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榆全然不做理会,要是把他这种两面三刀,看人下菜的人选进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另外被落下的三人也从迷茫中反应过来,跟着季莺时一道骂了起来,不过这乱吠声持续没多久,就被侍卫一人一边架着友好地请了出去。
自在堂教牌共分四类,一星教子、二星教者、三星掌教、四星长老。莫非榆和郁问樵他们九位新人所拿到的教牌打磨光润,刻着一颗星星,在手上握久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
侍从收了软座茶桌,将九人引到一层东面的屏风后歇息。莫非榆和郁问樵坐在靠边的位置,视野正好能同时看见大门和通往二楼的楼梯,放佛有种激励和威慑人一星教子的作用。
如此看来,总堂每一层都对应着等级,等级越高者,所在楼层也就越高。光线不如方才刺眼,莫非榆越过屏风皱眉朝上层望去,盯着四楼空荡荡的围栏看了许久。
新入堂的一星教子们对情况适应得极快,这会儿已经互相介绍起自己,话语虽密,但声音不大。围坐两桌中,黄鹄忽然起身,他中厚的声音在细碎声中尤为明显,“刚才季莺时那厮的话我跟张舆都听见了,那道貌岸然的东西活该没入堂!”说完,他收了怒气,朝莫非榆抱拳,客气地说道:“此番多谢姑娘了,我黄鹄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舆坐在一旁,打量了好一会儿那位青衣男子,听黄鹄发言也赶忙起身投名:“姑娘这个朋友,我张舆也交了。”
莫非榆看楼上看得入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郁问樵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才把人的神儿拉回来。
莫非榆挑眉眼问:怎么了?
郁问樵横飘眼答:找你呢。
莫非榆侧眼瞟见两人抱着拳,连忙抱手回礼,“都是朋友,应该的。”
座中谈天说地,悬在楼侧的太阳已然瞧不见了,亮白的天空逐渐晕了黄。酉时正晚饭正式开始,此时虽是各处一层,但可以串门,一楼的教子们一听闻这个消息,便陆陆续续提着酒壶拿着酒杯上楼去了。
“张三公子,你不去吗?”莫非榆咽下一口鲜鱼汤。
张舆摆摆筷子,“我的介绍人今日有事没来,其他人我也不认识,还是先填饱肚子来得实在。”上菜时张舆便盯着佳肴眼放金光,周遭的人一走,他夹菜的速度愈发快了,完全看不出是刚才吃了好几盘茶点的样子。
“我以为自在堂主打自在,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呢。”
张舆嘴里还包着菜,糊口说着:“行商做官的,这些都是咳到骨子里的东西,哪那么容易丢掉。况且,进自在堂本就是接近权贵的一种方式。明面上这么说,这么做,暗地里什么样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
张舆吃得尽兴,莫非榆便把矛头指向郁问樵,眼睛也不看他,一边夹着菜,一边假意闲聊,问:“郁褚师也不用上去吗?”
郁问樵许是听出了话中意有所指,轻笑两声,毫不避讳道:“她会下来的。”
莫非榆好不容易夹住的花生米又掉回盘中,伸出去的右手僵在半空。她深吸一口气,捡了个半粒的夹起来放到碗中,调侃道:“不愧是郁褚师,排面真大。”
郁问樵笑笑没说话,莫非榆一筷子叨得饭碗直响,震得旁边沉浸美味的张舆抬起沾了米粒的脸,连打两个饱嗝。
天花板上忽然传来阵阵如雷般的桌椅挪动声,二三楼的围栏边挤满了人,比刚才入堂试还要热闹。一楼三位顺着声音朝楼梯看去,见一位步态优雅的年轻女子缓缓而下。
那人身着竹绿蝶戏水仙罗裙,酱色大袖短纱衣,手拿一面娟绣鹦鹉团扇,一扑一动,衬得人格外娇俏明媚。
张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一口饭含了两三分钟了还没能咽下去。
女子的眼神在郁问樵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滑去了莫非榆身上。她眼中难掩惊喜,快步直径朝人走去,二话不说便拉起莫非榆的手,像见着老友一般,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手背,将人拉着坐下。
“都别站着了,坐下吃。”她自顾自得拿了一副看起来没用过的碗筷吃起来。
“人下来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她。”郁问樵说着,也坐下动起筷子。
莫非榆将信将疑地缓缓坐下,试探性问了一句:“你是童惜冉?”
“没错,我就是童惜冉,自在堂四星长老,也是......”童惜冉贴到莫非榆耳边小声道:“苍门编外人员。”
莫非榆新中舒了一口气,两秒后那个担忧又回来了。谁说同事之间不能有爱情?她思量良久才宛如蚊子一般开口嘀咕道:“那你们......”
童惜冉瞧这眼前姑娘面颊微红,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没有,没可能。其实我喜欢女孩子多一点。”紧跟着话,她便朝莫非榆抛了个媚眼。
张舆刚咽下去的饭不知道怎么又反上来了,呛得他往嗓子里猛灌水。
童惜冉一抬眼,道:“抱歉啊,没看到这还有人。”她转头又给莫非榆夹了一块鱼排,热心推荐道:“尝尝这个,忘城数一数二的大厨做的,无刺又嫩,鲜美非常,我最喜欢这道!那个,小郁,你就自己夹啊。”
“童姐太客气了。”郁问樵恭维道。
莫非榆心中疑惑再起,适才听郁问樵的语气,明显是童惜冉位分更低,怎么这会儿两人又反过来了?她心中不解,但面对不要钱的满汉全席,也顾不上许多。
先前朝上涌动的人群调转了方向,挂着二星三星牌子的人端着酒杯紧忙赶到一楼,一个接一个地给长老敬酒。敬来的酒童惜冉一杯没落,至于人名人脸,估计是一个没记住。莫非榆瞧她样子,骨骼眉眼棱角分明,却又生得娇媚,刚柔并济,洒脱不羁,与她性子一样,定与小莫和得来。
莫非榆找郁问樵借了手帕给童惜冉擦嘴角脖间流下的酒液,再挨个亲身行礼道歉,为童长老回绝了剩下二十几位二星教者的酒。
酒过三巡,吃得吃饱,喝得喝足,自在堂总堂外奢华马车排起长队,引得不少百姓驻足。
“用不用我们送你回去?”莫非榆扶着童惜冉,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
“一点小酒,不足挂齿,莫姑娘可不要小看了姐姐。”童惜冉囫囵说着,双手环住莫非榆的腰,头蹭了蹭,发髻上的簪花翘着绒花丝,挠得人脸痒痒的。
自在堂的长老有四位,不常在教众面前出现,他们从楼中出来时只见着一辆长老马车离去的背影。挂着三星和二星教牌的人乌泱泱从楼中出来,打量了莫非榆和郁问樵两眼,有回应没回应的,都各自朝童长老行了礼上车离去了。
停在正中的簪花马车旁的小丫鬟,见着自家主子吃醉了酒,连忙上前,“多谢两位送我家主子出来,给两位添麻烦了。”小丫鬟道着谢,熟练地伸手去搀童惜冉,“交给我就行。”
童惜冉有些不愿意起来,抱着莫非榆赖了一会儿。小丫鬟说了一堆吃的喝的才把人说服。
一枚香吻落在莫非榆脸上,童惜冉微微摇晃着直起身又靠在丫鬟身上,白嫩的脸被酒晕红,她笑道:“下次见。”
莫非榆呆呆地杵在原地,和郁问樵一同目送簪花马车离开。
总堂关了门,从内上了锁,四周看热闹稀奇的人也跟着马车逐渐散了。被人声吵闷的耳边吹过微风,应酬半天的疲惫劲儿松懈下来。
郁问樵不知从哪拿出一方新手帕,歪着头侧着脸,细细将莫非榆脸颊上的唇印擦去。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二人面前,车夫放下脚凳,掀起车帘,恭请两人上车。
他稍微提了些音调,说:“姑娘也住花也客栈吗?那不知可否赏个脸,让在下送你回去?”
莫非榆心知他在做戏,配合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此辆马车小巧,两人面对面坐着,膝盖正好能碰到。
莫非榆揪起一角窗帘,前后上下看了一遍,压着声音问:“你怎么也来自在堂了?”
“赚钱。”他顿了顿又说:“簪花会只是展露头角的契机,我们所剩时间不多,尽早打出名声,把故事写全,鱼儿才会上钩。”
“自在堂就是情报站,我们只需要把故事说给他们听,即便是谣言,传得多了,也自然有人信。”莫非榆思量着,“确实是个好办法。那赚钱呢?你该不会也看到了悬赏吧?”
郁问樵点头,“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更快的法子,明天你就知道了。明天下午童惜冉会以长老身份在客栈请客,届时你我分头行动,把故事传出去。”
“好。”
两人本是同乡,因家中生意在酒庄结识。后来神乞窑庄出了事,郁问樵奔走四方调查,两人在外乡偶遇,莫非榆帮助解决了窑庄的问题,自此郁问樵便对莫非榆上了心。但郁问樵常年行走在外,又碍于家族利益,两人渐渐断了联系。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多年之后又让他们在忘城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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