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晚晚刚到店里，正在后面的小隔间里整理前一天的设计图稿，就听到前面店门被轻轻敲响。这么早，会是谁？她疑惑地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林默。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寒意，林默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手里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铝制饭盒，还有用油纸包着的两根油条。他看到宋晚晚，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宋晚晚愣了一下，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饭盒和油条，触手温热。“林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默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低头快速写道：“厂食堂早上做的豆浆和茶叶蛋，油条是路上买的。趁热吃。” 写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翻过一页，写下另一行字，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些，字迹尽量工整：

“晚上，工人俱乐部放电影《牧马人》，我弄到两张票。一起去看？”

宋晚晚的目光先是落在早饭上，心里正泛起暖意，待看到第二张纸条的内容时，她的大脑像是瞬间短路了一秒，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没反应过来。林默……请她看电影？单独？

看她怔住，林默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用手指点了点电影票那行字，又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罕见的紧张。

“啊……好，好啊。”宋晚晚终于回过神，连忙点头，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林默见她答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亮光，他朝她点点头，没再多留，转身便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宋晚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电影邀请的纸条，心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忍不住又把纸条展开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种混合着羞涩和喜悦的期待感，瞬间充盈了全身。

“晚晚姐，谁呀？一大早的。”小芳打着哈欠从后面走出来，看到她对着张纸条傻笑，脸上还红扑扑的，立刻凑了过来，促狭地笑道，“哟，这是什么秘密情报啊？让我们宋大老板看得脸都红了？”

宋晚晚赶紧把纸条收起来，故作镇定：“没什么，林默送了早饭过来。”

“林默哥？”小芳眼睛一亮，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就送个早饭，你能笑成这样？快老实交代！”

宋晚晚拗不过她，又实在想和人分享这份隐秘的欢喜，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羞涩说：“他……他晚上请我去工人俱乐部看电影。”

“看电影？！”小芳惊喜地叫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兴奋地拉着宋晚晚的胳膊，“真的啊！我就说林默哥对你不一样！他这人平时闷不吭声的，行动可真够快的！晚上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她说着，眼睛在店里挂着的衣服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件新做的米白色双排扣收腰风衣上，“就穿这件！最新款，衬你肤色，又大方又显身材！保证把林默哥看得移不开眼！”

宋晚晚看着那件风衣，心里也动了念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到了中午，店里正忙，宋晚晚和小芳几人刚准备轮流去吃饭，店门又被推开了。林默再次出现在门口，这次他手里提着一个更大的饭盒。

“林默？你怎么又来了？”宋晚晚惊讶地问。

林默没说话，只是把饭盒放在柜台上打开，里面是满满两层饭盒的红烧带鱼，酱色浓郁，香气扑鼻，显然是厂里食堂中午的硬菜。他还带了几个白面馒头。

“厂里今天改善伙食，带鱼做得不错，给你们带点尝尝。”他在纸上写道，然后看了看宋晚晚和小芳她们，“够吃吗？”

“够！太够了！谢谢林默哥！”小芳连忙笑着道谢，另一个店员也连声道谢。

宋晚晚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带鱼，心里甜丝丝的，又觉得他这样特意跑一趟实在辛苦：“你……你吃过了吗？以后别这么麻烦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

林默摇摇头，表示自己吃过了，然后目光落在宋晚晚脸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比平时似乎多了些什么，更专注，更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他没再多留，指了指饭盒，示意她们快吃，便又转身走了。

宋晚晚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利落地跨上二八自行车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小芳在一旁偷笑：“晚晚姐，别看了，人都没影儿啦！我看林默哥今天不对劲，特别不对劲！这又是送早饭又是送午饭的，晚上还要看电影……他这是要‘总攻’了吧？”

宋晚晚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却像浸了蜜糖。她也感觉到了，林默今天确实不一样。那种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关照，那眼神里藏不住的、试图表达什么的努力，都让她心跳加速，满心期待夜晚的来临。

傍晚，林默准时来接宋晚晚。他换下了工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头发也仔细梳理过，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利落。而宋晚晚也换上了那件米白色的风衣，里面配着浅色毛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脸上还淡淡扑了点粉，涂了点口红，在朦胧的夜色灯光下，清丽动人。

林默看到她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那一瞬间的惊艳还是被宋晚晚捕捉到了，她心里暗自欢喜。

两人先去国营饭店吃了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宋晚晚点名要吃这个，林默本来想带她去点炒菜，比如锅包肉，但宋晚晚坚持说中午的带鱼吃得很好了，晚上清淡点就行。林默却像是生怕委屈了她，吃面的时候，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都夹到了她碗里。吃完面，往工人俱乐部走的路上，碰到卖零食的小摊，林默又不由分说地买了一大包五香瓜子和一包酸枣干，塞到宋晚晚手里。

宋晚晚捧着一大堆零食，走进喧闹的工人俱乐部放映厅时，旁边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瓜子，馋得直咽口水，把他妈妈都逗笑了。宋晚晚有些不好意思，林默却只是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电影《牧马人》开始了。放映厅里灯光暗下，荧幕上光影流动。当看到男主角许灵均被下放牧场，遭遇坎坷，而善良质朴的李秀芝不顾流言蜚语，毅然选择与他相守，用柔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时，宋晚晚的心被深深触动了。许灵均的“缺陷”是他的家庭出身和政治境遇，而林默的“缺陷”是他不能言语；李秀芝的守护是默默付出，而林默对她的好，又何尝不是如此？那种在困境中相互扶持、彼此温暖，最终冲破阻碍的感情，是如此真挚动人。

她偷偷侧过头，借着荧幕的光看向身旁的林默。他看得十分专注，侧脸轮廓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坚毅。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微微转过头。黑暗中，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谁都没有说话，却仿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动和某种心照不宣的共鸣。

电影散场，随着人流走出俱乐部，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深秋的夜晚已有寒意，月光清冷地洒在静谧的小河河面上，波光粼粼。他们默契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和远处隐约的狗吠，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刚才电影带来的震撼和余温还在胸腔里回荡，混合着此刻并肩漫步的静谧与暧昧。许多话似乎就在嘴边，关于电影，关于彼此，关于未来……却又都觉得无需言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种无声的、细腻的情感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如同脚下沉静的河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新的、更为确定和热烈的涟漪。宋晚晚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身旁林默那存在感极强的、沉默却无比安稳的气息。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最终，又缓缓地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