理好内宅。”

一旁女声“唉”一声。

黄氏似乎忆起了何事,突然说:“我想起了一事。”

“何事?”

“主君月月都会偕我往三清观一行,他除正经场合外,何时陪我或携我去往他处,唯独三清观…月月没落,都会去拜访玄清法师。”

一旁女声疑惑,“可这三清观的玄清法师,如何能为主君求情啊?”

“唉!说你笨!”隔着屏风,宋知微都能感觉黄氏嫌弃的眼神,“主君如此重视,定是紧要之人或物。”

婢女此时心中所思,并非夫人所言,而是疑心主君于道馆附近是否养了个外室。

毕竟主君的荒淫,外人不知,她知。刚作为陪嫁丫鬟来时,第二夜,她主子的男人、那昨日还在新婚之夜的男人,就向她发出了邀请——捏了一下她的翘臀。

黄氏见她呆住,不满的责问:“唉,你发什么愣呢!”。

“婢子是想到了三清观的玄清法师,其为人默守陈规,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说。”

黄氏嗤之以鼻,“男人所欲,财色而已。”

随着下人来报,主仆二人也一齐再次出门了。

听墙角的宋知微一直下意识的把头向前探,耳贴屏风,殊不知,她头顶人的脸颊至耳根子都红透了!

因为她靠的太近了!

是李怀从未接触过的近。

等外面的人走后,两人才敢正常喘气,宋知微抬头准备告诉李怀可以出去了,却望见李怀情眸闪烁。

目光交织一瞬,宋知微心弦微荡,却惘然不知所以。

而李怀心湖波澜四起,惶惶如受惊之鹿,仓皇遁去。

宋知微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哉怪也,她相貌不堪入目吗?略略看了几眼,转身就走,原本不是要来寻什么东西吗?也置之不理了!

唉,李怀的心思,她啊,永远猜不透。

拍拍微微热烫的脸颊,天气渐渐炎热了,须臾间,脸已经热红了,心中自言自语:随他去呢。

自己则继续寻找了起来。

哈哈 心动啦 ~~~

求收藏+评论~~~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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