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论述的困难程度一般由灌水量决定，水含量最高和最低的两头都不难，水含量居中的最难。

安珀要写的数据分析处理方法是纯干货，她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手写出来了大纲。

别墅书房里有匠造之主教会的机械打字机，安珀手写是因为她要画符号和图表。打字机可干不来这种活儿。

德米特里积极保持围观，并发出了“求分点边角料让他蹭个助理位署名”的声音。

——这种论述的含金量，德米特里是看得出来的。

安珀很好说话的分了一堆计算验证的活儿给他，然后发现他还真行。

“你学到了高阶数学？”

安珀发出好奇地疑问——这个世界的数学发展由于超凡影响显得乱七八糟，从青竹书里的目录估计，统计数学还没形成体系。德米特里这个年龄玩得转三角函数，徒手能算开方，绝对是优等生了。

德米特里一面画图一面大声吐槽：“希罗城第三公学的数学导师是繁星隐修会的长老卡尔达诺·墨涅罗。老头子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濒临失控还是不想学——要不是他提前动身去凯尔特利亚山，谁敢翘数学课啊？！——诶，对哦，离研讨会也没几天了，你打算怎么过去？”

安珀迟疑了一下，看向旁边正在帮她裁羊皮纸的塔维尔。

出了底栖教徒在希罗城拆迁这么大的事情，市政厅后续杂务繁多，再占用维吉尔的飞空艇就不太合适了。

塔维尔回答得格外自然和理所当然：“不必担心，我们乘大地教会的飞空艇去。”

不就是让大地教会霍普金斯祭司长的飞空艇顺路接人，维吉尔没这个面子，金钥匙橡木祭司有。塔维尔早就私下打过招呼了。

德米特里：“……捎我一个，求求了！”

塔维尔：“好啊。”

——两天后，挂着圣徽的飞空艇全速经过白羽泉别院上空，塔维尔一手抱着安珀，一手拎着德米特里，原地起飞。

划重点——顺路，意思就是顺路开个舱门。站在舱门边的霍普金斯祭司长甚至淡定伸手——接力拎过来德米特里搁到旁边飞空艇座位上。

脑袋被高空大风吹成鸡窝的德米特里转头看了一眼蕾丝发带都没动过地方的安珀：我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安珀：……捎是捎了，捎得真是潦草。

——好歹伦理上这也是我堂哥，金钥匙只稀罕脑子里有料的人类，实在不行，给他搞点“五三”做做？

霍普金斯祭司长是个留着灰白中长发的高大矍铄老头儿，在秋日细雨蒙蒙的清凉天气里依然披着宽松的原色细麻布长袍——露在长袍外面的右臂肌肉线条优美，看起来大有一种给他三千弟子也能轻轻松松逐一拳脚教育的硬实力。

他肩头深绿绣金符文绶带上，坐着个枝繁叶茂的迷你小树人——橡木祭司的化身。

“日安，大司命。”橡木祭司率先招呼道，它的化身嗓音像鸟鸣和风笛的混合拟声，“今年的研讨会有点麻烦，多数会议交流都得放在意识海上……”

塔维尔挑了挑眉：“都灵帝国？”

“都灵帝国。”橡木祭司没有用金钥匙之间的灵讯，而是慢条斯理说给所有人听，“小树苗长大了，人类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试图全面抑制超凡影响的国度。这是好事。”

霍普金斯祭司长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叹气：“玛斯卡利！”

安珀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霍普金斯祭司长不是说哪种外语，而是在叫金钥匙·橡木祭司的名字。而沉默了一下斟酌措辞的霍普金斯祭司长已经继续说：“金钥匙直接管理的世界起码是比较公平的，我不能认同一部分人类奴役另一部分是一种进步！这种言论也不应当让孩子听到。”

——哦豁。这是个直率且热血的祭司长。

小树人用枝条安抚的拍了拍霍普金斯祭司长，然后看向安珀。

安珀：……

小树人眨了眨眼。

安珀突然明白过来——橡木祭司的意思是，如果自己去意识海上假扮金钥匙，那么，这就是金钥匙该有的立场，别露馅了。

旁边德米特里已经在大声抗议：“合适，特别合适，因为我是一个提比琉斯，以后我哥做执政官我得辅助，这就是我该听的！”

橡木祭司还没说什么，霍普金斯祭司长一拍额头：“维吉尔他歹竹出好笋了？！”

德米特里声音立马弱了七分：“那个，祭司长，我爹是瓦利乌斯……”

霍普金斯祭司长对提比琉斯家的印象仅限于进了大地教会的，长兄贺拉斯家的孩子克莱斯特和梅尔。听到德米特里的解释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哎，贵族就应当根据自己能力肩负责任……”

德米特里：“……阿娜丝塔夏才是维吉尔的女儿。”

空气突然凝固。

霍普金斯祭司长顾左右而言他：“……好孩子，我看过你的论述了，阿德勒主教估计教不了你，来大地教会吧。”

橡木祭司：“……你别这样，我不想跟七宝琼枝打一架，它新化身太能打了。”

***

都灵帝国在会议前横插一手，并不像橡木祭司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在北大陆各个学派参会成员都启程走了大半的情况下，都灵帝国突然颁布了《超凡管理法案第十七版》，明令禁止帝国超凡者参与任何未登记结社和学术交流活动。

金钥匙们主办的学术会议，哪怕早就办成了几年一次的传统，那也肯定没在都灵帝国登记过啊。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飞艇直接被堵在都灵帝国边境城市泽西城，船被扣在冷水海的绿港，校长和辅政大公大吵一架……

——其实大家都不是什么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但刚有苗头就被旁边大贵族们一拥而上扯胳膊抱腿硬将两个火药桶当场物理隔离。至于为什么双方都没拿出超凡手段拆迁式争个输赢，纯属都灵帝国最大的两个反超凡结界核心就设置于皇宫和帝国政务院。

由于都灵帝国“临门一脚”的强硬态度，周边各个公国和联邦自然而然有一搭没一搭的“顺应形势”劝返各家超凡者，以至于这次学会研讨会能到现场的参会人员不足原定三分之一。要想达成一直以来学术研讨会该有的交流效果，确实只能将大部分会议搁在意识海上了。

霍普金斯祭司长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随着天色渐暗，他摸出两个竹筒装的“盒饭”，用灵力加热了一下当作孩子们的晚餐，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文件堆中去，时不时还通过一个海螺形状的银钥匙低声和他人对话。

“……都灵帝国的飓风舰队已经进入荒海，截停和强行遣返了好几支船队。别说克罗德里王国那些精巧的超凡观光船，连贝伦公国的海妖巨舰都得绕路躲着点走……”

“……我们只是开个研讨会，怎么搞得活像是为了学术自由要打世界大战了？”

“……维沙格家的少家主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快得几乎要在水上飞的船，硬从没合围的飓风舰队中间冲了过去……不，他没来南大陆，他去马里兰群岛掀了定海钟……对，所以荒海现在到处都是撒欢乱跑的水生超凡种……”

“——这种离经叛道的操作到底跟谁学的啊？！”

——跟谁？还能谁？！整个南大陆和维沙格家有交情的贵族只有维吉尔·提比琉斯！

霍普金斯祭司长颇为心梗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换菜的两个孩子，抬手戳了戳通讯用的银钥匙：“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也就算了，布利契斯塔大学怎么也到不了？”

“他们修校舍修到一半，发现校区地下有古代遗迹，人手严重不够用。阿萨辛贵族学院倒是来了——金钥匙·七宝琼枝亲自带队，半路将都灵帝国的海军上将缇斯克揍得差点转世重开。”

“那能怪七宝琼枝么？我就没见过有哪个上位超凡者能像缇斯克·辛图斯那么欠——他之前还将新神奥法之主挂上了伪信通缉令，有一说一，金钥匙们都没说这是伪神，他到底急什么？”

“大概和卡斯特辅政大公一样，觉得超凡门槛不能低到平民随便进。”

“……即便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所在的阿罗斯城，平民的识字率也到不了南大陆任何小地方的一半，再低连能正常务工的劳动力都凑不够啦，他还要怎样才放心？只准贵族读书？”

……

安珀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将满满一勺杂粮饭送进嘴里。

——都灵帝国的海军上将缇斯克·辛图斯，将新神奥法之主挂上了伪信通缉令？

——我听见了！我要记仇了！

霍普金斯祭司长听多说少，通讯里音色各异的发言唧唧呱呱，突然冒出来一个安珀多少有些印象的口头禅来：

“我跟你们讲，密斯卡托尼克的校长戈罗弗里德其实是因为学术不端才被扣押了交流队伍——老头子着急升阶，抄袭挪用了温科尔家大小姐未完成的论述，被温科尔伯爵在议会当众告发了。”

“……那孩子性子再软也不至于……”

“至于，我跟你们讲，戈罗弗里德这个不要脸的他跟人家谈师生恋——”

霍普金斯祭司长眼疾手快“啪”地按断通讯。德米特里一脸呆滞抬头望去，嘴角的菜梗自己掉回了竹筒饭盒里。

安珀：“……七桥之域知道自家校长是这个德性么？”

塔维尔：“就算本来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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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