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爸死了。

钢琴音从指尖流出,仿佛变成了一只雀儿,在音乐厅内飞舞,让人心情都愉悦。

苏树注意到有个白人老头,一开始很不情愿来,手机划个不停,可在听完白云舒第一首曲子后,不住地点头,手机不知道被他丢哪儿去了。

两小时的音乐会,有独奏有合奏、有古典有流行,完全不会觉得枯燥,钢琴在白云舒手中活了。

白云舒脖颈上全是汗水,按下最后一个音。

重音回荡在场馆中,好半天,人们才后知后觉,鼓掌声内敛却持久,代表了对这位钢琴大师最高的敬意。

主持人上台,赞道:“天呐,我在场下听得太投入了,白先生把中国人的优美、含蓄、清淡全都弹进了钢琴……太美了。”

“牛逼!!”

苏曲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完全不顾形象地激动喊,引得其他观众低声笑起来。

苏树低头:爹,丢脸。

白云舒笑着看向观众席上的苏曲礼,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

观众们懂了什么,发出“哦~”的喝彩声。

主持人看看白云舒,又看看观众席上的苏曲礼,笑说:“我听说今天白先生的爱人、儿子都来了,不如我们请他们上台?”

场下观众鼓掌,有不少外国人知道苏曲礼,期待地看过来。

苏曲礼这个超级大E人自然不会拒绝,拉着苏树就上了台。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们,说:“两位介绍一下?”

苏树看向爸妈,却发现爸妈正看向自己,手忙脚乱地拿起话筒说:“大家好,我叫苏树,在D市一中上学,今年高二,17岁,身高一米八,体重……”

场下场上都发出笑声,觉得苏树可爱又懵懂。

苏曲礼也笑着,眼尾的皱纹在聚光灯下格外明显,说:“不好意思大家,我儿子有点儿……那个词用英文怎么说来着……”

“社交恐惧。”白云舒很顺畅地接上。

“对,我儿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突然让他上台,有点紧张。”苏曲礼说着,很自然地把苏树揽到怀里,转开话题,

“大家认识我吗?都认识啊,那我好像没什么好自我介绍的了。”

观众们发出笑声,有人喊:“你先生今天表现如何?”

苏曲礼笑着看向白云舒,开始侃侃而谈。

苏树虽然平时和苏曲礼不对付,但这一刻,在老爹的怀里,真的超有安全感。

访谈也没有持续很久,一家三口和观众招了招手,准备下场。

苏曲礼放开苏树,小声让他走在前面,正要动,一个中国女孩儿抱着一捧花跑上台来,“白老师苏老师!”

苏曲礼和白云舒同时转身,制止了保安拦人。

女孩儿跑上台,将花递给白云舒,“白老师今天演奏特别棒!”

白云舒一手抱花,一手和她握了握,温和地说:“谢谢。”

女孩儿又看向苏曲礼,正要说什么,却瞥到舞台顶,脸色一变,对苏树喊道:

“小心!!”

苏树一愣,抬头,一个巨大的聚光灯掉了下来,正朝自己砸来。

一切太快,根本来不及动。

肩膀被重重推了下,苏树直接跌下舞台。

“轰!!!”一声巨响,大灯砸到地上,碎做一团。

观众们都惊得站起身。

苏树刚刚站的地方,现在站着苏曲礼,他还保持着推的动作,看到苏树安全,松了口气。

苏树看着地上的灯,还好没砸到老爹身上,不幸中的万幸。

等等,不对。

比苏树更快一步的是白云舒。

他丢开花束,朝苏曲礼奔去,在苏曲礼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像是感受到什么,白云舒一颤,随后拿出放在苏曲礼背后的手,上面鲜血淋漓,染红白西装的袖子。

聚光灯带下来的钢管,插进了苏曲礼身体中。

苏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他爹身边的。

白云舒紧紧握住苏曲礼颤抖的手,抬头对完全愣住的主持人说:“叫救护车!”

主持人这才回过神,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机掉了好几次才拿稳。

“白云……”苏曲礼艰难地出声,一张嘴,血就流了满地。

“你别说话了,没事,没事的。”白云舒弯了弯嘴角,对他笑了笑,轻声安慰道。

“不,白云,你听我说,”苏曲礼盯着白云舒,颤抖着挤出个笑,“我爱你。”

白云舒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他嘴角抽搐,低下头,看着他和苏曲礼交叠的手。

他想说话,却全堵在嗓子里,只有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爸,爸,”苏树握住苏曲礼另一只手,“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你还没等到我上大学,你说的,等我上了大学带我去巴厘岛,你从不食言的对不对!!”

苏曲礼缓缓转头,看向苏树,眼中有不舍、有抱歉,更有遗憾。他扯了下嘴角,说:“小树,要好好照顾你妈,好好长大。”

苏树几乎要崩溃了,泪水像疯了一样不受控制,“爸,爸你不要说这种话,我求你了,爸,不要离开我们……”

苏曲礼虚弱地咳了两声,胸口的刺痛已经感受不到。只有头顶的灯越来越摇晃、越来越亮……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大学,回到了初见白云舒时,那双漂亮的、水汪汪的眼睛能看进心里。

“阿礼、阿礼……”白云舒低沉悦耳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可苏曲礼已经没有力气回应。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听到这句话,苏曲礼感觉自己像被剪短绳子的风筝,飘起来了,飘到天上去了。

他这辈子,这是最轻松的时刻。

感受到苏曲礼的手缓缓松开,白云舒咽了口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前,好久都不离开。

苏树再也按耐不住哭声,失声痛哭起来,“爸!!!”

医护人员赶到,却没有上前的必要了。他们看着这个可怜的家庭,无不惋惜。

儿子哭得几乎昏厥。

而那个西服被染红的男人,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血泊中已经死去的丈夫,眼中没有泪水,却比泪水更痛苦——他的眼中只剩绝望。

……

苏树醒来,眼角还挂着泪水,他吸了下鼻子,抬起头来。

眼前不是乱作一团的演奏厅,不是鲜红的血,不是妈妈绝望的眼神。

他坐在一个教室里,春日午后的暖阳斜斜洒在黑板上,除他以外,还有十多个男生,有人小声背书、有人小声说话,隔壁还传来歌声,气氛有些紧张。

穿越了。

苏树很快反应过来,但这个地方看起来很旧,连电子白板都没有,桌子也都是木桌,肯定不是高中。

苏树脑子里还是老爸满脸是血的模样,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他站起身,跑出教室。

学校似乎正在考试,走廊里空旷又安静,不远处还有歌声传来。

老师看见苏树出来,上前询问。

“卫生间在哪儿?”苏树红着眼眶,有些急迫地问。

老师见他这样,不敢耽误,指了个地方,又问:“同学,你还好吗?需要帮助……”

“我没事。”苏树说完,跑向厕所。

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变了,和原本的自己有七分像,变得更糙更土。

自己穿着一件白衬衫,衣角还贴了塑料牌,上面写着:28号,苏树树。

苏树又从厕所看了一眼外面的校园,青树翠绿、规模很大、教学楼四散,肯定不是高中。

这会是哪里呢?

正想着,厕所里有人出来了。

苏树擦了手,准备离开,可一抬头,看见了那人的脸,脚步再也挪不动了。

哪怕再青涩、哪怕和记忆中的再不一样,苏树都能一眼认出来,眼前这个头发像瓦片盖在头上、一米八六、脸颊嘟嘟、眼里泛着水光的男人,是白云舒。

外表还好,但白云舒的气质变太多了,现在不像学钢琴的像学体育的,一拳头能抡死人的那种。

苏树就这样张着嘴、瞪着眼,一动不动盯着白云舒。

白云舒完全没注意到,甩了甩手正要离开,胳膊被拉住。

“妈……”

这一声喊出来,苏树几乎要泪失禁,他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他妈的大学时代!!

既然老妈在,那老爸也一定在!

苏树的眼里重新充满光。

但白云舒懵了,他往后看了一眼,确认这傻子在喊自己后,抽开手臂,问:“你没事吧?”

苏树抹了把泪水,想说话,却把鼻涕泡泡笑了出来。

白云舒看见,默默扯了一张厕所里的擦手纸给他:“你真的没事吗?”

坚硬的厕所手纸把苏树鼻子都要擦烂,但苏树却感受不到,只眼泪汪汪地看着白云舒。

白云舒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苏树把鼻涕擦了,回复了点儿神志,既然这是大学,老妈肯定不认识自己,说不定连老爸都不认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和妈交个朋友,再一步步把老爸老妈拉到一块儿,完美!

于是苏树笑了笑,假装搭讪地问白云舒:“你也是来考试的?”

见他恢复了正常,白云舒终于点头,和他走在走廊上,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递给他:“我叫白云舒,你呢?”

白云舒递来的纸上,都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苏树擦了眼泪,说:“苏树……树。”

白云舒瞟了一眼他的牌子,说:“苏树树,幸会,考钢琴表演的?”

“我……”苏树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来考什么的,不管了,一会儿喊到什么进去考什么就行。

“你哪里人?”白云舒又问。

“D市人。”

“D市啊,”白云舒点点头,“大地方。”

苏树又说:“但是,我妈是广海人,所以我也算半个广海人。”

白云舒果然微微笑起来,“是吗?我也是广海人,你是广海哪里的?”

“玉盘区的。”

白云舒更惊喜了,“好巧,我也是。”

不巧,我妈就是你。

到了教室门口,所有学生排成一队,站在外面等一个一个进去考。

人很多,大概三四十人,白云舒的号码牌是13,在队伍最后和苏树告别。

苏树站进队伍,前面已经进了几批人,下一组到白云舒,最后一组才到苏树。

苏树猴急得不行,巴不得立刻冲进教室找。

老师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怯场的人,巴不得考试。

白云舒进了考场,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老师让他干啥他干啥。

老师早就听过他的名字,广海的钢琴王子——荷兰国际钢琴比赛最年轻的冠军。

但见他这样,以为他对艺术没有激情。

没想到,这人一碰到钢琴就像疯了一样,灵魂似乎这才回来,等弹完琴,灵魂又飞走了,呆滞地看着老师,似乎很困。

白云舒的琴弹得毋庸置疑地好,不在他的指法,而在他对钢琴的领悟。简而言之,他的琴声是有感情的,真是个妙人。

艺考老师们对他很满意,给他打了很高分。

“第三组考生进考场。”

苏树跟着其他人进了改造成考场的舞蹈室,一圈学生靠墙坐着,七八个老师坐在拼起来的长桌后。

上面还拉了个横幅:北京艺术学院实验班分班考试。

苏树朝四周瞟了一眼,看见老妈白云舒,但没看见苏曲礼。

还在考试,他不敢太嚣张,只能先站好,接受考核。

先是听音、重复节奏这些很简单的考核。苏树虽然还没受过正式训练,但他妈是大钢琴家,他爹是华语流行天王,耳濡目染加超强天赋,已经区别出很多人了。

老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强的学生怎么之前一点没听说过。

接下来是声乐考试。苏树唱了一首意大利歌剧曲目,这首歌是他爸练声的最爱曲目,容易打开腔体。

非常完美正确的发声位置,音准好吐字也清楚,只是气息和情感差了些。

老师们听完连连点头。

苏树下来后,站到白云舒身边。白云舒和他比了个大拇指,他笑了笑,目光却离不开白云舒。

妈,都是你和我爸的功劳。

直到本组其他学生考完,苏树也没找到苏曲礼,他甚至怀疑他爹之前是不是骗他的,其实他和老妈根本不是一天考试。

很快考核进入第二轮——演唱。

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弱项,白云舒终于有点紧张,深吸几口气后,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才要开口,舞蹈室门开了。

逆着光,仅是一个轮廓出现在门口,苏树的心就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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