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巷,奚望随意地坐在路边,给了路边小摊老板一些碎银,“麻烦您去元冬巷奚府找莫管家弄辆马车来此地接我。”
“您...您是奚家小姐?”老板接过银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这不是帮褚相抓贼么,奈何我学艺不精还是让她跑了。”
说完还自怨自艾地慨叹几声,这令人心疼的模样谁会想去苛责这个小姑娘?
老板赶紧安慰道:“您这是行侠仗义护一方平安,即便没抓到也是那贼太过狡猾,您可不要太过自责。”
“唉!”奚望还是摇头叹气,“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连忙摆手,然后借了个驴车往奚府赶去。
奚望故意说得大声,周围的百姓没有谁没听清的。
她可是尽心尽力了的,即使褚府生疑,这么多百姓亲眼见其满身是伤,她便占了先手。
当奚望回府之时,母亲和妹妹也刚好从褚府回来。
一见母亲她们回来,奚望就嚷嚷,“沛儿姑姑,快快快,帮我重新梳个轻便的头。”然后将一把头饰放在桌面上,“方才怕这些贵重物什掉了,揣了一路,累煞我也。”
虽见她一身斑斑血迹,但王玮然见她还有力气玩笑撒娇便知应当只是小伤,遂亲自为其包扎伤口。
“没抓到人?还有你这伤......”
王玮然越看越觉得奇怪。
“我自己划的。”奚望坐在椅子上一脸淡然,她看着已经泫然欲泣的妹妹,安慰地捏捏她的脸,“对,就这状态,他们才会相信。”
看到姐姐一副吊儿郎当全然不顾伤势的模样,奚朔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又心疼又生气,“阿姐你干嘛自己伤自己?!”
奚望打哈哈,转移话题拜托道:“等会若是褚凡过来,果儿你记得让莫叔看紧他带过来的人。”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奚朔胆子小,奚望本不想告诉她的,但让涂娃进府后一家人也瞒不过去。
“我把那刺客带回来了。”
奚望这话一出,立马感受到娘亲涂药的手没了轻重,疼地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奚朔惊呼,“方才我与娘亲出褚府之时看见宫中的邵总管来了,此事若是陛下插手,你这是作死!”
“怪不得你在席上非要追出去呢。”王玮然却没那么焦急,“果儿,没那么严重,他们若是想强闯奚府,也得掂量掂量你们爹爹还在北边守疆呢,褚丞相可不愿担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恶名。”
“娘!”奚朔不理解,若是朝廷张榜,那到时候她们奚府就是窝藏钦犯的罪名,“是不是不管姐姐做什么你都觉得她没错!”
王玮然给奚望缠好最后一圈纱布,苦笑抬头,“果儿,你这又是说到哪里去了?先前在褚府你不是也听到他们说褚相和褚老夫人神色有异兴许是因为那刺客长得与河静长公主相像么?”
“相像又如何?”
“虽然我长住帝都之时河静长公主已身故,从前也没与她见过几次,但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好人。不论那刺客与褚相恩怨如何,若她是长公主的后人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帮她。”
奚朔仍旧不解,“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仅凭长相就认为她是长公主的后人也太草率荒谬了些!何况她差一点就杀了褚丞相。”
“果儿,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能只看表面呐。”
王玮然看向小女儿的眼神,心疼又可怜,或者说更多是歉意。她与奚朔相处的时间太短,教她的东西太少,她与夫君太过愧对从小独自在登阳的幼女。
“没错,褚相私德有亏,但我们奚家凭什么要趟浑水。”
王玮然沉吟片刻,“当年阜江泛滥,人田受灾,贪官当道,哀鸿遍野,若不是有位公主亲自赈灾,你外祖父母早死了,后来...后来先帝赐其封号河静。”
奚朔一顿,“您没跟女儿讲过。”
王玮然摇摇头,“其实你说得没错,是娘亲任性,只是实在气难顺意难平。”
“我理解您,只是我们现在是在都城登阳天子脚下......”奚朔充满着顾虑。
奚望打断奚朔的话,“天子也畏人言,更何况还有三公主。”
“什么意思?”王玮然和奚朔都疑惑。
“意思就是——我们是朋友。”奚望将伤口整理好,“忘了给你们说,我和那刀娘是朋友,不然我可不会这么费心尽力。”
王玮然不意外这个事情,但她显然也没意识到奚望说的朋友包括三公主,“三公主在我们离开褚府时已经掌控了后院,她同长公主感情深厚,想来褚志柏也难将此事轻轻揭过,若她能承下大部分压力,我们藏人的可能性就更高。”
有娘亲的同意,奚望更加安心,到与涂娃约定的地方,遣散开奴仆守卫,奚望翻墙而上,只见树木隐秘杂草丛生之处藏着一坨黑色
“涂娃!”奚望轻声唤。
黑色坨坨回头,有了脸,圆圆的眼睛在四下昏沉颜色之中显得格外明亮。
这如何不让奚望心软,“真是个小可怜。”
听到奚望的呼唤,涂娃利落地随她翻墙入府。
“你受伤了?”涂娃视觉嗅觉敏锐,“褚家人伤的?”
“非也。”奚望故意这般说话逗她,“演戏也得逼真才有人信,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
“抱歉。”涂娃是真心觉得抱歉。
奚望将备好的侍女装递给她,“我房里的都是亲信,你这段时日安心待着,暂且不要出院就是。”
涂娃跟着奚望绕小道进入睿行院,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
院中的女使并不似其他世家大族培养的柔顺小婢模样,相反骨大体壮气息沉稳,端着重物也健步如飞,涂娃看得出都是练过武的女子。
“大姑娘。”她们行的是军中礼,见到自家姑娘身后的陌生面孔便猜到是姑娘方才吩咐过的那人,遂也问礼道:“涂姑娘。”
涂娃有些不自在,也恭敬回礼。
“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在房中等您。”上前递话的是奚望的贴身婢女伏安。
奚望点点头,领着涂娃与母亲小妹相见。
“见过将军,二小姐。”涂娃因着受温纶影响,怕这位女长辈也不喜他人唤其夫人,便唤其将军名。
王玮然回登阳这几年已经很少听到有人称其为将军,对这小丫头的称呼颇有些惊喜,又见女儿与其多有亲昵,含笑回道:“不必多礼,你既是盼盼一心要保的朋友,那便是我奚府的贵客,安心待着便是。”
而奚朔脸色不明,显然不想与她多说什么话。
“多谢,此番恩情涂娃定铭记在心。”涂娃不在意奚朔的脸色,她看起来与她年纪差不多,担忧害怕才是常态。
“恩情?”奚朔轻哂一声,“别连累我家就是你还报恩情了。”
“奚朔!”奚望皱眉看她,“谁教你如此说话的?”
被她一吼,奚朔立马就委屈起来,“反正不是阿娘也不是阿爹!也更不会是十几年来待家拢共超不过一年的阿姐!”
说着横了涂娃一眼,一行泪顺脸而下,跑了出去。
王玮然叹口气,“盼盼,你怎么总是压不住脾气呢,你妹妹她年岁小又性子软,都说了不要对她大声说话。”又招来婢女前去寻奚朔好好看顾。
涂娃以为以奚望的性子会反驳,结果也只不过是啧了一声,携涂娃落座,颇有无奈,“知道了阿娘。”
奚望发觉了涂娃的眼神,“怎么这般看我?”
涂娃摇头不语,她来奚家避难,哪有一见面就议论其家人的道理。
奚望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道:“我这阿妹可怜,从小爹娘不在身边只得独自在这大宅子里长大,如今自然是要让着她些。”
王玮然皱眉,“‘可怜’二字也不要说,果儿心思细腻易敏感多想,你做阿姐的多担待些。”
“是是是......”奚望懒得再与母亲掰扯,赶紧扯回正题,“被她一打岔都忘了我们是来商讨出城的法子的。”
王玮然轻咳一声也正色,“方才我已派人出去探查一番,那巡相府周边四坊十街的架势只怕比当时向荣王一案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般严重?”奚望感叹,“还没巡到我们这边吧?”
王玮然点了点奚望的额头,“当时涂娃随时都能割破褚相的喉咙,皇城之下丞相遇刺,何其凶险,皇帝就算与丞相有龋龉也要担心担心自身安危,更何况当今圣上将褚相引为知己心腹,更是不得敷衍了事。”
“现下也急不得,城门之处定然是倍加森严,过几日我去探探城门虚实,就以上香祈福为名。”
“何必劳烦母亲,我一人去就是。”奚望说道,“况且母亲留在府中更能震慑外人。”
王玮然略微思索,“也好,世人皆知你是个闲不住的,在家中养伤躺了好几日后定是要出门的。”
她又问:“涂娃要往何处去?”
“回将军,西南兔儿山。”
“那便从南城门出走水路到佛州再绕台桥三山到西南裹县,此路人少,虽后面绕山远点,但开始乘水路离登阳的速度快,他们不好追击。”
她一脸正色,“盼盼,三日后你就以养伤之名从南城门出,那边恰好有一小寺长往寺,你前去打点一二。若是城门处不得允,你也不必纠缠,返家便是,我们再作打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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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变应万变的三日,虽说全城禁严,但不及向荣王案发之时,至少皇上没下搜查令,各权贵府上没被怀疑。
待到第三日的奚望身着素雅,特地还给唇上擦了些粉,与奚朔一同坐上即将出城的马车。
一路上挑帘外观,果然街上之景如探查所述,兵甲巡逻,百姓避让。
直到她们到达南城门之时,已经接受过三次询问,不过有将军府府牌在前,便只是问问就会放行。
前方就是城门,伏安的声音压低传来,“大小姐,城门处守卫站着褚公子。”
听见这名字奚望就翻了个白眼,“真倒霉,怎么那么多个城门偏偏守在南门。”
“阿姐,我紧张。”奚朔年纪小,堪堪十二,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在外便更加依赖起姐姐,她握着奚望的袖袍,眼神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
奚望拍拍她的手,“你扶着我就是,不用说什么话。”
“城门戒严,请贵人下车。”城门处守卫声如洪钟。
奚望略微清了清嗓,意图让声音柔和些,一脸虚弱地由妹妹扶下马车,少见安静温柔地立于一旁。
当然,两人都装作没看见褚凡。
“好巧,竟在此处遇到奚家二姝。”褚凡上前搭讪。
奚望呵呵两声,“这不是前几日伤着了,近日城中灾祸又多,便想着今日去寺里斋修避灾。褚公子在此处是......丞相大人给你新安排的职位?”
褚凡也笑,“说起来倒是我褚府不懂事了些,还未感谢奚大小姐义举,累及你一身伤。”
“小事小事。”奚望一边周旋一边留意城门卫着重检查的马车部位,等待之时有两户带着与涂娃身形相仿小女娘的人家都被驳回了出城要求。
“这哪是小事,事发之日父亲就嘱咐我定要亲自上门道谢,只是事情繁多抽不开身。既然今日相遇,不如由我送二位回府顺道与将军夫人亲谢养了你这样忠勇正直的好女儿。”
说话间城门卫已经检查完毕,对褚凡示意没有任何问题。
“褚相爷乃大越肱骨之臣,见其遇险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的感谢我收到了,只是我今日要与阿妹想出城上香,褚公子不如改日再过府一叙。”语气如往常一般冷漠,说罢作礼便要上车。
却被褚凡伸手拦住,“奚大小姐既然伤势未愈,还是回府将养好了再出门罢。”
这架势看起来是不会让她们出城了。
奚望瞧着面前横着的手,心中忿忿,真是想给他掰折了。
但她不能如母亲所说的一般当即掉头回府,按她的往常面对褚凡的脾气,应是要闹一闹才是:
“这几日都快给我躺发霉了,想出去玩玩还不行,好不容易骗过我娘偷偷出来。”奚望语气变得生硬,“若我偏要出去呢?难不成褚凡你还要与我这伤刚好的人动手?”
“奚小姐这是什么话。”褚凡的笑仿佛练过千百遍,“你是因我褚府才伤,我送二位回府也是为表谢意而已。”
仍然半句不提出城之事。
奚朔见状,知晓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她给奚望架个台阶,“阿姐,最近不太平,妹妹确实害怕,不若就按褚公子所说还是先回府吧。”
有奚朔这两句,虽然奚望还是不爽地横了褚凡一眼,但说的话顺坡下驴,“那便回去。”
嘴上还用恰好能让褚凡听见的嘀咕声念叨:“再别碰见这个‘烦人’。”
褚凡当没听见,作“请”姿势让二位姑娘上车,而后驾马于车前领行。
队伍开始行进,奚望奚朔却听见兵甲踏步之声,撩开帘子往后看去,重甲黑刀,黑冠赤羽,是炽羽卫。
褚凡见二人探头,笑着解释:“不必害怕,这是陛下今晨赐我的一队炽羽卫,助我直至抓到刺客归案。”
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奚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放下帘子,听见褚凡讲话就想抽他一嘴巴。
此刻的奚望却不似出门时那样轻松,炽羽卫的出现说明了皇帝对此事的重视,褚凡这里虽只有一个小队,明里暗里宫中却不知派出了多少人探查。
当初向荣王谋逆案到后期,炽羽卫可是奉旨查府,别管一品二品还是勋爵皇亲,个个不落。
难不成涂娃这事也会变得这般严重?
奚朔瞧见奚望紧蹙的眉头,也被勾起心中的担忧焦急,“阿姐,这可......”
“嘘。”
奚望食指压上奚朔的唇,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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