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没头没脑地在小巷里狂奔,怀里的布口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脚步声和呵斥紧追不舍,更是如同索命符。他毕竟年纪大了,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后面猛地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老实点!别动!” 几只有力的大手立刻将他死死摁住,反剪双臂。
手电筒的光柱再次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直到这时,他才勉强看清,抓住他的除了两个穿着白色警服、帽徽在黑暗中隐隐反光的民警,还有两个臂戴红袖箍的街道安全员。
“说!干什么的?为什么跳窗户?” 一个年纪稍长的民警厉声喝问。
宋老蔫吓得浑身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还说得出囫囵话?他只是本能地、死死地用身体护着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他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民警的注意。年轻的那个民警伸手就去拽他怀里的口袋。
“别……别动我的钱!这是我的钱!” 宋老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拼命挣扎。
他越是这样,越是可疑。民警手下用力,一把将布口袋扯了出来,就着手电光打开一看,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凌乱不堪的钞票,全是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厚厚好几沓!
在场的民警和安全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年头,谁家能有这么多现金?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一个半夜翻窗、形迹可疑的人身上?
“你的钱?” 年长民警冷笑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钞票,用手电仔细照了照,“编!继续编!这钱上还打着捆呢,上面写的啥?“霓裳服装店”?!说!是不是你偷的?!”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宋老蔫看着那熟悉的钞票和封条,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崩溃,身子一软,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第二天上午,两位民警来到了“霓裳”服装店,身后还跟着一位街道办事处的干部。
店里刚开门不久,宋晚晚正在整理货架,看到他们,心里明白,事情八成有了结果。
“宋晚晚同志,” 年长的民警态度很和气,递给宋晚晚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原封未动的两万块钱。
“这是昨晚我们从盗窃嫌疑人宋老蔫身上起获的赃款,经初步核对,应该就是你丢失的货款。你清点一下,看看数目对不对。”
宋晚晚接过布口袋,并没有去数钱,只是感激地说:“谢谢民警同志!谢谢街道的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这小店可就损失惨重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民警摆摆手,脸色随即变得有些严肃和惋惜,“宋晚晚同志,经过我们连夜审讯,犯罪嫌疑人宋老蔫对自己的盗窃行为供认不讳。另外,我们还掌握了他长期参与赌博,以及……当年为了还赌债,涉嫌贩卖人口,也就是将你卖给媒婆的事实。其他一些小偷小摸的劣迹,他也交代了不少。”
民警顿了顿,看着宋晚晚,语气带着劝慰,也透着严肃:“我们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但是,法不容情!他这次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情节恶劣,再加上他之前那些违法犯罪行为,证据确凿。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严打’期间,顶风作案,必须从严从重处理!这件事,已经不能当成普通的家务事来调解或者私了了。希望你能理解,并且……支持我们依法办事。这可能需要你做到……大义灭亲。”
宋晚晚安静地听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民警同志,我明白。虽然他是我父亲,但他从来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他赌博、卖女、现在又来偷窃……我对他,早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无二话!”
她的表态让民警和街道干部都松了口气,同时也对这个年轻姑娘的深明大义感到敬佩。
“你能这么想就好。” 民警点点头,又补充道,“说起来,这次能人赃并获,也多亏了一位好心的市民同志及时给我们提供了线索,说发现有个形迹可疑的老头在服装店附近转悠,提醒我们加强夜间巡逻。可惜那位同志没留下姓名,不然,你真该给人家送面锦旗。”
宋晚晚心里清楚,那位“好心市民”就是赵新民。她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再次郑重道谢。
过了几天,宋晚晚真的做了一面写着“人民卫士,破案神速”的锦旗,和赵新民一起送到了派出所。
她没有单独给赵新民送什么,但在私下里,还是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后来,赵新民又托人进一步打听——宋老蔫数罪并罚,考虑到金额和“严打”背景,最轻也是个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听到这个消息的晚上,宋晚晚一个人在小院里坐了许久。
夜风吹拂,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想起了原主记忆里,那个动辄打骂女儿、将家里最后一点粮食钱拿去赌、在妻子病重时不管不顾,最终让一场风寒夺走母亲生命的男人……那些画面如同陈旧的黑白电影,一幕幕闪过。
她感觉到,内心深处,属于原主宋晚晚的那份沉重的枷锁,似乎“咔哒”一声,彻底松开了。一直压抑着的委屈、恐惧和怨恨,随着这个结果的落地,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无声地流下了眼泪,但这泪水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从今往后,无论是她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都真正与那个名为“父亲”的噩梦,一刀两断了。
解决了宋老蔫这个心腹大患,赵新民显得格外志得意满。他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和宋晚晚是“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关系理应更进一步。他甚至觉得,自己帮宋晚晚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她总该对自己刮目相看了吧?
这天傍晚,服装店打烊后,店员们都走了,只剩下宋晚晚在柜台后核对最后的账目。
赵新民磨蹭着没走,凑上前,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晚晚,忙完了吧?走,我请你下馆子,咱们去吃‘老边饺子’,给你压压惊,也庆祝一下!”
宋晚晚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语气平淡:“新民,我不去了,小院那边还有点布料要整理,明天一早赶工要用,我得回去盯着。”
这已经是最近几天里,宋晚晚第三次拒绝他的单独邀请了。赵新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里那股被刻意压下的急躁又冒了上来。
他感觉宋晚晚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这和他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按捺不住,绕过柜台,走到宋晚晚面前,挡住她的视线,语气变得急切而直接:“晚晚,你……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宋晚晚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新民,你想多了。我只是最近事情多,有点累。”
“晚晚,你别骗我了!” 赵新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他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我知道,我上次表白是有点突然,你可能没准备好。但我对你的心意,一点都没变!我就是想跟你搞对象,想跟你正正经经地处朋友!”
他见宋晚晚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更急,往前又凑近一步,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担当”和“关切”:“你看,现在你那个混账爹也进去了,你在这城里也算是没什么亲人了,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为难招窄的事,谁给你出头?谁给你撑起一片天呢?我愿意照顾你!我赵新民说到做到!你跟了我,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欺负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把生意做得更大!”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言语中那种将宋晚晚视为“孤女”、需要依附于他才能生存的潜台词,恰恰是独立要强的宋晚晚最反感的东西。
宋晚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占有欲,心中一片清明,甚至有些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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