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机

滴答一声,不知是什么水滴落了下来。

“啊!”长晟抱头嘶吼,悔恨万分。眼前不断浮现的,是那个寒冷冬夜,一双温暖的大手抱起他,摸着他的头说道,你现在有家啦。

可是如今,他亲手杀害了给他家的人,还杀死了养母唯一的孩子。长晟双目失神,额头不断渗出冷汗,仿若灵魂被抽离出来,心碎万分。

“人的本性难改,他年轻时便不敢得罪权贵,也怪不得日后不敢主动悔婚了。”收好凝月镜,沈近竹亦有些唏嘘,“这些惨剧,本都是可避免的,甚至有无数机会避免。”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长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来,就是这双手杀死他们的。猛地低吼一声,长盛拿起一旁的石块,发疯般的砸向自己手指。血液迸溅,左手食指顿时血肉模糊,指甲砸进肉里,可他还嫌不够,再次高举石块。

“长晟!”青娆被他的举动吓坏,大喊一声,便急忙扑过来护住他的手。

飞砸下来的石块没躲开,径直落下。

紧紧闭住眼睛,青娆坐好了准备,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小心眨眼,便看到沈近竹托住了他的手。当下不敢迟缓,立马夺走长晟手中的石块,将他牢牢抱在怀中,“你还有我。”

女子清幽的香气,窜入他鼻中,长晟像是才回魂一般,高声痛哭,宛如被亲人抛弃的孩子。“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杀了爹爹和妹妹。”

“你不是故意的,你并不知道那些。”青娆跟着哽咽,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他后背。

眸中闪过些落寞,沈近竹背手,垂目不语。可随即,就又有另一双手揉着他的指尖,冰凉入骨,却动作轻柔。

“刚没砸疼你把?让我看看,没受伤吧?”翻来覆去检查他的手,见只是瘀青,才略放下心,“你不是很多药吗,涂一点吧。”

睫毛微颤,沈近竹略有些慌乱地推开她的手,“无妨。”

掌心一空,尹欢有些奇怪地眨眨眼。

“如今所有真相已了,长晟,你须得去认罪。”往前半步,沈近竹略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相拥的二人。

紧张地挽着长晟的胳膊,青娆等待他的决定。

“是我杀了人,我愿意以死谢罪。”瘫坐在地,长晟失魂落魄地说。

“不行!”青娆立马用力拽着他,“他不是被妖气附体了吗,难道不是受妖气的影响?”

看着师妹希冀祈求的目光,沈近竹捻动两下手指,转头看向尹欢。

耸两下肩膀,尹欢笑意浅淡,“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丝妖气只是让你拥有了妖力而已,真正做决定的,还不是你的本心?不过……若你们执意要说是受妖物控制,以此脱罪,也未尝不可。”

“我一个杀人凶手,还有什么资格脱罪。”积攒起几分力气,长晟用力回握住青娆的手指,“青娆,我终是陪不了你了。”

用力一咬牙,青娆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你这算什么,是你哄着我一起私奔的,若你现在不要我,你让我怎么办!长晟,生生死死,你都不准丢下我。”

愧疚地不敢看青娆的目光,长晟狠心挣开她的手,看向沈近竹,“我跟你走,去认罪伏法。”

“我也去!”青娆急忙扑过来,央求沈近竹道,“师兄要把他送去哪里,也把我送去吧。”

默立许久,沈近竹深深看向青娆,可她的目光只追逐着长晟。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睁眼,沈近竹指尖已然凝起灵力。

心甘情愿地闭眼,青娆牢牢抓住长晟的手腕,醇厚的灵力包裹住他们二人,随机身体下坠,仿若从山崖中掉落下去。

双脚狠狠落地,未及睁眼,她便先感到了浓郁的灵气。香炉中熟悉的味道,连同飞过来亲昵的白鹤,告知这里是她长大的青阳派。

原本正在洒扫的弟子们一呆,随即争先恐后地跑去叫师尊,剩下的人们则是围着圈,紧张地防备他们。

转头对长晟相视一笑,青娆轻声道:“你记不记得,我同你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当然记得,你迷了路,掉在我面前。”伸手摸摸她眼下的乌青,长晟也努力扯出一丝笑意。他同样明白这是哪里,在青阳派中,有青娆的父亲,能够最大限度地保障她的安全。纵然自己身死,她想必也会被父亲照顾的很好。

那个沈近竹,真的对她用心了。缓缓一笑,长晟努力让自己表情再轻松些,“等过些时候,你多同那个沈师兄来往一二吧。”

“你什么意思!你别乱想,我和师兄真的没有别的关系,他已然娶亲了。”青娆以为他或许是有些吃醋,匆忙说道。

山门内已有人走来,长晟缓缓拿下手,沉默抿唇。

高坐于莲台上,青阳仙君脸色算不得好,听完了长晟自己供认罪行。

殿内一片安静,待长晟说完最后一个字,静得呼吸声都嫌吵。

青娆怯怯抬头,对上父亲的目光,目露哀光。

“长晟,总而言之,你杀了刘府满门的数十口人。”错开女儿的目光,青阳仙君沉声叹道。

低垂着头,长晟不做辩驳。

“既然如此,便当判以极刑,你可有异议?”

果真是这个结果,青娆痛苦闭眼,转头对长晟勉力笑笑,用嘴形说:“我会去陪你。”

眼睫微颤,长晟狠心往前一步,昂首道:“我无异议,唯有一点,请仙君从此刻起派人照看好青娆。”

“本君自己的女儿,不用你操心。”忍着想揍他的冲动,青阳仙君维持自己的仙人形象,却在看见青娆的时候忍不住头疼。

果然,青娆立马往前拽住长晟手腕,“你什么意思?爹爹他看不住我的!”

“笑话,区区一个你!”怒气登时发作,青阳仙君袖角一挥,便将青娆包裹在灵阵之中。

可谁知,正当她奋力想要施法撞破灵阵的时候,袖间却飞出一道白光。穿过灵阵,落地时显出沈近竹的身型。

“近竹?”青阳仙君略有些讶异。

光影对着青阳仙君和几个长老俯身一拜,随后开口道:“师尊,长晟固然有错,但归根到底,亦是源于误会,并非故意作恶。法理之外,不知可否容情?”

“沈近竹,你这是何意?怎的还维护起作恶之人了?”为首的长老,立马皱眉道。

似是早知会是他反对,沈近竹的光影对着他微微一拜,“长老莫急,弟子的建议是,将其赶入十方冰境,三日后若能出来,便轻饶于他。”

十方冰境,以一个凡人之躯,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机会。长老们相视几回,沉默不语,算是让步。

“既当如此,便这么办吧。”青阳仙君当即做出决定,左袖一挥,长晟的身形便消失不见。转眼又看到灵阵中面如死灰的女儿,也是头疼万分地挥手,她也随之不见。

见到此事算是了了,长老们鱼贯从自己位置下来,相继离开。

等殿中一空,青阳仙君立马从莲台上下来,笑着打量沈近竹的光影,“乖徒儿,你莫不是,修为又涨了?”

“下山之后,弟子一直不曾落下修炼。”神情淡淡,沈近竹回道。

摸摸下巴,青阳仙君又道:“你媳妇呢?快带来让为师看看啊。”

“…… ”光影闪烁了一下,沈近竹转而说道,“十方冰境……”

“为师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看着办的。”青阳仙君有些扫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不乐意的事情,没什么兴致地说道。

沈近竹点点头,告别得毫不客气,“即如此,弟子告退了。”

“诶,等一下,带你媳妇来见我嘛!”一句话刚说完,眼前地光影就瞬间消失。青阳仙君郁闷地叉腰,女儿不听话也就罢了,徒弟也不给他面子,自己真是太宽容了。摇头叹息几声,他也转身离去。

十方冰境确实能冻死人,却也是修仙者修炼的良地。长晟进去之后,绝不可能再出现在人们面前。可与此同时,若是他默默被庇护活在里面,也就不会有人知晓了。苟活在空寂的冰境中,是沈近竹给他留的一丝生机。

也是成全青娆痴心的一丝生机。

“咕噜。”

沈府内的竹林前,尹欢捂住正咕咕叫着的肚子,脚尖蹭地,此时临近傍晚时分,他们也回到了家中。瞥一眼沈近竹,她十分委屈地撇嘴,“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啊,莫不是里面还藏了一个娇娇?”

十分无语地盯着被她攥在手心的衣角,他们已经在这里僵立了快半个时辰,沈近竹没了脾气,“你当真要进去?”

“当然!我就要看看,你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美人。” 磨磨掌心,尹欢嬉笑着回道。

眉色淡淡,沈近竹突然伸手化剑一劈,面前的结界便顺势破开。

随即,肆虐的风雪呼啸而来,瞬间冻红了尹欢的鼻尖,眼睫毛上也挂上冰霜。尹欢实在想不到会这样,又天性讨厌冷,此时身体僵直得动弹不得。

“结界之中,就是我真正住的地方。孤身一人,冰冷彻骨,风雪不停,你还要进去?”许是惹了风雪的缘故,沈近竹的语气,也透着寒气。

茫然之间,尹欢被冻僵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长身玉立的仙人眸色寒凉,捏着小蛇的七寸道:“昆仑仙境,也是你能随意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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