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桔的目光停在无忧篦身上,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她知道,如果那次他们没有进入平都城墙中,井棠就不会失去恐惊之情,如果没有失去恐惊,他就不会做事无所畏惧,就不会逞强留在悬崖上……
他不会吗?
予桔睫毛微微一颤,似乎想通了什么,好像即便没有失去恐和惊,他也还是会与他们并肩作战,还是会让她先走,成为垫底段后的那个,就跟无数次在游戏里一样,明明实力也就那样,却偏有一颗救世大侠的心。
“你们先走!我断后!”
“敢伤我宝贝女朋友?小小boss拿命来!”
“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哪个不要命的把我宝贝杀回起点了?宝贝别怕!你男朋友我现在就给你报仇!”
“……”
自琼楼回来以后,予桔就把他看得格外紧,生怕他惹事,或者做出什么出格行为。进庙会也一样,他俩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井棠总要去救,她便回回说他“不自量力”、“别多管闲事”、“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管别人”……诸如此类的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总觉得都词穷了,可这人每次都觉得这次一定能行,结果带着伤回来,下次遇到还会说“我可以”。
那时候顾着逃命,又自己生闷气,很多细节没去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井棠每次去救人前,眼睛都是闪闪发亮的。
如果说又逢几人把这趟与众不同的旅程当成团建,那井棠便把它当成游戏。即便知道这不是游戏,也依然拿游戏的精神去对待它。
他对游戏的热爱,她最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吗……
游离的意识从回忆中抽离,予桔眼圈一红,声音有些沙哑,“非榆,我好像知道井棠在想什么了……他最后,一定是笑着的。”
日光笼罩在驿站上方,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叮叮哐哐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驿站中大部分人的行囊都不多,简单收拾两下便有目的冲向东北方。
莫非榆和予桔拐进巷口的时候,原本安静空荡的巷子已经人满为患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这是我先来的!”
“好妹子,这屋里应该还有空房间吧?分我一间呗?”
“不成,那屋已经有人住了,劝你赶紧上后面找找吧,再晚点就真没了。”
那个中年男人抹了一把汗,抱着一个大包裹赶忙追上另一个人,“这位老哥,屋里还有空房间吗?我可以干活!挑水劈柴样样行,还有……”
类似的画面在小巷各处上演,他们才出门不到两个时辰,这条巷上的六户空屋便住满了,有的人甚至在门口贴上“人满”的字条,谢绝访客。
“莫大人回来啦,我们以后便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呀!”
“莫大人中午要不要来我们家吃?我媳妇儿烧菜手艺很不错的!”
莫非榆哭笑不得跟新邻居们打了招呼,和予桔快速进了院子,关上院门。听到门外声音渐散,两人背靠在门上长叹出一口气。
予桔笑着调侃道:“吉祥物的魅力真大。”
莫非榆摆出一副苦瓜脸,随后有些幸灾乐祸地望向右边,“楚悲住的那屋也被人占了,这下他想不来都不行了。”
偌大个太阳挂在头顶,地上除了光影对比强烈些,感受到的温度都差不多,无风也无雨,住久了实在寡淡。比起驿站,莫非榆和予桔都更喜欢鬼楼里的世界,虽然鬼多,很多地方也乌烟瘴气的,但胜在真实。
两人在院里坐了一会儿,从天文地理聊到鬼主八卦,能聊的都聊了一遍,结果还没有人回来,便搭伙炒了两碗顶配炒饭。
“一碗饭吃两口看一眼,饭都要凉了,想问什么就问吧。”莫非榆察觉到予桔的眼神,索性先开口说了出来。
予桔笑容憨厚,“你这簪子,是那天跟你回来的鬼灵吗?”
莫非榆嗯了一声,说:“小瑚,你能变回来吗?”
火瑚簪频闪了一会儿,忽然黯淡下来,“大……姐姐,好像不行。”
“没事没事,我就是好奇。”予桔笑道,“另一个鬼灵呢?那天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我们几十号人就要交待在那了,我都还没跟他道谢呢。”
莫非榆放下勺,伸手就要去拿,袋子里急忙蹿出一句:“不行!”
吓得两人一震,莫非榆瑟瑟缩回手,笑得像位老母亲,“他比较害羞,等进了鬼楼就能见到了。”
予桔心底了然,冲袋子轻喊了一声:“谢谢你来救我们!”
午饭后便是午睡时间,其他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一院子人自早上分别后,再见面已是黄昏。晚上依然准备在外面解决,楚悲委托郁问樵谢绝了一切社交活动,独自呆在屋里,据郁问樵说,是找过去的时候把他吵醒了,所以他发誓要一觉睡到进鬼楼。
家里住了个一觉能睡五天的大神,几位室友闻言震惊,但都表示尊重,离开前还不忘用最轻的动作关上院门。
出门后莫非榆又收到了很多晚饭邀请,但也很多人踏出家门一步,看见跟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顿时停住了。眼下农田缺人,产量少,粮食都得紧着吃,谁也没有余力一次性招待那么多客人,反正已经成了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的是机会。这么想着,多半的人都退了回去。
大家似乎还不怎么饿,转着转着又去了集议堂,帮素北乐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
百业庄、金虎帮、棋门三方合并成驿行的消息传开后,很多人不管大事小事都直接来找素北乐,导致她在驿站内奔走了大半天,桌上的文书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莫非榆他们几个说到底是现代人,即便没有现代化办公用品,也有一套成型的思维,郁问樵身为空相褚师自然也不用多说。他们一来,不到一个时辰,便把所有囤积的事情分类并商讨出了处理办法,付又期甚至对后续的诸多事宜提出了建议,素北乐全都一一拿笔记录了下来。
忙完后,素庄家要请客吃饭,便带着他们去了剩余饭馆中菜品最丰盛的那家。
“我先敬诸位,多亏了你们帮忙,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弄到几时呢。”素北乐起身举起酒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举手之劳。”付又期也起身回敬,像是代表整个又逢喝了那杯散发着辛辣气味的酒。
驿站里的人以前做什么营生的都有,唯独会酿酒的少之又少,以往都是金虎帮的人偶尔从鬼楼带回来一些给大伙过过瘾,往后估计就只能靠这些解个馋了。
付又期代表了又逢,那郁问樵便代表苍门说了一些感谢素庄主的话,接着也是一饮而尽。莫非榆和予桔、梁亭然三人相视一眼,看着手边的酒杯眼神都变了。
“他们三怎么都喝得面无表情,难道这酒只是闻着烈?”梁亭然小声道。
予桔又闻了闻,一股酒气直冲天灵盖,“不行不行,太烈了!”
莫非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剩下三人中率先尝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在整个店内回响,其他几桌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然后豪爽笑声四起,压过了莫非榆的咳嗽声。
“莫大人好气魄!这酒我盯了许久都没下得去口,哈哈哈哈!”
“整个驿站能面不改色喝驿酒的女人,估计只有素庄家了吧?”一男人端起酒碗敬素北乐,“素庄家平日操劳!我代大伙儿敬一个!”
素北乐也换了碗倒酒,捞起碗便往嘴边送。
“好!素庄家好酒量哈哈哈哈!”
郁问樵一边抚着莫非榆的背,一边倒水递给她,又往她碗里夹菜,“慢点,喝点水压一压。”
还没开始吃饭,莫非榆便喝了四杯水,好不容易才把喉咙里的酒辛味压下去。
饭馆里的声音越来越沸腾,连带着空气也被感染了,饭菜香卷携着浓烈酒气,弥漫在暖洋洋的空气中,不知不觉将人的兴致提到了新高处。
莫非榆也不例外,欢笑着聊天,忽然觉得口渴,糊里糊涂把酒杯当水杯拿起来又喝一口。她眉头一皱,脸颊有些泛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喝的是什么便又咳了起来,不过这次她似乎有点适应了,只咳了几声便停下了。
一旁的予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抓起酒杯喝了起来,一会儿拉着莫非榆唱歌,一会儿凑到付又期跟前大喊:“付老板!我要求涨工资!”
周围的人好像就听懂个“涨”字,跟着起哄又鼓掌:“涨!涨!涨!”
末了予桔还踉跄着鞠了一躬,大手一挥,要与在座结拜似的大喊:“谢谢各位!等我涨了工资……请你们,喝酒!”
欢呼声充斥着整个饭馆,不时还传来几声口哨,远远路过的人都被气氛所感染,也进来拼了桌,誓要不醉不归。
中间几次有人要向莫非榆敬酒,都被郁问樵拦下了,他回头看见角落里抱在一起痛哭的两个姑娘,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予桔抱着莫非榆,眼睛闭着,红彤彤的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
“非榆……我想他了……我好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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