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里面的鬼还真的能变……”
倘若鬼器鬼灵的数量会一直增加,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莫非榆靠在柱上,食指在小臂上有节奏地点着,忽然脑海中闪过八鬼楼的影子。
驿站之前的鬼楼总共就是八十八层,几百年都未变过,说明能称为“曹谱鬼”的就只有八十八只,其他能达到鬼器鬼灵实力的鬼管他有多少,应当都不算“曹谱鬼”,所以他们要收回的应该还是八十八只……吧?
那八鬼楼合一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寻常鬼物想修出鬼力并非易事,少不了百千年的积攒,算算时间……搞不好还真能新出来一批。
莫非榆越想越乱,心烦意乱间忽然舔到一缕铁锈般的味道。
没等莫非榆思索味道来源,郁问樵已经先一步抬手,微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指腹按住她的下唇。
郁问樵原本平静的眸中浮现出担忧,嘴唇抿着,神情严肃而凝重,不容置疑道:“你这咬嘴唇的毛病,该改改了。”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打开。
予桔和贾兰儿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妆发完毕,兴致大好地出了门,还没跨出门槛就见郁问樵背对门站着,身前还有一个白衣女子。从予桔和贾兰儿的视角来看,这二人的身影几乎重叠。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女子是谁。
“……你们这是?”
郁问樵转过身行点头礼,莫非榆微笑地打招呼,“谈事呢。”
二人极其自然的言行举止,在两位姑娘眼里完全变了意思,但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谁让莫非榆嘴上破了皮呢。
等四人到大堂时,广蛮已经和堂上的食客酒客们混成一团,喝酒吃肉,看起来跟亲兄弟一样要好。大堂边上的小方桌,房宽正拉着齐路小酌,讲述自己的悲惨人生,齐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心思明显不在这里,但还是礼貌地听着。
莫非榆四人过来坐下,招呼小厮拿来碗筷,环顾一圈,问道:“就你们俩么?牛三水呢?”
“莫大人……你别管那厮。”房宽满脸通红,眼皮不受控制地开合着,“那个人渣……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我都嫌晦气,谁还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齐路将摇摇晃晃的房宽扶住,抬眼道:“他刚才吃完说要出去转转,应该就在附近。”
“哦,好。”莫非榆有些尴尬地回道。
头羊之争结束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齐路说话,而且还是对方主动。齐路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半点怨恨的意思,倒是她自己,总是控制不住地瞎想一通。
莫非榆沉思半晌,拿起酒壶就倒,捧着满满一碗,咕噜咕噜喝下了肚。
她嘴一抹,壮起胆子,郑重其事道:“齐路……你哥哥的事,非常抱歉。”
齐路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莫非榆会和自己道歉,忙不迭地腾出一手摆道:“这、这是干嘛……这不是你的错,莫大人,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当时看台上全是疯魔的看官,人山人海,一片混乱,看台下根本看不见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抓到头羊了,至于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头羊的结局如何,齐路几人便不得而知。
莫非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要告诉齐路,他哥哥齐山死在自己手下?沉默片刻后莫非榆又倒一碗酒,向齐路一敬,皱眉一口闷掉。
齐路欲阻止,但没来得及。
莫非榆自斗兽场后便有意无意避开他的视线,郁问樵又来开导他,这会儿就是赔礼又是敬酒,齐路是个聪明人,不用多想便知道,齐山死了。
走散分离这么多年,齐路早就想过他和齐山的无数种结局,有幸福美满的,有平静寡淡的,有悲惨痛苦的……在无数思念和落寞的日子里,他甚至想象过他和兄长会以那哪种方式死亡。然而数百个幻想中,齐路唯独没想到他幻想在自己身上的死法,发生在了齐山身上。
在抓头羊的那段时间里,齐路从对齐山所作所为的辩解,到最后陷入怀疑。究竟是他从未了解过兄长,还是说,齐山从未让他了解过。
齐路想不明白,郁问樵告诉他:“想明白如何?早看透又如何?你看到的,即便是伪装,也是属于他的一面。齐山是齐山,头羊是头羊,斯人已逝,二者分而看之,你记忆中的兄长便是真实的。”
齐路沉吟片刻,眼眶一热,含泪将杯中酒横倒于地面。
酒液飞溅起一朵朵银色水花,“哗哗”的倒酒声是他心中破碎的希望,蔓延的酒水是他对亲人无边的思念。
不知是泪水扭曲了视线,还是酒中面庞失了真,齐路似乎在地面的倒映中看到了齐山。他注视着那张脸,喃喃道:“山高路远,兄长……我们有缘再会。”
广蛮吃完酒大摇大摆地回来了,众人又点了几个菜,边吃边唠,沉浸其中,好不热闹。
来往的人影踩过阳光,笑着来迎阳去,在一片和谐的平凡中,唯有门槛边的影子格格不入。那影子踌躇许久,还是没有打扰,呆了一会儿后便掉头走了。
“话说,睚眦城叫这个名字有什么说法吗?”贾兰儿想起齐路对妙春城的介绍,对睚眦城的名字来历也充满好奇。
“让我猜一下。”予桔抬起筷子,抢答道,“睚眦必报,此城必然是一座充满仇恨的城池。”
齐路喝了几杯,脸也泛红了,语气略微有些虚浮,“予姑娘猜的不错,睚眦城中聚集最多的便是心怀仇恨之人。大宰场有一组织,名为‘不天派’,他们的人皆以‘此仇不报,誓不罢休’为要旨,而不天派的总舵便在睚眦城。”
齐路往旁边瞟了两眼,伸头低声道:“据说为了掌握仇人的动向,不天派的耳目已遍布整个大宰场,只要仇人出现,不出半日,其成员便能收到消息。”
众人心底同时一惊。
要知道大宰场可是占据了此方天地的二分之一,幅员辽阔,想要半日传递一个消息,不光需要庞大的人数基础,财力物力实力更是缺一不可。
“我有个问题。”莫非榆道,“大宰场不限制作恶,城中要那么多士兵做什么?”
他们进睚眦城时,有两道盘口,一道查文书令牌,一道查人,若非看到马车上的孔字牌,进城免不了要花一番功夫。
仅是一个小城门便投入如此多人力,可想而知,睚眦城的兵力不在少数。但这些士兵对城内城外的烧杀抢掠,皆视若无睹,莫非榆想不通他们存在的意义。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广蛮一边挑花生米,一边说,“城中所有事物,包括人,损伤未过四成,他们都不会管。”
予桔又惊奇又困惑,“四成?那岂不是将近半个城市……这谁做得到?这标准定的,还不如不定。”
齐路道:“所以若没点实力资本傍身,被人盯上便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们这两日老老实实在雷霆楼待着等消息便好。”
房宽身体一滑,靠到了齐路身上,齐路叹一口气,道:“我先送他回去了。”
“我也吃得好了,该回去睡觉了。”广蛮跨出板凳,几步便消失在转角。
剩余几人简单收个尾后,围着雷霆楼找了一圈牛三水,人没找到,便跟掌柜的说了一嘴,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他们是从孔禾马车上下来的,掌柜、小厮,还有附近的商铺居民都看见了,只要牛三水聪明点,不要走太远,就不会有事。
从几位男士的态度,尤其是郁问樵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莫非榆能判断出来牛三水做了让人不容的坏事,但他在找色羊的时候还算是有点功劳。只要在能力范围内,莫非榆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多保一些人。
回到房间后,用鬼力连战数百人的疲惫感一下子蹿上来,莫非榆刚躺下没多久,呼吸便沉重起来。
意识逐渐下沉,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越来越亮,一股熟悉且踏实的感觉从亮光的地方传来。
莫非榆用手挡着,慢慢睁开眼。
四周是厚重的白雾,三步之外,有一把人头大小的锁悬浮于雾中。这锁是铁质外表,看起来奇重无比,却是能这么滞空,一动不动。
莫非榆碰了碰锁,跟冰块一样冰,她转头打量着铁锁之后的白雾,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出去,随后手掌像是摸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无法再往前分毫。
她摸索着,这堵墙上下左右都探不到边界,于是她又研究起铁锁。可这东西说是锁,只是因为有锁的外表,根本就没有锁孔,也就是说连能打开的它钥匙都没有,完全是实铁一坨。
打也打不开,走也走不掉,莫非榆放弃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索性就地躺下,睡觉就好好睡觉。
她睡着了,在梦中睡着了。
不久之后,又是一阵强光和熟悉的气味,莫非榆同样眯着眼睁开,看到一把悬浮雾中的锁,新奇地上前探索。摸完空气墙又摆弄铁锁,最后百无聊赖地就地躺下,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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