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望前脚走,后脚魏念雪就不请自到。
本不想见她的魏禧在芳若姑姑的劝说下还是见了,魏禧坐在上座,语气有几分不耐烦,“何事?”
“听闻前几日你出宫同奚望一起,今日怎么她又进宫来?你同奚家人关系挺近?”
以为她是无聊来找茬的魏禧没想到她是为奚望而来。
“怎么,现在连皇姐跟什么人来往都要干涉了?”
魏念雪嘁了一声,“我不过是来好心提醒你,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离她们太近没什么好下场。都说奚家造的杀孽太重才生不出儿子,就连奚夫人交好的夫人也只得了个女儿,不仅如此那位夫人还得病早逝了。”
“谁告诉你我要成亲的?”魏禧蹙起眉头,“况且照你这么说,当初的太祖皇帝也不该有儿子,我们魏氏皇族又怎么传到今天的?”
魏念雪回答不出后面一句的问题,便装没听见,只说:“你如今已过二十,不嫁人难道真当尼姑?你敢当父皇也不会允许,我们也不会要个做姑子的皇姐。”
这些话当真是“苦口婆心”,魏禧懒得同她说了,登阳城中敢这么编排奚家,无非是因为奚荣和王玮然没个好家世,两人靠自己一刀一枪打上如今武将第一的位置,却还要受这些莫须有的流言,不过若是奚荣有世家背景,也不会被皇祖父看重提拔来接手北境军了。
心里想着,魏禧不住叹气,连宫中都传得煞有其事,想必这些流言也有父皇的一份力了,毕竟哪个皇帝想要手握重兵的边疆大臣同前朝其乐融融?
但魏念雪今日特地来说一通也算辛苦,“我知晓了,你带点糕点回去吃。”
见魏禧完全没放在心上,一副发呆放空的模样,魏念雪气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意思?用糕点打发我?婚姻可是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公主虽与你不对付,但好歹是亲姐妹,姨母说你不知好歹油盐不进果真没错。”魏念雪起身拂袖离开,“不识好人心。”
看着魏念雪好似真被气着了,裙摆一晃一悠的背影走远,魏禧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觉得她天真得可笑还是觉得她懵懂得可怜。
丁妃教养她,就像教一只鸟儿,给她最堂皇的金笼为其装最华丽的羽毛,却不教她怎么飞翔。
若是先丁妃泉下有知,也不知作何感想,可依照魏禧听闻过的旧事,说不定先丁妃会赞一句:我的女儿果然同我最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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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蓁,你快去小潭院看看,你二叔他们三兄弟吵起来了呀!”
正在指挥府中下人安置丧仪的张平蓁深吸一口气,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她那爱哭哭啼啼的二婶陆秋琴。
听到陆秋琴的哭诉,在另一边的忙活的大夫人和三夫人赶紧跑了过来。
一位是张平蓁的继母翁冉,面窄眼细,“弟妹说什么呢!灵堂可不是你吵嚷的地儿!要哭回屋哭去!”
“我着急,嫂子你!”陆秋琴一噎,连哭也忘了。
张平蓁常见此景,面色如常地问安:“母亲、二婶、三婶。”
“好了,成什么样子。”三夫人何思源皱眉,“平蓁,你随你二婶去小潭院看看。”
“是。”张平蓁刚准备走,就听见翁冉又说,“我也去,三弟妹你休息休息,等我们回来再继续。”
何思源无奈,却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去瞧个明白干活都得想着。
最后前厅就剩下她三夫人一个主子。
张家后院内正爆发着一场争吵。
刚走近些,三人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怒骂:
“实在是不知所谓!无耻!不孝不悌!若我是父亲,早前定将你们两人赶出家门!”
“三弟!你这样说就过分了——”
“父亲!”声音被进院的张平蓁打断。
院外有仆人把手,院中站着张父张高存,二叔张高伦和三叔张高韵。
只见张高韵眉毛竖立怒发冲冠,双眼圆睁,仔细看还有几分泪意。
“三叔。”张平蓁未与自己父亲二叔问好,上前扶住气得心悸的三叔。
张高韵调整气息,柔声道:“蓁儿,灵堂都准备妥当了吧?”
张平蓁点头应是,“有婶娘在前守着,大伯放心。”
“平蓁,你过来作甚,找你母亲去!”张高存最是看不得自家女儿这番对大伯比对自己还亲的模样,不孝女!
“父亲,今日宾客将至请以大局为重,三叔这几日如此操劳,您还是跟二叔少闹腾些吧。”张平蓁又问,“三叔,出什么事了?”
张高韵看了自家兄弟两眼,怒及一指,“今日才知,我这两位好弟弟明知父亲身子不好,还将荒唐事求到父亲面前!父亲怒急攻心,这才——”
最后两个字他没说,心痛得捶着胸口。
张平蓁蹙眉扫过对面的二位,两人不敢与她对视。
若是之前,自己父亲看见她的眼神定是要骂起来的,今日却乖如鹌鹑。
“三弟,我们是亲兄弟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张高存有求于他,知晓平蓁最得他喜爱,便也不端长辈架子了,“你膝下无子,我将兴儿过继给你,以后他喊你爹给你养老送终!”
张平蓁安安静静听着,连一向溺爱儿子的继母都没有出声反驳,想来他们犯的事不是同往常一般的小事。
张高伦生怕被大哥抢了先,也慌忙地说:“我儿子比大哥多!你想要哪个就要哪个,你门生多门路广,千万千万替我们想想办法呀!”
“要你大爷!谁想要你们那蠢货儿子!”张高韵本就愤怒又烦闷,被缠得都说了粗话。
张平蓁也听得脑仁疼,“三叔需要休息,我们去屋里坐着谈吧。”
在场的长辈没有人觉得张平蓁主导话题有什么不对,毕竟因着张高韵的偏宠,张家上下都敬着这位二小姐。
“三弟呀,时间不多了,你难道想看张家毁于一旦吗?”
还未坐稳,张高伦就火急火燎。
于是张平蓁让人上茶后紧闭厅门,“到底出了何事?”
上座之位的张高韵只看向自己的侄女,“你还记得你前几个月回来时三叔同你讲的逆王一案吧...”
他理了理思绪,“当初向荣王被人状告卖官贪腐,然王爷被告事关重大,圣上亲自审理,谁料竟牵扯出永光三年时的一场暗杀。原来那暗杀组织无人闻隶属向荣王,圣上震怒,判其谋逆,数罪并罚,令朝野上下严查严惩,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党羽。”
这确实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但张平蓁不相信以自家两位平平无奇的长辈还能参与到这样的大事里去,带着几分讥讽“父亲和二叔也没那能耐参与进去吧。”
张高存与张高伦也不恼怒,讪讪一笑。
“哼!他俩确实没这能耐。”张高韵拍桌作势。
张平蓁再问:“那是怎么扯到张家身上的。”
张高存觉得自己万分委屈,“我跟二弟不过是想走王爷的门路换个待遇好些的吏部差事去,谁知出了这样大的事......”
“你们跟着王爷做不法之事了?”张平蓁当即质问。
两人连连摆手,“我们哪里能跟王爷接上线?”他们表情微窘,“不过是偶尔与王府长史送点礼,宴请他几顿饭,也就为他做点小事而已。”
越是听,张高韵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礼部司务如何不好了?你们不过在九品就开始巴结上司左右逢源,我知晓你们所想,吏部油水多,你们好去那边贪污受贿!”
“三弟你清廉,那是你不管府中庶务。”张平蓁的继母翁冉最是看不惯小叔子那副清高的样子,“你不知道府中诸事诸人有多么花钱,他们想让大家过得好点有什么错?如今兄弟遭难,你不帮就算了,还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忘了如今还没分家呢,到时候你也受牵连看你还能这样义正言辞不?”
“你!”张高韵知道他这大嫂牙尖嘴利,但也还是被气得捂心。
张平蓁递给三叔一杯茶继续问:“若真如父亲和二叔所说,又何必这样着急忙慌?既然大家坐在这,就是一起来想办法的,坦诚布公对所有人都好。”
“平蓁啊,我们真的没做什么,不然也不会向荣王都斩首几个月了我们还好好的啊。”张高叹气,“只是经常一起同王府长史喝酒的同僚这几日被下狱了,说是不日问斩。我们害怕这是秋后算账,这才回府求助父亲,谁知父亲一口气没上来......”
张平蓁是信的,毕竟家里这俩不靠谱的长辈虽说想法多但胆子是真的不大,恐怕在这场谋逆案中连小虾米都算不上,“接受调查在所难免,怕是免不了进牢走一遭。”
“啊,可不可以不进牢?二爷身子骨受不住的。”二婶陆秋琴一听见牢字就淌两行泪下来,“小叔子,您大人有大量,您可是国子监博士,门生不计其数,总有能说得上话的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高韵剜了他们一眼,“若你们所述为真,还死不了!”
怕的就是丢命,张高存和张高伦等的就是死不了的准话,赶紧左恩右谢吹捧起来。
张高韵不愿看自家兄弟谄媚的嘴脸,不再与之纠缠,直接起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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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太阳在汹涌云海中时现时隐。
奚家母女三人来到张家府邸,门口的奠字灯笼正随风飘荡。
临府街上停满了马车,前来吊唁者之多,可见一斑。
灵堂人众,不断有人报来者身份以彰尊重,奚望听见有人高声言,“将军府王夫人携家眷前来吊唁。”
白布黑棺,香烛纸钱,灵堂布置得简洁朴素,是张家的风格。
张老太爷的儿子儿媳们、孙子孙女们披麻戴孝守于灵前,奚望视线随着所经之路移动,路的尽头是清雅娟秀的熟悉面孔——张平蓁。
她正着齐衰礼制,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奚望却觉得这一眼的张平蓁美得就如天上即将飘散的云,只可远观也。
“张兄、嫂嫂,节哀。”王玮然问候张博士和张夫人。
奚望跟着道:“伯父伯母,节哀。”
母亲与他们寒暄,奚望便去寻张平蓁。
张平蓁正同一模样明丽的姑娘说话,见状奚望便没上前打扰,不远不近地等着。
这一等就给人可乘之机了,明明方才还在十几步开外的张家大夫人转眼就到了她面前,殷勤地问候奚望:“奚大小姐,一路上累了吧?平蓁今日会很忙,不如我先带你去歇歇脚喝杯茶?”
后面还跟着个二夫人不停附和,“是呀是呀。”
奚望早就见过翁冉不分场合的厚脸皮,言辞拒绝,“我先去看看平蓁姐,还没同她问好呢。”
“合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翁冉似乎从来不觉得尴尬,“你还记得我那女儿吧?叫莹儿,她日日都说奚望姐姐是最厉害的女子,且盼着与你一同玩呢。”
奚望无语,“日日都说?”她心中哂笑,恐怕是那莹儿日日听她母亲说才对。
“是呀是呀。”翁冉还想继续说,毕竟大将军的嫡长女可不是一般的人脉,若是自己女儿能入了奚望的眼,那以后登阳显贵圈子里的公子岂不是任其挑选了?她正美滋滋地畅想呢,就听见陆秋琴说:
“莹儿才几岁,怕是能认得奚大小姐就不错了,大姑娘哪有跟小娃娃玩儿的,我家蓉儿与奚大小姐年纪相仿,上次见面后她给您画了幅小像,不如等会儿我带您去看看?”
这一说,翁冉不干了,“莹儿聪慧得很,怎么会不认得奚大小姐!”
眼瞧着两人要吵起来,幸好张平蓁见状不对赶紧过来解围,“母亲,二婶,我带奚妹妹先去休息。”
说罢就走,没给两人半分挽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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