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想起来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孩子满不在乎的对他说了那段话，余一周还是有点想笑。

真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沈瑜从来就不是一个薄情的孩子。在此时此刻，发现他留书离开，余一周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怕他做傻事去了。

但他又第一时间想起来，蔺泽在一直看着他，作为一个系统，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岂不是太丢脸了一点。余一周这念头闪过，蔺泽就在他脑海中说道：“是你自己说的，他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而且我不认为现在你能帮得上什么。”

“确实。”余一周坐下了，指尖把玩着那张纸条，温柔微笑：“所以呢，在你看来，他会怎么解决？”

“总之应该不会和别人打起来。”蔺泽说的很轻松：“而且我猜，过上一段时间他就会联系你了。”

蔺泽一个系统，竟然用了猜这个词。这让余一周觉得有点好笑。他站了起来，将那张纸条收进一个小盒子，指尖轻点盒盖，轻声笑了笑。

沈瑜确实没有和人打起来。

余一周和他说过这些话以后，他确实觉得自己受了很大打击，可在难以接受之后，竟然又有一种情绪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原来不被爱，不是他的错误。他母亲是个婚内出轨的人，对孩子没有责任心，也是正常的，至于他生命中前十几年一直叫着的父亲，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牵绊，养父不关心他，那也不必奢求。在遇见余一周以后，沈瑜几乎就再没和他们有过联系，在不知不觉之间，抛去这层牵绊，沈瑜觉得轻松了许多。

到了后来，他已经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转而想去想了一些实际的。比如说，那个谁在威胁他未果过后，会做点什么。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章法，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给他一条消息，是个聊天记录的截图，万静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沈威的。

看过这张聊天记录，沈瑜这才想起来，那个女生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连他父亲都没有发现的秘密的。原来他上学期带那个女生去过他的住处，那里存放了一些他母亲留下的东西。其中有一封信，上面记录了他和他母亲的血型。机缘巧合，万静志又从什么地方知道沈父的血型，这才有了威胁他的筹码。

沈瑜这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他从余一周的住处出来，直接回家了——那个地方曾经被他称为家，现在他已经确认，里面并没有他的任何一个亲人。

他到那里的时候，沈威正好也在，手里把玩着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点什么。见了他进来，沈威往常轻蔑的神情中，多了些志得意满。

“你回来是求我的，还是求老头的？”沈威道：“不过呢，我觉得，你求谁都没用了。”

“我不求谁。”沈瑜说：“回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彼此都留一点体面……”

“体面？”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沈威冷笑了一声：“你那个妈做出来那种事情，你还想体面？做梦去吧，只要我把这封短信发出去，你这辈子都别想……”

“你想干什么！”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训斥。沈威回了头，看见的却是自己父亲那一张气急败坏的脸：“说清楚，你想让谁一辈子都不体面？”

看见沈瑜回了他一个嘲讽的微笑，沈威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要是他把这封消息发出去，传开的不只是沈瑜私生子的名声，还有他父亲被带了绿帽子的事实。

“你阴我！”沈威暗恨道：“就算你算计我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家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

“谁害你！”沈父倒是比他更生气：“你刚刚敢这么说，就说明你心里存了这么干的想法！就那么几句话，我听的一清二楚，谁算计你了？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说罢，沈父气得够呛，狠狠又拍了他一巴掌。看起来，沈威是把这些账都算在沈瑜身上了，沈瑜却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似的，静静站在那，看着这一出闹剧。

“老沈，别生气。”沈瑜的继母劝了一句。她看看沈瑜，又看看自己儿子，犹豫了下，道：“大人造的孽，也不能全怪在孩子身上不是……”

沈父听了这话，脸色却更为复杂了。

“阿姨，不用费心了。”沈瑜淡笑了声，这一回，话里的感谢却是真心实意：“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听说沈瑜和他爹闹翻了？”

在大学里，课间是一个班的学生难得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唾沫横飞的正是万静志。

“他爹都放出话去了，让他以后别回家了……”

他们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大了。落在其他人耳中，反应不一。而作为主角，沈瑜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趴在那补觉。

他室友推了推他：“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沈瑜坐起来，揉了下眼睛：“我真是困……昨天晚上画画到两点多，今天又过来上课……”

他室友听着他抱怨，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句心真大。

身为室友，沈瑜家出了什么事他还是知道一点的。万静志说的没错，沈瑜确实和家里闹翻了，当沈瑜对他说以后他要靠自己赚钱了，还吓了他一跳来着。他还挺担心，不过后面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了。

他却不知道沈瑜只是对他含糊了两句，真相其实更严重的多。沈瑜和沈父签下了合同，放弃了继承权，但他们都没把这件事往外说的意思，算是给彼此留了最后的体面。

就连余一周也没想到，沈瑜做出最后的选择，竟然能这么干净利落。不论是对利益还是感情，他都没有丝毫的留恋。要是沈瑜知道他的疑惑，必定会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他有了目标和未来，有了真正爱的人，那么从前那些虚假的东西，何必太过在意。

沈瑜打了个哈欠，无意间瞥向窗外，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对着他微笑，立马来了精神。他把书合上，对着室友小声说：“把书等下帮我带回去，我先走了。”

说罢，他直接跑出了教室，和那个人说笑了两句，悄悄离开。这一幕也被一些人看见，登时吓了他们一跳，因为来的那个人，正是余一周。

余一周以前还来他们学校做过演讲，对他有印象的人实在不少。见余一周和沈瑜在一起，有个人看了眼万静志，忍不住噗嗤笑了。

这就有点打脸了，他刚刚还在背后叨咕沈瑜没了依靠，比他们这样的穷学生还不如，然后沈瑜立刻找到了另一个不亚于他爹的靠山，这就……

“他俩怎么认识的？”又有人在边上八卦了，沈瑜室友听见，严肃道：“应该是靠才华吧，沈瑜画画真挺好看的。”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沈瑜一直拉着余一周嘀嘀咕咕：“以后我就要靠我自己了，为了学画画逃个课也正常是吧……”

他这幅样子看的余一周忍不住笑了。今天确实是余一周答应带他出来的，余一周打算带他去个画展。听着沈瑜叨咕，余一周道：“只靠自己吗，不用我这个师父了？”

沈瑜赶紧凑上来，对着余一周一通卖乖。余一周温声道：“放心，有我在，总归不会比你父亲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