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对于这人世间的记忆,只有仅仅的五年。
在他的视线中,世界是完全黑白的,就连他杀人时,对方流出的鲜血,在他眼中,也只是黑乎乎的一片,不会让他的内心起任何波澜。
唯一的色彩,便是主人的那一抹红。
他将自己当做刀剑,不懂人的感情,没有人的尊严,有的,只有尽力保全主人,就算是被当做武器折断也无所谓。
这五年中,主人对他做任何事,他自然都没有反抗之举。
可没想到,从崖底出来后,他的五感苏醒,经年积累的感情,便再也堵不住了。
竟有一丝……难以忘却的贪恋与甜蜜。
当年的云千月,在凌晖死后,逃离了缥缈宗。
而缥缈宗果不其然发出追击令,普天之下,但凡见到她的人,都可将其押回缥缈宗,缥缈宗自然有赏。
因此,独自一人的云千月,颠沛流离,日子很苦,时常食不果腹,还要躲避追杀。
她逃到一个边陲小镇,这里民风彪悍,鱼龙混杂,她特意将自己打扮成小叫花的样子,混在叫花子堆里。
乞讨的日子她不是没过过,与狗抢食亦是十分熟练,只是,以前都是姐姐在前面为了她冲锋陷阵,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因此,每到夜晚,她都十分警惕,不敢彻底睡死过去,竖着耳朵,留意着周遭的每一个声音;而到了太阳升起后,她将泥土抹在自己脸上,改变走路姿势,沿街乞讨。
大概是因为她很久没吃一顿饱饭,显得身形伶仃,这日,偶然路过的贵人,从高高的轿子上,给她扔下来半块酥油点心。
那是她今日全部的口粮了!云千月忙扑了过去,将点心护在身下,藏进袖子里,悄悄地躲进了一个没什么人的逼仄小巷子。
她刚要将点心狼吞虎咽,点心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抢了过去。
云千月大惊,抢走她口粮的是一个手脚齐全的青壮年乞丐,浑身破烂,正一脸餍足地细细嚼着,像是多少年都没有吃过这般美味了一般。
他在路上看见了那位贵人施舍给云千月点心这一幕,他去乞讨时,那贵人却拒绝了他。
那乞丐很是不服,都是乞丐,凭什么厚此薄彼?既然要施恩,不如把这镇上的所有乞丐都施舍一番!
云千月只觉得一股怒火直窜天灵感,怒道:“你凭什么抢我的口粮!”
那青壮年乞丐居然毫不在意她的愤怒,做了个鬼脸:“凭本事呗!”说完掉头就跑。
云千月想也没想就上前将他扑倒,她太饿了,用不出法术,只能靠蛮力,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
她知道,像她这种势单力薄之人,如果不发狠,只会被人欺负的更过分。
“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去自力更生,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口粮!给我吐出来!”
可她毕竟力量有限,很快便落了下风,那乞丐挣脱了她,一脚踹在云千月的身上,她张嘴一口咬下,将他的小腿咬出一道血口。
远处,有人听见小巷子里有动静,纷纷跑来一看究竟。
云千月没想到,那群人居然是这乞丐的帮手。
那乞丐捂着自己的小腿,指着云千月:“就是她!给我狠狠打!”
那群人朝着本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的云千月走去。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山洞之中,一个人形安安静静靠在石壁上,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眼中闪过蓝色的弧光。
下一刻,他的身影原地化作一团雾气。
云千月想跑,这小巷子虽然是个死胡同,但所幸墙并不高,她能翻过去,可她都能翻过去,他们肯定也会翻墙追上来。
她知道自己今日定是少不了一顿打了,立刻手一撑,脚一蹬,整个人窜到了墙头上。
还没等她撒丫子,忽然听得后面一连串的“哎哟”声和倒地声,云千月抹了抹脸,蹲在墙头上,回头看去。
只见那群乞丐早已躺倒在地,只剩下那个抢她口粮的乞丐如临大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那群乞丐中间,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他的手上戴着一幅一看便知不简单的冰冷手甲,他刚刚站定,就连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都还在风中扬起弧度。
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么多人!
他的侧脸凌厉又精致,回头看向云千月。
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被注视,竟然是一件这么令人胆寒的事情。
他歪了歪头,示意云千月:“没事,了。”
云千月有些狐疑,这动作,这说话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难不成脑子有什么问题?
话虽这么说,可人家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云千月心想,他这种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能这么帮她,大概只以为她是个小乞丐,根本不知道她是缥缈宗的通缉对象。
若是知道了,他不一定什么态度呢,她可不能赌。
云千月忙道:“多谢义士相救,可我什么都没有,无法报答,若是今后有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
说着,她立马跳下墙头,还没跑两步,就听得那个人的声音响在耳边:“主人。”
云千月错愕地回头看去,他翻墙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她向前走了几步,那人也亦步亦趋跟着她,云千月警惕地看着他,他立刻站到云千月身后,垂下眼帘。
摁下满腔的疑惑,云千月走回了自己的地盘,这一路收获了不少同行和路人奇怪打量的目光。
云千月正在思考这人一直跟着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回头,人不见了。
云千月松了口气,同时感到有些怅然,毕竟这么好看的人,她也是头一次见,还想多看两眼呢。
谁知到了晚上,云千月刚在破庙里躺下,感觉一个影子慢慢靠近。
她一个鲤鱼打挺,刚要出手,就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上面放着一个油纸包。
云千月抬眼一看,又是白天的那个人,他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吃。”
那油纸包是鲁记糕点铺的,这可是闻名天下的大铺子,她还从来没吃过。
云千月迟疑,想伸手又不敢伸手,只好先问道:“请问,你认识我吗?为什么给我买吃的?”
那人冷冰冰解释:“和,你丢的那块,一样。”
云千月:“……”怎么还所答非所问呢。
他又补充道:“无毒。”
云千月忙把油纸包拿过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
算了,有毒就有毒,反正姐姐也不在了,仇也报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打开油纸包,大口大口吃了两块,拿起一块:“你吃不吃?”
没人回答,云千月扭头一看,人又不见了。
“这人好奇怪,神出鬼没的。”云千月吃饱了,躺下睡觉。
点心没吃完,她藏了起来,如果明天没死,还能接着吃。
她一觉睡到大天亮,果然没死,不仅没死,点心也好好的,没被其他乞丐偷走。
云千月心情很好,醒来的时候,身边放了一套干净的新衣裳。
她左右看了看,空空荡荡的破庙内,除了她再没别人。
大门处,那个人背对着云千月,不动如山。
他不是走了吗!?
新衣裳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是端正的楷书:“请试。”
新衣裳是红色的,适合她这种明艳长相的女子,她站起来比划了一下,很是合身,不长不短,腰部也能很好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云千月的嘴角微微扬起,想了想,她还是把衣裳放了回去。
她现在不能穿这么显眼的衣裳。
她走到外面,对守候在门口的那人说道:“这衣裳是你准备的吗?”
那人微一点头:“很适合。”
云千月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好心,但我是个没有家的人,身如浮萍,四海漂泊,你在我的身上,什么都得不到,不必浪费时间了。”
她转身离开,那人竟然不走,继续跟着她。
云千月也很是奇怪,若他是来捉她回缥缈宗的,那早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他的目的,云千月也摸不清了。
见他还跟着,云千月回头道:“别跟着我。”
那人果然站住了。
甩掉包袱,云千月轻装上阵。
街边,有一对身着破烂的母子,为娘的正拿着半张冷掉的薄饼,喂给怀中的孩子,可那薄饼,忽然被一只大手抢了过去。
为娘的错愕不已,刚要出声,一见是那个青壮年乞丐,咬了咬唇,把眼泪咽到肚子里。
她和其他的乞丐都知道,这人横行霸道惯了,她若是敢反抗,只有挨打的份,既然如此,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忍受。
那人得了便宜,吃着薄饼,大摇大摆离开了。
角落中,云千月目睹了这一切,她渐渐攥紧了拳头。
在这群乞丐的附近,有一座古老的桥,桥上是数百年前建造的青砖石阶,时间一长,沟沟壑壑中,全是湿滑的青苔,将石阶微微的顶起来。
那乞丐吃完最后一口薄饼,踩上了石阶,准备过桥。
可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第四石阶不知为何,竟然有所松动,他一脚踩上去,踩了个空,受力不均的他,一下子栽倒了下去。
谁都没有想到,路边恰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块,石块边缘锋利,那乞丐的后脑不偏不倚撞到了那上面,当场血流如注。
他死了。
那乞丐是镇上所有乞丐中的“首领”,除却云千月这种不合群的,还有一些孱弱的老幼,剩下的人都听他的调遣。
可如今,“首领”死了,乞丐们群龙无首,纷纷叫嚷着要给他报仇。
云千月站在人群中,面容沉静,听着他们叫嚣,心中只觉畅快。
若是让这样的人在镇上横行霸道,她和那对母子这样的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
这群人正叫嚣着,忽然,人群中有个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那个……我、我全都看见了。”
众人纷纷向他看去,那人瑟缩了一下,却还是被一个瘦高的乞丐拎了出来:“说!你看见了什么!”
那人伸出颤抖的手,隔着人群,指向了云千月:“是她……将台阶松动了,他踩上去,才会一不留神摔下来!”
那瘦高的乞丐见她也是个破烂乞丐,又瘦瘦小小,还是姑娘,一边看不起她,一边怒从心来,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能这么随意的杀死一个人?!
所有乞丐都对她怒目而视,云千月抬起头看,和为首的那个瘦高乞丐对视,眼神镇定又无畏。
那瘦高的乞丐带着几个人围住她,居高临下问道:“就是你杀了他?”
“那台阶是我松动的,我知道那座桥是他每日的必经之路。”云千月微微一笑,“但我没打算让他死,区区四个台阶的高度,根本摔不死人,可是好巧不巧,他自己撞到了一块石头上,这难道不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么?”
“乞丐的命不是命吗?!你杀了人,还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是……真是……”那乞丐没读过几本书,骂人也没词,嘴瓢了半天,忽然脸色一变,上来便要拿住她,“跟我去见官府!”
云千月轻轻一扭身,便躲开了他的动作。她会些法术,可这群人都是普通人,她不打算在这里欺负人。
“他有手有脚,却游手好闲,横行霸道,专抢弱者的食物!我只想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不过,像他这种渣子,留在这世上,也只会徒增祸端!”云千月故意问道,“他死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人群渐渐讨论起来,众人都觉得,她一个看起来瘦弱可怜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去杀人呢?
云千月巧言善辩,句句有理,而那个乞丐的所作所为,日常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只是苦于他们人多势众,不敢上前讨伐罢了,现在有一个人给他们出了气,虽说结果严重了些,但总比之前强。
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她这种十几岁小姑娘不慎杀了人之后的惊慌和无措,相反,她的眼中亮晶晶的,全是无所畏惧的神色。
她只穿了一身破衣烂衫,脸上都是灰尘,却依然挡不住她周身那逼人的气度,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有一句没一句地替云千月辩驳起来;可也有人觉得杀了人就得偿命,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声鼎沸。
这时,有个小叫花眯着眼看了看云千月,脸上都是迷惑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他脸色大变,忙跟那瘦高的乞丐耳语了几句,那瘦高的乞丐脸色也变了,上下打量了云千月好几眼,浑身那要杀人的气势瞬间没了,磕磕巴巴道:“你……你是……”
云千月淡淡道:“怎么?”
那小乞丐接上他的话:“你是……缥缈宗追杀的……妖女……云千月……”
云千月眼皮一跳——她知道自己一直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既然被看出来了,云千月没打算否认,她甚至还看着那小乞丐笑了两声:“你的眼神不错,我就是云千月。”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众人甚至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半步!
看来,她这“弑师叛逃”的妖女名声,还真是响彻大江南北啊。
有人立刻惊觉:“既然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我还说呢,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想出松动台阶这般恶毒的法子,原来她是自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是坏种的妖女!”
云千月觉得好笑极了,“是么,可是我还记得呢,刚刚不是你说,那死了的乞丐是罪有应得,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么?现在怎么就变了口风呢?”
那人嘴硬道:“可、可他为什么偏偏死了!?”
云千月微微挑眉,道:“天要收他,我拦不了。”
又有人道:“我记得那里根本没有这种石块!说不定,是她算好了距离,特意在那里放了那么锋利的石块,等到他死了,再巧言令色,为自己辩驳!”
云千月只觉得悲凉可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那人方才还振振有词,这会儿却成了个瑟缩着脖子的鹌鹑,一个劲儿往人群中躲。
可惜,他躲,别人也躲,最终躲不掉了,梗着脖子给自己壮胆,故意大声道:“你待如何!?”
云千月抬起手,手心燃起红色光芒,那人大叫一声,“杀人了!杀人了!我死了!救命啊!”
云千月冷笑着,光芒映照在她的半边脸上,显得鬼魅又阴森,“怕什么,我还没杀呢,你也没死呢,等死了再去阎罗殿叫,也不算迟。”、
另一人厉声道:“妖女!你竟敢当街滥杀无辜!?”
云千月咧嘴一笑,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我有什么不敢的,毕竟,这妖女的称号,不是你们给我强加上的么?既然如此,我不做点坏事,岂不是浪得虚名?”
那人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众人尖叫着逃离,谩骂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朝她身上扔鸡蛋和菜叶。
没有法术的人,只能靠这种朴素的方式泄愤。
云千月并没有生气,她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给她一身的狼藉。
宽阔的街道,只剩下她一个人,大风卷起路边的黄沙,黏在挂在她下巴上的鸡蛋液上,云千月抬手抹去,满手黏腻。
就像杀人之后,满手的鲜血一般,令人作呕。
等到消息传出去,各路人士便会闻风而至,按照缥缈宗之人的性子,定然会将她杀之后快——不,说不定,她都没那么简单去死,而是会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她从未想过隐瞒,更没想过逃避,缥缈宗的势力庞大,他们一句“弑师叛逃”,便能不分青红皂白,给她安了罪名,轻易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最该令人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云千月忍下不适,这一路走来,她早已习惯了形容狼狈,食不果腹的日子,以后活着的每一天,她都会重复这样的日子。
这座镇子已经不能再待了,她必须要找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藏起来。
她正要离开,忽然感觉有一双轻柔的手,轻轻摘去了她头发上的烂菜叶子。
云千月一怔,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般温柔对她呢?
她缓缓抬头,眼前一片模糊,似乎产生了错觉:“……姐姐。”
上一个拥有这么轻柔的双手的人,是姐姐。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一双深邃又极其漂亮精致的黑眸。
云千月喃喃道:“是你。”
他摘去了锋利的手甲,他的手指修长却有力,像是雨后新竹,带着清冽的气息。
他无言替她摘去了烂菜叶,又毫不嫌弃,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鸡蛋液。
云千月下意识躲开了:“太脏了,你别碰。”
他却摇了摇头,哪怕他的手上一片黏腻,也要执意将她的脸变得干净。
云千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你不怕我么?”
他又摇了摇头。
云千月却苍凉一笑:“谢谢你,你走吧。这世上,已没有信我之人,亦没有我信之人。”
她转身走远,不知走了多少步,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离自己很近,“我信你,你也可以……信我。”
云千月看着他,他也看着云千月,他的眼中漆黑一片,什么都倒映不出,可不知为何,云千月只能在里面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竟想要触碰他的眼,可他却安安静静待在原地,等着她的触碰。
云千月忙反应过来,放下手:“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那人道:“无门无派。”
还是个散修,云千月问道:“那你有什么任务,或者悬赏吗?”
那人又一点头:“有任务。”
难不成,他真的是来捉她的?云千月暗暗准备逃跑:“那我能知道你的任务内容是什么吗?”
那人道:“照顾你,保护你。”
云千月一怔,忽然福至心灵,追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主人的傀儡,阿洛。”
云千月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鼻子瞬间酸了。
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
哪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只有没有自己意识的傀儡,才会无条件听从主人的指令。
原来,姐姐给她留了一个傀儡,她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保护妹妹。
现在,姐姐去世了,她就是阿洛现在的主人,也是唯一的主人。
云千月竟然笑了出来,可她却丝毫都感受不到快乐,她一边笑,眼泪一边流了下来,大街上回荡着她的大笑。
这世间,早已没有任何她能信任之人,唯有她与一具无心无识的傀儡,相依为命,多么可悲可笑。
她就这么一脸狼藉,看着阿洛:“你也看到了,我杀了人,杀了不止一个人。我这么坏,你还愿意跟我么?”
阿洛冰冷却忠心的话响在耳边:“阿洛整个人,都是属于主人的。任何事情,只要主人想,阿洛都会替主人办到。”
她抹掉眼泪,苦笑道,“可惜,你根本不是人。”
阿洛却道:“当人没什么好。人,并不一定都是好的。”
当时的阿洛并不知道,多年后,他会有多么后悔今日说出这句话。
阿洛护送着云千月来到了附近的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上,可惜这座山怪石嶙峋,难以定居。
但云千月很是满意此处,想在此住下,阿洛将手放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上,并没有用力,这块巨石便应声而碎。
云千月发现他的力量当真是凡人不可匹敌的,便让他将这座山的山顶挪空,又与他一同种下了漫山遍野的红枫树,她说,她就喜欢这样的颜色,像血,又像火。
每到秋天,红枫树便会分外热烈,云千月就要坐在树下,任由红枫叶落了满身,她摘下了红枫叶子的茎,和阿洛玩比韧性的游戏。
阿洛手劲太大,叶子的茎刚开始互相较劲时,他的便断了。
云千月气鼓鼓道:“你不许故意让我,再来!”
阿洛又从旁边捡了一片,可这一次,还是重蹈了上一次的覆辙。
云千月有些生气了:“你还让我?你不听话了吗?”
断掉的叶茎静静躺在阿洛的手心中,和云千月的对比了一番,阿洛解释道:“不是的,主人,我很认真,是你的太粗了。”
云千月一看,她的茎肉眼可见比他的粗了小半圈,顿时哑口无言。
阿洛道:“所以,是主人赢了。”
云千月仰着头看天,看头顶的红枫树,就是不看他,片刻,才别别扭扭道:“好吧,那就是我赢了,我怎么这么厉害。”
阿洛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个油纸包,写着“鲁记”二字。
云千月惊讶道:“还有游戏奖励?”
阿洛轻声道:“是主人心情变好了的奖励。”
她拿过油纸包,打开一看,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了弧度:“枫糖糕,好久没吃了,上次吃还是姐姐在的时候。”
一片枫叶悠悠落下,掉在了云千月的怀中,阿洛在她身旁,柔声道:“我会替她,一直陪着主人。”
云千月和阿洛,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虽然身在角落,可拥有彼此,就像拥有全世界。
在云千月的世界里,这世间没有一个人爱她护她,只有阿洛。
在阿洛的世界里,云千月是唯一的色彩,他除了主人,再无其他。
逃亡的五年里,他们并不像外界传说那般逍遥自在,杀人如麻。
更多的时候,都是他护着她,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血雨腥风。
可正道之人,总比他们二人人多;云千月的云氏傀儡术再强大,也有力不从心的那日。
主人一旦濒死,那么傀儡也就没了任何用处。
比如,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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