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风过有痕18

一路恰似和谐,到了宴席正厅,哪怕范波再不愿意,也得与丁晖褚凡他们同桌而席。

范波的全名是**两字,不只是范波本人,连范向盟夫妇也觉得这是个过于随意的名字,出现在国公府子弟身上实在是可笑了些。

但这是范家老夫人亲自取的,原因也很荒谬,只因为小孙儿出生之时大腿和手臂之上的胎记与老夫人年少时养的狸奴一模一样,而那只狸奴就叫**。

老夫人甚至都不愿只把**作小名,最后族谱之上在一堆“正”字辈中范**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而作为先帝的亲姐妹,家中也没人敢忤逆这位兴阳大长公主。

从小范**顶着这个名字在家中受尽祖母偏爱和兄弟姐妹关怀,但在登阳同龄孩童公子中却不知遭受了多少的嘲笑,其中最为过分的就是以丁晖为首的一众纨绔。

但范**并不如他名字那般可爱软性,他骨头硬得很,在某次丁晖的嘴贱之下,他实在忍无可忍,揪住丁晖就冲他头招呼,丝毫不留情,周围人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丁晖已经晕死过去,范**也破皮流血全身挂彩,场面可以算是两败俱伤。

“以后只准叫我范波。”

范**留下一句耍狠的凌厉宣言,独自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范府。

据说当时那条街每隔几步都有范波的滴血。

这件事最后闹到了先帝面前,但范**有大长公主护着,再加上本就是丁晖出言不逊在先,最后也只不过是互相赔了些药材金银,甚至库房中的好东西大长公主也不愿给,自家孙儿伤成那个样子难道还想让她范府去赔礼道歉吗?

那时候褚凡还未曾来京,这段往事现下在登阳公子圈中也没人再敢提,因着一旦提起,不仅要重讲范**的名,还会重提丁晖这十几年最窝囊的一段经历,他下巴处的短疤就是那时被范波打出来的。

何况当初文顺伯府在先帝处并不得脸,而今却已经是永光帝的左膀右臂,更是没人敢再老虎脸上摸胡须。

不过褚凡虽不知道,但他一直从善如流,跟着众人一同唤其范波。

“范波兄弟,知晓你来,我特地去水天酒庄抱回来一坛十年份甘韵。”褚凡让人将酒奉上,范波却只干笑两声,干巴巴地感谢,“多谢。”

褚凡将酒推至其身前,疑惑且真诚,“怎么,这不是你在水天酒庄最常喝的品类吗?听闻你在西边坊间租了个院子酿酒,不知是否有甘韵的风采?若是酿成可不要忘了带兄弟们去尝个鲜。”

范波瞪着褚凡面色不善,这些话明面上彰显他们关系好,实际上却是在给他挖坑。

谁不知道他长兄范正明最讨厌这些声色犬马酗酒作乐的纨绔行为,现下在他长兄面前提他不仅喝酒还偷偷弄自酿酒,真是黑心笑面虎。

“褚兄说笑了,我哪有功夫去酿酒?”范波偷瞥一眼自家兄长的脸色,“我日日修学功课都来不及。”

“是吗?”褚凡失笑挑眉,“崇怀书院确实离西边坊挺近的。”

范波被这一激,倏尔站起身,“褚凡你!”

“好了!”范正明将酒杯搁置于桌,“来这儿是为褚老太太贺寿,不是让你来发少爷脾气的。”

“大哥,我......”范波只好乖乖坐下。

盛宴在即,满厅宾客,热闹且嘈杂,他们的针锋相对只是过耳即忘的小插曲。

若是丁照在此,只怕场面会更混乱些,不过男女分席,且以屏风隔断,便各有各的热闹了。

女眷这边的首座自然是褚老太太,与之同席的太太夫人们就是如今登阳除了后宫中的娘娘公主们地位最为尊贵的女人。

而作为在陛下面前露过脸的爱卿之女丁照,若是想也是可以与老太太同席的,但近两年这登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中,只要奚望参加,丁照是必然要与之同席而坐的。

不为别的,就为女中豪杰韶华夫人,以及奚望与众不同的女将之性。

丁照崇拜奚望的母亲,也喜欢这位总是被人诟病礼仪行事的边城姑娘。

只是哪怕是为奚望解围,因着她的刻薄高傲以及从不留情面的说话习惯,奚望从未感受到过对方的友好。

再加上妹妹奚朔从前并不受丁照的待见,于是奚望听到关于丁照的评价都无外乎骄纵嘴毒、高傲冷漠之类,几次接触下来奚望觉得她应该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同龄女子。

比如今日各家闺女上前祝寿,丁照是一个眼神都没给,最大的反应就是冷笑。

唯一敢与之别苗头的德妃亲侄女程岚景特地绕到丁照面前,头上珠翠步摇微晃,举杯敬酒,“妹妹总说自己乃登阳贵女中文之第一,怎么在褚老夫人的大日子却不做那领头人了?难不成给褚老夫人写首贺诗很为难?”

说起这“文第一”,奚望就有些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丁家小姐有什么毛病,自夸就算了还非要带上她,当初用一句“登阳贵女的文武首”来形容自己和奚望,弄得许多闺秀将她与丁照划成同类人,得了许多吹捧夸耀也受了好些冷嘲热讽。

“贺诗自然简单,但心意却不能简单。”

丁照没回礼,直接喝完杯中清酿,也算是受了程岚景的敬,她瞥了程岚景一眼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就是,不如想想德妃娘娘什么时候才会再召你入宫。”

前几年德妃频繁邀程岚景入宫小住,京中都在传这是德妃想让自家侄女做儿媳,程岚景也因着这似有若无的皇子妃身份在女眷圈子中水涨船高,但嫁娶之事本应早定下,而今肃王即将弱冠,宫中却仍旧没有选妃的消息,再加上德妃近两年也极少再唤程岚景进宫,这事无论谁处在程岚景的位置上都是会多想的。

现下丁照拿这事刺她,程岚景捏着酒杯的骨节愈发明显,冷笑一声,“怎么?你羡慕?丁妃娘娘虽说只在年关召见你,但也应该赐过不少好东西给你才是。”

两人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眼瞧着气氛收不住,奚望好像听见一声叹息,便见一面若芙蓉的女子上前,“岚景,娘娘们的事不可妄言。”

“正漪姐姐。”程岚景行礼,丁照虽未起身但也颔首作礼,“范姐姐。”

原来是范家四小姐范正漪,奚望在奚朔的提醒下起身行礼,“范姑娘。”

范正漪颔首回礼。

明明家势与丁家平分秋色,但奚望接触的范家几个女儿向来端庄守礼从不自恃身份,待人也友善柔和不与人结怨。

不过奚朔说那是她没见过范家大小姐范正涟,什么丁照程岚景加起来都傲不过一个范正涟。

范家小姐此来很明显是为了解围,不愿程丁二人在此地失礼又失体面。

“丁照妹妹,这褚府的枣花酥很是不错,吃了心情应会好些。”范正漪噙笑,听者看者如沐春风。

丁照从善如流地尝了小口,“确实了得。”

这句回答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范正漪满意地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丁妹妹品尝美味了。”然后便领着程岚景回到原座。

临走时的程岚景还莫名其妙地瞪了奚望一眼。

奚望觉得自己很无辜,肯定是今日自己坐错了位子,实在是不该坐到丁照旁边,下次再来这种宴会,她定要等她们落座之后再选个清净的地儿,她才不想掺和这些烦人的明褒暗贬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少说句话是会要了他们命还是怎么的。

在这种无奈与懊悔中,奚望却见褚老夫人那桌起了骚动,听见褚老夫人急切道:

“快快快,随我去迎。”

这边的年轻姑娘们不明所以,而后便听见嬷嬷传话:

“三公主携双耳福寿纹翡翠宝瓶前来贺老夫人寿。”

这一句不得了,宫里来人可不是个小事,何况来得还是皇后所出的三公主。

褚老夫人领着众人走到园门,恰见魏禧衣袂翩翩,身后侍女小心翼翼端着翡翠宝瓶,即便隔了些距离,众人也看得两眼放光。

“参见三公主殿下。”

一齐的跪拜,魏禧倒是很久未感受过了。

“平身。”魏禧此次也不是来耍威风的,“本公主来得突然,老夫人寿辰自然还是以长为尊,不必拘束。”

话虽这样说,褚老夫人哪敢如此,立马让人看上座,男席的各位大人也不敢怠慢,褚志柏范向盟和丁炎作为代表也前来拜见。

魏禧只说事前未通报,让褚府不必变规制,来之前什么安排就什么安排,而后又冲老夫人说了几句祝寿吉祥话。

褚老夫人笑得满面春风,双颊泛红,高兴得多喝了半杯祝酒。

范向盟想不出魏禧来此地的理由,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不过公开场合君臣之别,他个做舅舅的也只能在心里盘算。

奚望也没想到魏禧也会来,颇为惊喜,更欢喜的是因为公主的到来身边这些年轻姑娘没之前那般叽叽喳喳了。

丁照却突然凑近问她:“你很喜欢三公主?”

奚望眉头一蹙,“干嘛?”

“不然你这么高兴干嘛。”丁照发觉了她的雀跃心。

“见到公主我就高兴。”奚望不咸不淡地答。

“嘁,那我下次看你见五公主是不是也这么高兴。”丁照不信。

这语气反而让奚望来了兴趣,故意夸张说:“怎么?你不喜欢五公主?”

“我可没说!”丁照瞬间提高音量,虽然她同五公主是表姐妹,但妄议公主的罪名她不敢担。

惹得周围人看过来后,奚望捂嘴悄悄笑,丁照没忍住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宴席又进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午后褚凡为老太太的献礼——涂娃刀舞。

众人在褚府特地辟的园子中落座,特设高台,红木青石,圆珠绕柱,流苏分区,各家分坐,极尽奢华。

褚志柏与褚老夫人主坐高台,四面有围台,围着中心置景是三面座席。本欲将魏禧的位子也置于高台,但魏禧说自己想同舅母一家同座,于是魏禧便同范家坐在围台上。

除公主外,小辈们在下,长辈们在上。

因着褚凡目的主要是贺寿,还请了春山外的贺寿舞在先,涂娃在后。

贺寿舞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等到涂娃上场,众人才再次提起兴趣,毕竟在场之人没听说过刀娘之名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没听过的也都知晓前些时日褚范丁三家的公子又在春山外争美人的逸闻。

在万众期待的视线中,涂娃一袭黑衣登场,脸上戴着个同色面具,奚望疑惑往常涂娃在春山外都只半掩面,今日怎么戴了个如此严实的。

而魏禧却是蹙眉,今日难不成就只是春山外请自己来看涂娃的刀舞?

大刀高扬,虽说起初的萧瑟肃然之刀风刀势再配上黑衣实在是不适合今日喜庆的场面,但到最后枯木逢春万花齐放,黑衣之上已无寂寥,连带着面具之上也满盛鲜花,朵朵靓芳。

涂娃手捧一盆夏季难见的万寿菊,“恭祝褚老夫人家和睦,福禄全,寿康健,庆逢盛世,乐享遐龄。”

“好好好!”褚老夫人连喜三声,显然看得十分开心。

褚凡心下一喜,大手一挥,“来人,赏!”

涂娃上前几步,跪拜谢礼,为了承赏方便,她便将缀满鲜花的外袍褪下,里面是窄袖黑衫,她又将面具取下以表尊重。

取面具的动作让魏禧一惊,她瞬时将目光锁定在褚志柏脸上,不愿错过分毫。

涂娃趁着低头跪拜的时间思忖跨过人群直上高台的可能性有多大,然而待她承赏起身抬头上视的瞬间,她看见褚志柏忽而站起,表情莫名。

“父亲,怎么了?”褚凡发觉父亲的异样。

褚志柏未理他,开口问涂娃,“你今年岁龄几何?”

“回大人,将将十二。”

听到这个回答,褚志柏却沉默。

儿子这般,褚老夫人却好似明白,轻叹一声道:“小丫头,到我跟前来。”

涂娃掩下眸中异色,她竟这样轻而易举地走到离目标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她先安分问礼,但却不刻意隐去疑惑,老太太端详她一番,得出个结论,“确实像。”

而又看向褚志柏,声音微小,“儿啊,不若将其留在府中?”

褚志柏摇头,紧蹙的眉头微展,“星儿若是还在,肯定也有这般高。”

“罢了。”褚老太太苦笑一声。

褚凡是陪着涂娃来到高台之上的,直到听到星儿的名字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说的像是与谁像,“父亲,莫非长公主......”

说出长公主三个字后褚凡就自动闭嘴不语,他突然发觉整个褚府他从来没见过一张河静长公主的画像。

涂娃自然也捕捉到“长公主”三个字,她猛然抬头,在那一瞬间她了悟。

她明白了三公主初见她时为何说肖似故人;明白了为何温姨不赞同她用易容假面,但来褚府时却又要先戴面具再取;明白了陈隆为何说此事非你不可;回溯从前,或许她□□娘在人贩子手中一眼看中,也是因为如此。

千言万语,千般境遇,皆因她长得与河静长公主相像。

她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使命感,不仅是为了兔儿山,也是为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早逝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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