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容说着,手已然摸上腰间的剑柄。
郁问樵顿时严肃道:“这是命令。”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先说正事。”
官容凝视着莫非榆和青女,顿了一会才肯松手,紧接着便把二人当作空气,全程只看着郁问樵和楚悲,对或肖的态度虽然同样冷淡,但至少礼貌。
或肖对他们所谋之事毫无兴致,将人送到地方后便要离开,走之前对几人说道:“提醒一句,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不要进入寿量地狱超过三尺。”
说完他便随便择了一条道路,旋行而上。
目送或肖离开,几人再次聚神,官容捡了重点,将此次任务发现同郁问樵和楚悲讲了一遍,莫非榆也从他们的对话中探得了事情原委。
早在百年前,官容便利于身份之便与家中关系,按照郁问樵指示,在长丘与周边诸国王室中寻找甫子殊的下落。
据后来所查,甫子殊是长丘王室之女与神仙界仙人之子,但时间久远,王室更替,知晓其身世,熟知他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官容只得留在王室徐徐图之。
长丘国是这片天地之间,历史最悠久的国家,经历了百神朝会、天仙赐福,见证了诸神陨落、仙界流星、鬼邪盛行。立万世而不衰,天下人说长丘是天命所归,而主宰长丘的王室一脉,所拥有的隐秘甚至不比神仙界少。
欲得其中秘辛,需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成。
在此之前,郁问樵已将收集到的零碎的线索拼凑出大致真相,只缺一根线,便可将所有串联。
因此苍门六人兵分四路,林游、夙谷、楚悲继续铲除鬼邪,收集曹谱,官容留在王室,能找找到甫子殊成为空相褚师之前和之时的详情最好,左元靖顺着奉天司这条线,查当年五明司消失内幕,郁问樵则坐阵空相。
郁问樵进入驿站是个意外,此前他们只知小世界的存在,并不知道还有一个驿站。于是进入后,便暂且待下,摸清此处情况,毕竟苍门只有他一人有闲了。
后来便是与莫非榆他们一起进鬼楼,收鬼页,期间也与苍门其余人联系,互通情况。
直至青女一句“舍先生”,将一切盖棺定论,召集令发出。
官容查到甫子殊去过奉天司,奉天司五明司失踪一事恐和他有关,左元靖探听到奉天司司匣的存在。
这一行人消失至今,结局不难猜到,于是官容立刻启程藏魂地,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
官容到达藏魂地后,未在轮回簿上找到那六人的名字,便抱着一丝希望,找灵官借看八大地狱的行刑名单。
数百年时间,八大地狱的行刑名单全铺开,能绕长丘五圈不止。
短短几日,用了什么方法官容没说,总之找到一百一十四年前,有人闯入藏魂地,大打出手,最后只幸存一人进了寿量地狱。
那条记录旁边记有当时目击鬼魂的证词,五色衣裳,还有一人穿青衣,一人穿黑衣,几个来自长丘的鬼魂通过衣裳颜色和身手,认出了奉天司明司。
“也就是说他在寿量地狱待了一百一十四年,这可麻烦了……”郁问樵语气凝重。
“怎么了?”莫非榆疑惑。
郁问樵道:“寿量地狱刑的是时间刑法,以鬼帝的时间衡量,人间十年,鬼帝一昼夜,鬼帝一百岁,寿量一昼夜,也就是说寿量地狱内一天相当于人间三十六万余年。”
“!!”
就算一天等于三十六万年,那一百多年……
莫非榆已经算不出来那个数字了。
她现在知道为何这些罪魂如此麻木,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进入寿量地狱,或肖又为何加刑只加一个时辰。
“其实我无法确定那位明司是否还活着,毕竟寿量地狱记录以来,最高刑时也只有十年。”官容道。
郁问樵叹息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线索,但愿他能坚持住……实在不幸,也只能祈祷我们能找到那件东西了。”
“所以你们打算进去?”莫非榆见郁问樵目光坚定,顿时拉住了他,“可或肖说不能进,三尺距离仅仅一步,那可是地狱,你……”
莫非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也想找到神仙界遗物,担心里面明司的生死,可那是地狱啊,神王仙帝都无法左右的存在,进去一天就是三十六万年,一小时是一万五千天,一分钟便是二百五十天……沧海桑田,小小一块仙玉如何能够?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展眉颜舒道:“鬼帝!我们去找鬼帝,让他帮忙,给个什么通行令,护身法宝也好。”
“非榆……”郁问樵反拉住她紧张出汗的手,蹙着眉,却是温柔道:“你应该发现了,鬼帝早就不在藏魂地了,否则怎会容忍长鱼孚及擅闯……想要阻止他,别无他法。”
想从寿量地狱里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存活的人,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比大海捞针还难,比她和乌郎握手言和还不可能。
莫非榆还想劝止,她去说服相骨,她去打败乌郎,她去杀了世上所有作恶的鬼,可长鱼孚及,她真的没办法……
“哪怕千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也要进去吗?”莫非榆眼眶湿润,抬眸郑重地看向郁问樵。
“嗯,哪怕千千亿分之一,我也要进去。”
郁问樵语气平静,仿佛要去的地方和饭馆一样平常。
紧接着,他笑着眼,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抚上莫非榆的脸颊,“莫大人不是还有要事在身么?去吧,找到人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莫非榆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愈发清明,她吸了吸气,坚定道:“不,我要同你一起去。”见郁问樵张嘴要说什么,她又道:“我心意已决,况且你也赶不走我。”
说罢,她看向青女,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放到她手中,“青女,你就在这等我们吧,若是一日过去,我们还没回来,你也不用去琼楼了,带上他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
“灵离……”青女眼眶一红,像打开了水龙头,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莫非榆压着鼻尖的酸涩,笑着为她拂去眼泪,“别哭啦,女孩子的眼泪可是很值钱的。”
莫非榆阻止不了郁问樵的决定,郁问樵也无法阻止她。
郁问樵向官容交代了些事情,递给她了一封信,同样是一日为期,一日后他们不出来,她便带着这封信回苍门,和另外四位褚师一同打开。
官容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收下了信,“郁褚师,楚褚师,我们等你归来。”
郁问樵笑了笑,拉着莫非榆和楚悲一起走进了地狱之门。
……
鬼楼内明光乍现,再一睁眼,眼前已是另一片景象。
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黄泥小路蜿蜒曲折,穿过错落的房屋,延伸向远处青山。
白韵村。
付又期侧目看向插在地里的石碑。
这时,小路不远处一道身影发现了村口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招手小跑着过来,似乎很开心。
来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满脸胡茬,衣服样式简单,但都是好料子,鞋履干净,只有底部沾有黄泥,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大叔跑过来,脸颊微红,看清众人后先是一怔,旋即热情道:“今年这么多人呐!来来来,快请进吧,大家伙等你们好久啦!”
“等我们?”梁亭然疑惑道。
“是啊!”大叔又打量了一眼这群来客,挂在脸上的笑容顿住,“……你们不是戏班的人?”
“不是。”付又期平静道。
大叔一下泄了气,招呼请进的手缓缓放下,简单摆了两下,强颜欢笑道:“不是啊……不是也没事!来者是客,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我们村的稻米可是远近闻名,不尝尝以后定会后悔的!”
“我感觉这地方不对劲……我们要进去吗?”跟在八人后面的几个人中,有人小声问道。
前面的人并似乎是没听见,毫不犹豫地跟着大叔进了村,留下那八人面面相觑。
这周边也看不到别处人家,马上又要日落了,进也是险,退也是险,八人略一踌躇,立即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村子,一路上许多人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还有妇人、孩童送来了自家做的米糕和米糖。
祥和而美好,与前两次在七里堰碰见的氛围天差地别。
这位大叔是白韵村的村长,一路上许多人来问他们是不是戏班子,他都言辞含糊地搪塞过去了,说完又回头抱歉地看了他们几眼,挠了挠头。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不说实情的,实在是说不出口啊……”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行人来到村长家,村长和村长媳妇、儿子搬来小椅、长凳,十几号人的到来,原本宽敞的院子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予桔搬着小板凳坐在村长旁边问道。
村长愁眉不展,叹气道:“是这样的,我们村和城里的戏班约好每年七月十四来村里唱戏,可今年离约定的时间都过去四日了,还不见人来。”
“所以你一开始以为我们是戏班子的人。”
“是。”村长视线落在梁亭然几个人脸上,“我看你们模样好看,便觉得是了。”
“谢谢夸奖。”梁亭然道谢完,追问道:“他们不来,你们为何不去找呢?”
“我也想,可那个戏班到处云游,居无定所,所有演出都是提前几年就定了的。”村长垂头丧气,悔恨地捶了几下大腿,“都怪我,若我能早些去确认一下,便不会出现这种事了……大家伙盼了一年,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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