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而黏腻的污水中,一男童被藤蔓紧裹其身,藤条沿身躯攀缘,带刺表皮与其稚嫩皮肤相摩,他恐惧到颤抖,而愈泣求,藤蔓愈亢奋,缠愈紧。
一阵刺痛透肌入肉,顺着血流至四肢百骸,他仰首,双目血红,唯有令人窒息的殷红幔帐,血色似的红弥漫至目光所及,胸中的空气渐渐耗尽
一根遍体尖刺卷须强势蠕动,顶部坚钩刺利落剜下肉块,吸食新鲜血液,酣畅淋漓。
他挣扎欲逃,可愈抗拒,卷须愈钻愈深。
钻入口,一股恶臭,他双手抗拒挥舞,一阵干呕,呜呜哭泣呼喊。
藤蔓吸得欢愉,吸得放肆,吸得浑身肥硕,吸得油光发亮。
好疼…谁能救救他啊!
“阿忠阿忠!”
一阵急促呼唤将他从深水中捞起,他竭力大口呼吸,猛睁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宋姐姐焦急模样,“阿忠,你终于醒了,刚才抖的厉害,一直在哭,是做噩梦了?”
他一把搂住宋知微脖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梦中腥味被面前人自带香味覆盖,他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紧搂宋知微,“阿姐,阿姐。”
宋知微轻柔地拍拍,“别怕,别怕,姐姐在。”
俄顷,宋知微察觉他稍冷静了,扶他坐起,这孩子甚瘦,恐怕一用力就给捏折,她温柔解释道:“阿忠,这位乃景王殿下,当今二皇子。姐姐已经将你和你同伴的大略情况告知殿下,现在需要你做的是,将你所知道的全须全尾禀告殿下,相信大夏国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言出,李怀鬼使神差的直了直背。
阿忠见茶桌旁坐一衣容华贵男子,其气质可谓是人中龙凤,他起身欲跪,奈何腿伤令他连站起都难。
李怀抿茶,清嗓道:“有伤在身,免了。”
阿忠低头敬谢道:“小民蒙忠仁叩见景王殿下,愿景王殿下福寿安康。殿下仁慈,小民感激涕零。”
他抬头看宋知微,宋知微点头:说得好,继续。
“禀殿下,小民年方十岁,朔州人士,六岁那年跟家中阿姐上街游玩走丢了,一位面生的大伯和我说阿姐在马车上等我,我就跟着上了马车。”
无声的眼泪滑落,阿忠以袖擦拭,带哭腔继续说:“入了车厢,我就睡了过去,醒来时马车仍在行驶,手脚都被捆起来,嘴巴也被塞了东西,想起阿娘早些时说过,有人贩子专拐男娃卖。最初,我被卖到一戏班子,做粗活杂使,三年有余。戏园子倒后又被卖给人牙子,不知几时,一看来颇为富贵之人把我和福子买去。本以为是入贵府做粗活下人,未料…”
噩梦再临,脑中全是这半年的苦,清醒着回忆令每一张面孔、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触之黏腻,闻之恶臭,尝之腥苦,见之狰狞,听之秽语,此时脑中无限放大,如孤魂野鬼衣不附体,如流浪野狗任人欺,如猪如牛任人宰割,不如人,不类人的日子。
宋知微轻拍他背,安抚:“好孩子别怕,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他为男子,却日日被逼着女装,他为孩童,却日日被逼做成|人之事。泪随屈辱记忆夺眶而出,他躲避着失控的呜咽。
宋知微见他头深埋双膝,泪湿透臂弯,泣不成声,令刚死里逃生之人再忆地狱般经历,着实可怜。
“待他冷静,可正常言语,再来报。”李怀起身往外走。
李怀还要去营地一趟,今日是叛军发动进攻的日子。
“殿下!”宋知微冲至李怀面前,拦住了他。
他一愣,还没女子敢这样拦他,随即怒道:“放肆!”
宋知微征忪片刻,被这样怒斥,让她很生气,可现在需要李怀为阿忠主持公道,忍了!她咬牙拱手道:“请殿下恕罪。”
“他今情绪激动,能言语什么?”李怀打开檀木扇轻摇,斜睨宋知微,“难道本殿下便一直等,无他事了是吗?要不你来替本殿下平叛?”
果然是小孩心性。
“殿下恕罪,可是黄青莲…”
黄青莲一日不抓,她便担心一日,阿忠也怕一日。
“哼,本殿下在,他还能逃了不成?”李怀白眼一翻,原来是忧心黄青莲逃了。
他能逃哪里去?有他李怀在这里,谁都逃不了。
李怀离去后,宋知微坐于阿忠面前,静静看他。
沉浸可怖回忆中的阿忠忽闻急呼——是宋姐姐的声音。
他抬头见宋姐姐左手轻颤,掌心朝上,鲜血自指缝渗出,沿指关节轮廓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红线。
“宋姐姐!”阿忠急握住,“你怎么受伤了啊。”
宋知微轻轻吐出一口气,撕下一块衣角,令阿忠帮助缠起,“这可怎么办,女子一双细腻光滑的手极为重要。”
阿忠见宋姐姐伤感,急道:“不会的,姐姐你长得美,武功高,脑子还聪明,一条伤痕而已,无妨的。”
“怎么会呢?我算是完了,没有哪个夫家会要的。”竟以手掩面泣起来。
阿忠急得要打转,却只能忙手忙脚,“姐姐你别这么说,请大夫,哦对了,清哥哥,让清哥哥给你治,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身上的疤痊愈了,那心中的疤如何呢?”
阿忠忽想起阿姐幼时不慎跌进院中水井,顺着阿爹给的绳子方爬上来,之后他问阿姐,为何还敢站在井边汲水,不怕再掉进去吗?
阿姐摸他头,“怕什么,再掉下去就再爬出来。难不成要为那一次怕一辈子?”
阿忠轻握住宋知微左手,一双圆目含泪,“姐姐,你不必为我如此。”
只听阿忠声如银铃,“我知道了,我不能为此怕一辈子。”
宋知微眼眶一热,太懂事的孩子总是令人尤其心疼。她搂着阿忠,泪水如断线之珠,簌簌落下。
“阿忠,你家还有人等你归去,你要好好的回去,不要让恶鬼毁你数年,还毁你余生。你不脏,你比任何人都纯净,肮脏的是他们,该死的是他们。”
*
“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东十三立于青石镇镇中广场,悲愤呼喊:“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尊严,我们的权利!都被那些贪官虐吏夺走了!”
“我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与汉族,与他族和睦共处,共耕这片土地,可是现今!那些汉族官员贪婪残暴,对我们少数族百姓征收重税,夺我们土地,歧视我们,压迫我们!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们当拿起武器,反抗不公,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
在场百姓眼中闪烁愤怒,他们知道,他们不反抗,那么他们与他们的后代都会永远生活在压迫与歧视之下。同为人,为何那些人就高高在上,他们就要忍气吞声!
“打倒腐朽的夏国!为自由,为尊严,为土地!”东十三高举木棍,坚定呐喊破空回荡。
人群中,阿里想起他的妹妹阿米,遭酷吏棍棒夺去,年方十四,貌美如花,被迫为年已五十、妻妾成群的镇长做妾。
那日,阿米泪眼婆娑,拉他手痛哭:“若我不嫁,爹娘命不保…”
阿里怒目圆瞪,举手中锄头,高喊:“为自由而战!”
“推翻夏国!”镇民纷纷高声响应,一时间,人声鼎沸,拿起农具、木棍,甚至石头,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决绝,如大风过境,席卷青石镇。
他们要用自己双手,去争取生存的权利,砍断压迫他们的枷锁。
金城郡内外战云密布,兰泉山下战鼓声如雷霆,旌旗于风中猎猎作响,士气高涨,一声冲锋号角长鸣,叛军如潮水涌向金城郡南城门,嘶鸣的战马带手持矛的叛军将领——苏莱冲锋在军队最前方。
他们唯有一个目标,推翻腐朽官府,争取平等和自由!
金城郡南城门紧闭,箭塔上弓箭手警视叛军方向,待景王一声令,浸了一夜火油的箭矢将呼啸而出,前方战场化为灼焰。
少年披甲立城门上,身姿挺拔如松,手持大弓,目光如炬,凝视叛军阵中那嚣张之首。
尔等反叛之徒。
一利箭搭弦上,曲臂拉满弓,手臂稳如山,目光紧锁叛军首领,一息间,似乎周围静止,世间唯余他一人。
一道如闪电的箭矢破空,直贯苏莱左胸,其势似翻天覆地,穿坚甲如薄纸,精准透过其心脏。
苏莱身躯剧震,堕马坠地。
混乱中,叛军士兵惊愕的望向城门上少年将领,如出鞘利刃,一击使山川动摇。
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叛军头领已死!冲锋!”李怀高擎巨弓,声裂长空,激昂穿云。
士兵们欢呼震天,“殿下英武!殿下英武!”
士气昂扬至极,热血如沸,齐声呼应景王,势若山崩海啸。
呐喊、蹄响、金铁交鸣之声,汇成虎狼之势,痛击叛军。
ai… 好可怜的数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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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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