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弘五年春,杨家小女一路迎着春色向正站在古老拱桥对岸碧绿青柳下的少年蒋凯杰小跑而去。
少年看着二八年华的靓丽女子,眼里柔和一片,脸上笑意正盛。
许久未见,思念正盛。
本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见过彼此最狼狈尴尬的囧样,这让杨兮月倒没有太在意打扮,直跑到少年的咫尺之前才停下,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少年。
少年也是不语,看着意中人的眉眼,只觉欢喜,抬手将少女跑乱的碎发拨弄到耳后,笑道:“月儿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少女娇憨一笑:“凯哥哥好看。”
蒋凯杰看着杨兮月如此的模样,心里爱意更盛一份,低眸,牵起杨兮月的纤纤玉手,真诚道:“月儿,过几天等我爹从军营中回来我就跟爹商量去你家提亲可好?”
少女听到意中人要娶自己,心里欢喜至极,笑着点了好几下头,“好~”
可这没想一等却是相错一生的结果。
蒋凯杰等着父亲回家,期待着能早一点跟父亲去杨府提亲。
却不想给回家的父亲刚提此事就被告知一个恶讯。
蒋凯杰满眼失望,不甘心的问:“父亲,非月儿不可吗,不能换个人?”
父亲拍拍蒋凯杰的肩,叹息道:“儿啊,为父知道你喜欢月儿,但是月儿陛下钦点的,不能违背皇命啊。”
蒋凯杰满眼腥红,双拳紧握,保家卫国,却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住,气愤的蒋凯杰开始口不择言:“以皇命难为来压人,强迫人,这就当皇帝的好处,他登基前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为这样的人卖命不值得。”
在一旁的蒋父听见这样危险,不知深浅的话,急忙给蒋凯杰一巴掌,看看左右,有些压低声音地怒道:“逆子,这话能说出口,天子岂是你能冒犯的,你可想过你这话若被不怀好心的人听去了会给将军府,给杨府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猛烈的一拳和蒋父的话让红眼的蒋凯杰沉默了下来,就那么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地面,眼里是满满的失望。
他不知道该怎样给杨兮月解释,许下了承诺却无法兑现,他更无法想象杨兮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是怎样的绝望。
那么喜爱自由的姑娘要终期一生的困在那个金丝囚笼里。
蒋父看着沉默的少年,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是难为的,做人大多不能如愿,不要太过执拗。说着背手走到门口,跨过门槛,“自己好好想想,再找个时间好好跟月儿道个别吧。”
说完就走去,直到背影不见了,蒋凯杰还保持原样站在,脑海里浮现着一幕幕往昔快乐的画面。
......
金黄的落日印在粼粼的湖面,给湖面洒上一层金粉。
明明是辉煌而灿烂的景色,杨兮月与蒋凯杰心里却都觉得悲凉,真真是应了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蒋凯杰不敢看杨兮月的眼睛,他怕他会看见她眼里的灰暗,他怕他会失了理智。
就这么沉默地待站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是不断晃悠的倩影。
最终还是杨兮月打破了这场寂静,“凯哥哥,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说着杨兮月抑制住情绪,把头偏移一下,看着河里被拉长的影子,缓了缓继续道:“以后……好好生活。”
说着就把那对鸳鸯荷包的其中一个递到蒋凯杰的手里,随即就背过身走了,在转身的那刻,猩红眼眶里的泪珠滚落下来。
蒋凯杰看着手里精巧的荷包,看着手里,红眼抬头入目的是少女落寞的身影,他出声喊住:“月儿......”
闻言的杨兮月停住,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就那么顿了顿,随后决绝地离去了。
蒋凯杰手里一直紧握着荷包,看着不断远去的身影,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这是她走得最快的一次,也是他们隔得最远的一次,像是隔了一座无形的巨峰,永远翻不过,追不上。
后来,蒋母给蒋凯杰物色了其他女子,最后蒋凯杰根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了户部侍郎的女儿唐妍妍提了亲,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孩子。
蒋凯杰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平淡的过下去,却不想波澜又起。
皇帝宠爱杨兮月,在看着杨兮月心情愈发低落,面容愈加憔悴的情况下,皇帝允许杨兮月回家几天,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待归家后,父母的陪伴和熟悉的环境使杨兮月的心情舒畅,面色也不似之前的憔悴。
在听说杨兮月回家后,蒋凯杰也去了杨府看望杨兮月,在看到杨兮那面色有些发白的小脸,心里一阵阵绞疼,她果然过得不好。
许久不见,却又在心底彼此思念的两人相见却无言,一时不知从何谈起。
许久之后,杨兮月才问:“你……定亲了?”
问的随心所欲,听不出什么情感波澜,好似闲暇时刻的随口一问,但问话的主人明白自己内心有多难过。
蒋凯杰听到后,也是缓了片刻才承认道:“嗯。”
“挺好的......”杨兮月看着枝头残留的春花,淡淡回了句后转身离开了。
清明时分,绵雨纷纷,作为在宫外最后的几天自由日子,杨兮月决定去一趟灵溪峰的净空寺,去拜拜佛祖,求一个心中的“净”。
却不想在半路遇上蒋凯杰与其母,打过招呼后想起蒋母本就信奉神佛一类,有祭过祖先后又求佛的习惯。
到了佛祖前,杨兮月虔诚求拜,希望万事能够顺遂。
祭拜完毕,杨兮月趁着天空放晴,独自周游寺庙,在寺庙后院又看到少年笔直挺拔的身躯,静立于地,眼望幽山。
“看出了什么?”
蒋凯杰闻言转身看到是杨兮月,有些喜悦在眼里渲染,“月儿……”
杨兮月走到蒋凯杰的身侧,把目光落在蒋凯杰刚刚视线的所在地,又问了句:“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怎么会来净空寺的?”
蒋凯杰没出声回答,他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杨兮月道:“蒋姨刚刚说是为了给你和你未婚妻子求福才来的,对吗?”
“月儿,是母亲叫我来......”
话音未完全落下就被杨兮月打断:“不必解释,我不过一时疑惑。”
少年直言出声:“可是我想解释。”
此刻的杨兮月犹豫不定了,她不知是快步离去还是站在原地再好好看看心中的少年郎。
她本是来求一个心中之“净”的,可她发现若遇此少年郎,心中必喧闹不止。
寂静空灵的山中来了一场雨的大演奏,好像预告一场好戏的待播。
夜晚里,杨兮月在自己的禅房里探窗静听雨声,自己身边的侍女玲珑端着一壶热酒放在桌上道:“主子,天还是有些凉,我温了一壶清酒喝点暖暖身子吧。”
杨兮月目光落在那壶酒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惹得站在一旁的玲珑手有些发颤,“主子,清明喝些清酒没什么的,且只要对佛祖心诚,也不会有什么的。”
这多余的解释使本来在出神的杨兮月回神,有些可疑地望着玲珑。
那尖锐的眼神让玲珑头低地更低,短短的片刻却让玲珑生出过了几个时辰之久的错感,就在她准备上前把酒撤下去的那刻,杨兮月亲启朱唇:“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玲珑闻言退下,心里松了口气,出门朝蒋凯杰的禅房走去。
心里烦躁的杨兮月听着雨声喝着清酒,回忆过往。
过了半晌,蒋凯杰来到玲珑的窗前看见女子已经脸颊桃红一片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第一次偷喝自己父亲酒的时候,行军打仗的将士所饮的都是烈酒,两人都喝的大醉,站都站不起,可即使那样了,少女那粉红的脸还是在自己的脑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蒋凯杰笑得温柔:“怎么又喝成这样了?”
“原来她是这种意图......”
说完还打了个酒嗝,惹得少年的眉眼里满是笑意。
少女伸出芊芊细手想要抚摸少年郎,却因距离隔得太远总也摸不到,就像这场相遇都是虚梦一般。
这种想法一浮现出,杨兮月再也崩不住情绪,眼泪溢满眼眶,快速的夺眶而出。
少女皱着眉头哭泣,像个无助的孩子,蒋凯杰心看着杨兮月突然哭起来,心里止不住的钝痛,他有些慌,急忙伸出手握住杨兮月手。
杨兮月还是流着泪,紧紧地抓住蒋凯杰的手,呜咽的道:“凯哥哥,我好想你......”
蒋凯杰也深情回应:“月儿,我也想你,不哭好不好?”
后面,夜色愈加深重,屋内是相互依偎缠绵的身影,杨兮月环着蒋凯杰的脖颈,深情的望着蒋凯杰。
今晚再让我放纵一次,此后再决定去慢慢遗忘。
可令杨兮月没想到是生活经此大变,因为这次的放纵她有了身孕,她百感交集,既慌乱害怕又心里暗喜,她感谢上天赐她这个孩子,她也爱这个有着自己爱人血脉的孩子。
而蒋凯杰在得知杨兮月怀有身孕后,因为杨兮月的隐瞒,蒋凯杰错误理解,也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了,只希望杨兮月能够好好生活,后来蒋凯杰顺从父母如期举行婚礼,婚礼后不久就跟随父亲出关边塞,征战沙场。
再回来时,已经是六年之久,边疆安定,创立了蒋家军,带着一身功名荣归故里,踏进久别的将军府,自己的女儿已经五岁,稚嫩可爱的蒋少婕围着自己跑来跑去,基本上都是美好安详的,除了一个致命打击——闻讯了杨兮月逝去的消息。
蒋凯杰看着杨兮月带着自己的绝笔信才明白当今的康乐公主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躲在自己的房内哭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泪水打湿信纸,把上面的墨水晕开,信纸也逐渐脏乱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蒋凯杰才踏出房门,回归正常的生活,练兵,研究战术,一心扑在国事上。
只是经常带上自己的女儿进宫,让蒋少婕与宇文婳交好,以便能多见见宇文婳,而蒋少婕也不负期待,或许是血缘的缘故,两个小孩一见面就感到很亲切,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
……
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下,烛火也早已燃灭,屋内昏暗一片,蒋少婕睁开眼睛,眼里晦暗一片,继续那么坐着顿了几秒,随后站起换了根新的蜡烛把信纸点燃,看着信纸一点一点全部变成灰烬。
蒋少婕眼神愈发坚定,她不打算计较上辈人的恩怨,但她不允许把宇文婳拉进险境,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理解、爱自己的人恐怕也只有宇文婳了,而宇文婳能依靠的估计也只有自己了。
不可避免她是我的阿姐,可同时她依旧是我的爱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登乐游原》「李商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往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