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又肮脏的监狱囚笼里,一个浑身是伤,头发披散的男人低头寂静地坐在角落里,哪怕是监狱充斥的惨叫声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一个熟悉又冰冷,且还夹杂着怨恨的声音响起才引得他缓缓地抬头看见记忆中的那个人,模糊的轮廓开始又变得无比清晰。
看见的蒋少婕的那瞬间,李旻急速地侧头抬手理了理自己披散的头发,擦了擦手上的污秽。
蒋少婕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男人的动作,随后依旧冰冷地开口:“为什么?”
李旻当然明白蒋少婕脱口而出的疑问,他没有回答就那么依旧坐在原地。
“给我个理由,是什么让你忘情忘义,连杀自己恩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都能做出来的?”
蒋少婕步步紧逼,她要一个理由,她有怨有恨。
李旻闻言转过头,眼有些猩红的对着蒋少婕吼道:“他该死,他该死......”
蒋少婕看着有些疯魔的李旻,眼里生不出半分怜悯,就那么沉默地看着。
“凭什么他蒋凯杰可以步步高升、封官封将,我父亲就得战死沙场、无人问津,蒋家军明明是他和我父亲一起建立的,可他却依靠蒋家军名威天下,我父亲的功劳无人可知。”
李旻说着身体开始抖动,情绪更加激动,眼里看着蒋少婕有着深深的恨意:“何况当年父亲的死他脱不了干系,是他...就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幼年丧父,母亲也不久跟着父亲离去,我没有亲人了,我也再没有家了,他却能孩儿绕膝,欢声笑语,哈哈哈,多可笑啊......”
蒋少婕听着李旻的话,想起多年前李旻被父亲领进府的那日,父亲私下告诉自己的话。
原来蒋凯杰与李旻的父亲李文杰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都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在战场上一起骁勇奋战,相互扶持,当年被景国百姓并称为景国双杰,只可惜在最后一次大型战役中由于父亲判断失误导致支援迟迟未到,李文杰最终战死沙场,未能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妻儿身旁。
李文杰的逝去对景国来说是一大损失,对蒋凯杰与其家人来说却是不可言说的伤痛,是一道永远也不会愈合的裂口。
过了会儿,李旻抬头看着蒋少婕,嘲笑道:“其实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要的。”
这话说的蒋少婕疑惑,眉头微皱:“机会?”
“本来想说我们结亲后,看在他的养育与你的面子上我选择放下的,可是让我想不到你跟你爹一样不道德,一个为了功名谋害自己的兄弟,一个患有不论之癖。”
蒋少婕眼里多了几分警惕,微眯着眼直直盯着李旻。
李旻看着少女警惕的模样,仰头疯癫地笑了几声后,有些得意的道:“怎么,怕了?不知道旁人知道了,康乐公主是否还有脸面,堂堂一介公主居然跟一个女的亲热纠缠。”
蒋少婕眼里寒意生霜,藏在衣摆下紧握的手已经刻出深深的指痕,不断压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便让人找不出破绽。
接着蒋少婕沉稳开口:“真可笑啊,蛰伏多年连仇人都能找错,到头来还错杀恩人,你的人生也只能这么可笑吧。”
李旻闻言心里一惊,有些惶恐地大声开口:“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父亲的确有指挥误判的错误,可后来经过我父亲的调查,这事跟董家脱不了关系,董家的长子董浩一直跟李文杰有过节,且董浩也一直都想登上李文杰的位置,可最后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什么,还为四皇子,你父亲仇人的亲侄儿效力,你想想你下地狱后见到你那个一生名杰的父亲,他能原谅你吗?”
**裸的嘲讽意味十足。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李旻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快步走到栏杆处,双手抓着监狱的铁杆,身体抖着,眼里充盈的满是不相信与慌恐。
“你也快要上路的人,我何必骗你,你这一生也不过是个笑话。”说完蒋少婕毫不留情的踏步离去。
身后的李旻还死扣着铁栏,大声的嘶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回来,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
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无声地瘫坐在地上,最后看向那肮脏又冰冷的墙壁,直奔而去,沉闷的嘣的一声,一个生命陨落,李旻不顾额角直流的鲜血,不顾身上的疼痛,就那么随意的躺在地上,视线越来越迷糊,他似乎看见幼时跟着父亲诵读:“君子坦荡荡。”
幼稚可爱的童声响起:“父亲,什么是君子呀?”
李文杰抱起乖巧可爱的儿子,耐心解释道:“就是一直诚实善良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但觉得做君子应该是能让父亲高兴的事,于是也急忙表示:“那父亲,旻儿也要做君子。”
此话一出惹得李文杰呵呵直笑,欣慰的摸着李旻的头道:“是我的好孩儿,好,我们旻儿以后就做坦坦荡荡的君子。”
再一转眼,他来到了自己曾认为是最痛苦的地方——蒋府,他看见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蒋凯杰在耐心地教授自己武术,试了无数遍都失败的小李旻失望的低着头,男人却没有一句谩骂,反而夸耀:“很好,试了这么多次还能坚持去尝试。”
小李旻开心的抬头:“真的?”
男人给予肯定的眼神再次回答:“真的。”
李旻痛苦的闭上眼睛,留下懊悔的眼泪。
父亲,我成不了君子,甚至不配为人,蒋叔,对不起,我来地府向你二老请罪。
他这一生的确是个笑话。
蒋少婕踏离这偌大而死寂的囚笼之地,望着头顶的残月,她突然很心疼父亲,一个对于敌人来说闻风丧胆,对于景国人来说高大伟岸的男人竟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
为君尽忠却被其抢其爱人,夺其命;抚养多年的挚友之子竟心存害己之心;就连到死也没能实现父女相识。
……
此时,宇文婳带着芊儿前往较为偏僻宁静的皓兰宫走去。
到了只见一个身着素净的女人手握佛串,虔诚的诵着佛经,宇文婳也沉稳下来,在一旁候着,候着的同时目光落在那尊被尊供的金佛上,在心里为蒋少婕祈祷祭拜:“佛祖,如果你能听见,我希望蒋少婕能一生顺遂,哪怕是拿我的运数相抵都可以。”
“康乐公主这么来找我有何事?”女人平静的询问,眼里不起任何波澜。
宇文婳行了个礼,礼貌得体地回道:“一直听闻容妃娘娘蕙质兰心,康乐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容妃轻笑一声,有些嘲意:“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看看康乐公主有何问题要于此刻前来找我?”
宇文婳抬头看着容妃的眼睛:“当年六皇弟之死,都说是六皇弟贪玩脚滑坠入池中逝世的,难道容妃娘娘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孩儿的死因吗?”
听闻此话的容妃抬头瞪着宇文婳,衣袖之下的佛珠被紧紧扣着:“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当年呈儿的死因?”
宇文婳拿出一个珠翠头钗和一些纸张坦露于掌中:“当年在六皇弟出事之后,我闻讯去过出事附近,在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捡到的,这个朱钗是皇上赏给慧妃,慧妃还常在一些嫔妃面前炫耀,但当时我只是怀疑,且那时我也年纪尚小又无任何实力,保全自己都是一回事。”
宇文婳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年长且也有些保全自己的能力,便派人去调查了当年的事,发现董家人时常会给当年慧妃身边的婢女一笔钱财,后来派人去打听调查,婢女说出了当年的事。”
女人眼里有些水花,急切地问道:“然后哪?”
“然后才得知当年是慧妃害得六皇弟坠池而亡的,然后把责任推到六皇弟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容妃一改平时的端庄,眼里有着**裸的恨意,“那个狠毒的女人,我呈儿碍着她什么了?”
接着又道:“我诵佛念经,虔心祭拜不过就为了我那可怜的呈儿能有一个安详的来世。”
声音满是沧桑与无奈。
宇文婳看着泪流满面的容妃道:“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就碍了谁的眼,所以自己必须去觅得一些生存之道。”
容妃眼里多了分决绝:“你想怎么做?”
宇文婳勾唇一笑:“很简单,我手里的证据已足够整垮她,只要给你,你的仇就能得报,我只要你把事情闹大,最好能让父皇对慧妃及慧妃母族失去信心。”
容妃怔怔地盯着宇文婳,眼里闪过疑惑,却始终没问出口。
宇文婳看出容妃的疑惑,也不隐瞒,直言道:“不用疑惑,谁叫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宇文婳眼里一片冰霜,惹得容妃心里都一颤。
看是温婉祥和的公主实则果断干脆,爱恨分明。
……
过了一段时间,宫里果然传出来慧妃被幽禁,终身不得踏出自己的寝殿永宁宫及四皇子无缘太子之位的事。
此事一出宫里有人忧愁有人欢喜,大多数人心里是在取笑的,毕竟曾经的慧妃高傲的如只金孔雀,现在却如落汤鸡一样,而这只落汤鸡如今也是无人问津了。
宇文婳买通守门的奴仆,进到永宁宫的内殿,看着从前风光无限的女人正颓废的坐着,头上朱钗已有些松散,头发也有些零乱。
宇文婳嗤笑一声:“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过傲头。”
慧妃闻声抬头恶恨恨地瞪着宇文婳:“你来干什么?”
宇文婳不回答,走近慧妃,直接逼问:“为什么要动蒋家?”
慧妃理了理头发,把自己头上松散的朱钗整理好:“这个你该去问皇上,问我就找错人了。”
伴君如伴虎,何况蒋叔还手握兵权,宇文婳不是没怀疑过蒋叔的死、蒋家的败落与父皇有关,可当这个想法刚冒出就被她自己掩埋,她不愿往那方面想。
因为这就意味自己与阿婕之间将隔着血亲之仇。
“慧妃娘娘,记得注意你的言辞。”宇文婳话里的警告意味正盛。
“注意言辞?”慧妃嘲讽出声,随后细盯着宇文婳的眉眼,“说实话,蒋家变成这样都归咎于你与你那不安分的娘。”
“你什么意思?”宇文婳紧盯着慧妃,心里生出丝丝惶恐。
慧妃眼里有些得意,看着宇文婳,“什么意思......”
......
半晌,宇文婳一步一步慢慢地踏出永宁宫,她看着那长长的,黑黑的回宫的路,心里也混乱一片,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着慧妃说的话。
原来蒋叔才是我的亲生父亲,而蒋叔的死也真的是父皇暗中一手操作的,所有人都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罢了。
宇文婳绝望地想着,她抬头看着早已摆脱云层束缚的明月,清辉的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眼里却是一片失落的海洋。
她喃喃低语:“阿婕,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理会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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