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新年这天符伊年先在单位做了半天的后勤服务，才回到家不久就有几层的上级领导来慰问，甚至在慰问结束后还留了一沓厚厚的票据给她，有上级给的慰问金，也有厂里发的中秋、新年福利票据。

符伊年非常懂事地收下了，并请卢主席转告，请领导们放心，她定会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做一个不给组织添麻烦、为社会和国家做贡献的好青年。

听到符伊年的保证，卢主席微笑赞扬了一番，其实却在心里叹气并感慨：只有经历过磨难的孩子才会在两个月内突然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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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卢主席，符伊年将门重新锁好，坐在沙发上数钱。

这时候的人民币最大面值还是十元的大团结。五百元足足五十张，非常厚的一沓，被卷成一个圆筒后用皮筋捆了起来。在卷筒的最里面是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和布票，分别是两张五十市斤和两张十市尺，使用期限都是到七九年一月。

也就是说符一年要在一年内吃完一百斤的粮食，然后做二十尺的衣裳。

符伊年把腿盘起来手臂托着下巴，心想：吃是吃得完的，一天三两嘛，她现在一顿饭都能吃二两米饭的，二十尺布也不算多，两身衣服而已。

比较庆幸的是粮票和布票都是全国通用的，或许明年上了大学依然还能用。

挺好。符伊年心里点着头。当然了，她宁愿不要这些所谓的“福利”和“慰问”，也想让符志红和唐致清还活着。无论有没有穿书，至少“符伊年”不是孤身一人、不会偶尔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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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号，新年上班的第一天。这一天，广播喇叭里广播了部分地区高考阅卷结束开始发布成绩的消息。

符伊年本来正要上去单位的公交车，一只脚都踏上了公交车踏板，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退了回来，对售票员和司机道了抱歉，脚步一转过了马路去对面乘坐反方向的公交车。

教育局的办公室和县政府在同一个院子，若是安县的高考成绩发布了，只会贴在那里，她决定过去打探一下。

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回。

符伊年询问了工作人员，得知一般高考评卷至少需要一个月，现在发布高考成绩的是那些十二月初或者十二月上旬就进行高考的城市。而北江省全省的高考时间都是是十二月中旬，若是这样推测，少说还有半个月才能结束评卷，之后才是发布成绩。

“先回去吧，”工作人员劝到，“成绩出了会在本地广播频道发布消息的，FM118.5，多关注着吧。”

符伊年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听话地离开啦。

刚走出院子的大门，遇到了一个熟人。也不算熟人，应该说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对方可能还根本不记得她。这人就是一中附近招待所隔壁的国营饭店那位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的服务员。

当时符伊年去招待所预定房间，刚好到晚饭时间，就在这间国营饭店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当时就看到了对方写得密密麻麻得练习本。

因着这一面之缘，符伊年和她相遇时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由自主地问她是不是也是来问成绩的，“工作人员说还没有出哦。”

对方是真的没有认出符伊年，但是听了她的话还是同她道谢，也不继续往里走了，而是转身和符伊年一起往外走去，并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算是认识吧。”符伊年同她解释，“你是在一中附近那家国营饭店工作的吧？”

“不是啊。”女孩子惊讶起来，“我没有工作的。”

符伊年也奇怪了起来，她说了个日期，“就是高考报名那天，我是那天下午去吃饭的时候看到你一边工作一边备考，所以才印象深刻的。”

“哦，那天啊，”女孩子恍然大悟，“那天我是替我爱人去的，他去报名了。”

符伊年目瞪口呆，“你，你都结婚啦？”她忍不住打量对方，“你看起来才十**岁啊。”

“是啊，十八岁就能结婚了。”女孩子笑得甜蜜，“我们俩青梅竹马的，今年一起高考，一起努力。”

符伊年这时从震惊中找回理智，十分真诚地祝福她，“希望你们都能得偿所愿，越来越幸福。”

“谢谢，我叫林小晗。”

“符伊年。”

两人互道了姓名，这就算互相认识了，接着一个要去上班一个要回家，就在大院门口分手，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去。

直到上了公交车符伊年才想起来，忘记问林小晗报考了哪所学校，也许以后可以互相通信呢。

*

民俗谚语有云：腊七腊八，冻死俩仨。

符伊年是在食堂看到腊八粥和腊八饭时才意识到，竟然已经是腊八了，腊月都过了快三分之一了，难怪天气越来越冷，她出门一件棉袄都不顶事了。

“明天周日，想去看电影吗？听说在重映《渡江侦察记》和《英雄儿女》呢，”韩梅梅和符伊年并排走着，问她周末的安排。

符伊年想了想，摇头，“去不了，我得回乡下老家一趟，快过年了，得回去看看。”

之前刚高考完的时候符伊年就有这个计划，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成行。现在都已经腊八了，实在是不好再拖延了。

韩梅梅听她说要回老家，就不再多说什么。她是知道符伊年的父母的坟墓在乡下老家的，如果要扫墓祭拜就得坐两个小时的客车回去。

韩梅梅：“那好吧。那我等你回来再一起去看。”

符伊年笑笑，“谢谢，不过你不用特意等我的，重映的事儿说不准，没准儿明天就不放了呢，想去就去吧。”

总不能让人家特意等着我。

韩梅梅听了她的话，想了想，说：“那我去找中学同学一起看。”

等到下班时，符伊年感受到的冬天的寒冷开始具象——下雪了。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星星的雪花，落在地上也很快就化了，打湿了地面。待她上了公交车，雪花片就大了起来，密密麻麻飘飘洒洒的，说是“搓棉扯絮”一点都不夸张。

符伊年透过公交车的玻璃往外看去，不知道是因为要天黑了还是乌云聚集，天色乌突突的，像是要掉下来。

符伊年有些发愁，看起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雪，明天的行程还能成行吗？

果然，不出符伊年预料，到了晚上雪下的越发大了起来，到了临睡前外头窗台上积的雪能有一寸多厚，想来地面上会更多。

算了。符伊年将窗帘拉好，心里想：老天爷的事管不了，睡觉，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上起床，雪倒是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开始刮起了风，裹挟着积雪啪啪地拍着窗玻璃。

符伊年思索了再三，还是按照原计划出了门，不管能不能出行，先去看看。

下得楼来，符伊年发现早有人从楼门口扫出了一条大概两人并行的小路，每个楼门口都有，最后统一汇集到院子中央，再扫出一条大道直通院子门口。

扫出来的雪被堆在墙根下面，而院子其他的地方仍然被皑皑白雪覆盖，偶尔有几道小鸟踩出来的爪印。

而公路上的雪则因为行人走过、车辆驶过，留下了道道车辙和脚印，也变得污黑，有的化得早有的被压实，因此一块块斑驳看起来十分丑陋。

大概因为下雪路难走，公交车迟迟不来，符伊年整个人都要冻透了，虽然已经戴了手套，可是提着提包的手依然僵了，为了暖和一些，她开始原地踏步跺脚。

就在符伊年想要放弃等车转身回家的时候，方头公交车终于慢悠悠地从远处露出各身影。

费劲巴力地上了车，符伊年发现车上空荡荡只有两个，哦，不，现在是三个了，这三个人是：司机、售票员、符伊年。别说第四个人，第四个鬼都没有。

“去哪儿？”售票员和符伊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提醒她买票。

符伊年掏出自己的月票卡递给她，“客运站。”

“这大雪天出门啊？”身后的司机冷不丁出声，“走亲戚？”

“啊，出差。”符伊年撒了个谎。

售票员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提包，相信了，“刚下完大雪，路上难走啊，长途客车未必会发。”

符伊年苦笑一声，“这不是怕明天更走不了吗。”

大概是因为乘客少，售票员有点无聊，竟然和符伊年聊了起来，“你出差是去哪儿啊，干啥去？”

“呃……”

符伊年：你等我给你现编啊。

售票员半天见她说不出来，自动自发地替她找到了借口，“保密任务的话就别说了。”

符伊年干脆顺水推舟笑着闭了口，也躲过了售票员后面的好奇。

到达客运站，果然如售票员所说，因为大雪的缘故，所有安县始发的县际和市际班车全部暂时停发，客运站的广播喇叭里循环播放着这段通知，“……恢复时间待定，对各位旅客出行造成影响深表歉意……”

符伊年干脆连候车室都没进，直接掉头回家了。

大雪天，还是待在有暖气的室内比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