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过有痕21

高墙之内,红瓦之下,金碧辉煌。

守夜的太监昏昏欲睡,被夜巡的大监一个脑蹦敲醒。

微风徐来,拂过龙帐,应是沁爽之风,而龙帐之内的陛下却额头冒汗翻来覆去,很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兄长,你都能登上那九五之尊,弟弟我如何不能?皇权!谁不想尝尝个中滋味?父皇当年怕赵家外戚势大专权,做得那样狠,明明是想给魏祯铺路,哪曾想反倒让你这个老子占了便宜,哈哈哈哈,连寻梦天都怕了你!这便是皇权!哈哈哈!】

【永光永光,呵,你还真是会想!你以为自己高枕无忧、如日永恒了?不过是只敢在暗处燃烧的火堆,终有一日会燃烧殆尽!只要河静的东西你一日没找到你就一日不得安睡吧!丁家拼了两个女儿都要给魏家生个儿子,你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看着如今皇子近臣们如饿狼扑肉般的眼神,瞧着后妃们扒在龙椅上死也不愿放手的利爪,你那筹谋半辈子都要紧紧握住的位置还坐得安稳吗?】

【这么多年兄弟相处,念在儿时情谊,临死了我也送皇兄个礼物,无人闻这些年的探寻发现,你那好儿媳——蒲熹微还活着!哈哈哈哈还好好活着!】

“去死——”

永光帝怒极,从睡梦中惊醒。

太监田懈跪走至床旁,低头小心翼翼,“陛下,才至三更。”

床帐内“嗯”了一声,声音明显阴沉,“打水来,我要沐浴,再让邵春朝来见我。”

“诺。”

邵春朝至泰德殿外,田懈熟练地到其身侧,“邵总管,陛下今日兴许是又梦到那位了。”

邵春朝点头,理了理衣袍后进殿觐见。

“陛下,看来太医院配的安神香效用一般。”邵春朝拜礼,“待奴才下次出宫去寻个更好的方子。”

永光帝一脸疲惫半撑着头,“连太医院都没有的法子,朕更不指望民间有。”

邵春朝识趣地上前替永光帝按摩穴位,以解头痛。

待他眉头略微舒展了些他才开口:“褚府的刺客找到没?”

“回陛下,还未。”邵春朝贴心宽慰,“陛下宽心,王统领在殿外寸步不离,定不会让那刺客有可乘之机。”

“朕是担心此事吗?”

永光帝心气不顺,邵春朝何等明白圣心,于是大手一挥让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出去。

“陛下可是为褚相说的那刺客可能与河静长公主有旧而烦忧?”

永光帝拍掉邵春朝的手,“明知故问。”

若说褚志柏是永光帝外臣亲信,那邵春朝就是他内臣心腹。

从前永光帝还在东宫之时就是邵春朝同他周旋筹谋。

“依奴才短见,连褚相都未曾从河静长公主处找到陛下担忧之物,未必不能说明先帝实际上并未留予长公主东西。”

邵春朝知晓永光帝在纠结什么,要他说,如今坐在这位子上不是旁人只是陛下,陛下又何必纠结一个从前之旨?

“可那刺客明明可以杀掉褚志柏,却只带话了事,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永光帝在桌几上重重一拍,“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朕!”

怪不得今日又梦到“好弟弟”向荣王,怕是此事又勾起皇帝回忆起向荣王临死之前的锥心之言。

“陛下,齐府尹和褚府都已经派出大量人马追查刺客下落,您就宽心入睡,总不能因此扰了您的尊贵龙体啊。”邵春朝耐心劝道。

“睡什么睡!早朝也快差不多了。”永光帝喝下手旁的清茶,心中仍旧不放心,吩咐邵春朝:“让炽羽卫好好协助褚家,我就不信一个女娃娃还能飞出登阳了不成。”

说起炽羽卫,他突然想起处死向荣王后派去南方的炽羽卫,“幸拘尘可有消息?”

“指挥使上次传信回宫时说是准备去殷县。”

“你说蒲熹微手上会不会有......”永光帝想得有些出神,“她可真是命大,也不知朕的孙儿还活着没......”

“毕竟是蒲老将军的孙女儿。”

邵春朝偶尔的打哈哈总是能让永光帝轻松下来,他哼哼一笑,闲话往事,“不然先皇也不会选她做祯儿的媳妇,只可惜蒲老将军一家去得早,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

“陛下心善,不过若是蒲老将军和蒲将军活得久,先帝哪会选蒲家女儿做太子妃?”

永光帝与邵春朝对视,笑得莫名渗人,“造化弄人,哪曾想他属意的小皇后最后背叛皇家生死不明。”

“时也命也,陛下乃真龙天命,任是有人想夺也夺不走的。”

这话说得轻松,可只有永光帝懂这句话背后有多少血汗泪,有多少痛恨苦,有多少午夜梦回时不敢呼唤的名字。

烛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仿佛是他从灵魂中腾起的权欲之火,将他不再年轻的瞳孔烧得清明。

-

“陛下,三公主又来了。”

下朝后,永光帝从邵春朝那听到这句,他脚下一顿,自从褚府寿宴过后,她每日都来泰德殿。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邵春朝当然明白永光帝的意思,但他不得不提醒:“御史台已经上书弹劾褚相二十二封。”

“罢了,让她来。”略微思索,永光帝还是松了口。

几日前的魏禧带着满腔愤懑,可在泰德殿前一连碰壁后,如今真要面圣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毕竟御史台被压下的奏折已经说明了太多。

于是当她站在殿中,一时间只余沉默。

反而是永光帝率先打破沉默,让田懈将御史台弹劾褚志柏的奏章递给她:

“看看吧,你也是为此事来的吧。”

魏禧看着手上的奏章,里面的内容大差不差,私德有亏治家不严,最严重的有说欺君之罪,其中好些消息还是魏禧特意让人透露给各位御史的。

合上奏折,魏禧不轻不重地说:“各位大人所奏,儿臣深以为然。”

这下轮到永光帝不说话了。

魏禧抓住重点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褚大人这几年特意过继个儿子放在明面上,这分明是有意隐瞒,明知故犯,背信弃义,欺君罔上。”

越说到最后越咬牙切齿。

永光帝深深皱眉,“传旨下去,褚志柏罚奉一年,禁足一月。”

“就这样?”

“丞相于一国至关重要,况且南遥使团还在登阳,禁足一月已是大惩,就算你是为河静鸣不平,身为公主也当知道以大局为主。”

永光帝不满魏禧的态度语气。

朝中不少世家大臣看不惯褚志柏一飞冲天,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把柄便抓着不放,他都理解,但他不想魏禧被他们利用作靶子。

然而他这番想法是因为他根本不懂魏禧,不懂河静,不懂她今日鸣不平的根因。

“褚丞相如何,儿臣不在意,儿臣唯有一求——”魏禧深吸一口气,“将河静姑母从褚家墓中移出,由褚志柏亲写和离书后葬入皇陵。”

“荒唐!”不光是永光帝震惊,侍奉在侧的太监宫女也惊得跪下。

“闻所未闻!”永光帝也没想到魏禧会提如此要求,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答复,只重复着荒唐。

魏禧不管他们的失态,继续道:“皇祖父在时,曾明旨下令驸马终生不得纳妾。”

不然褚志柏如何只敢偷偷摸摸养着人,以他如今权势,若不是先帝余威,哪里还轮得到褚凡过继。

永光帝见其搬出先帝,怒而拍桌,“河静已经死了!”

“对,所以儿臣请父皇为姑母迁陵,我大越公主没有死后还要委曲求全的道理。”魏禧怕他不松口,“不然河静姑母九泉之下如何好过,皇祖父若是泉下有知也不忍他最疼爱的女儿死后还被人如此欺辱。”

“最疼爱的女儿。”永光帝又坐回椅子上,似是失去所有力气,“好,就按你说的办。”

“迁陵的事便由你主办吧,让礼部从旁协助。”

“儿臣得令。”

魏禧离开后,永光帝让邵春朝上前,悄声说:“此事不光彩,届时你给褚家多点补偿。”

“三公主的要求,陛下为何答应,这事哪怕兴阳大长公主亲自出马,宗亲大人们也有理由拒绝。”邵春朝实在不解,出嫁随夫,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

永光帝喝下温度正好的龙泉尖茶,慢悠悠道:“那些人为何利用河静发难,不就是认为褚志柏是因驸马的身份得朕看重吗?既然如此就顺势而为,朕倒要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想要什么。”

“陛下英明,有陛下真是大越之福。”邵春朝殷勤地替陛下捏肩捏腿,“三公主殿下这次也是误打误撞合了陛下心意。”

“朕也不想每次都朝她发作,只是她那脾气我看是改不了了,跟朕年轻时一模一样,吃了这么多次亏还是不长记性。”永光帝难得没用严厉的语气。

邵春朝也顺着话说:“三公主知晓陛下疼爱她,不然也不敢如此。”

“恃宠而骄!”永光帝嗔骂一句,“不是朕在前面顶着,宗亲饶得了她?”

“公主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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