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此人?”
郁问樵眉头微动,眼眸中染上一层急迫。
“没见过……”莫非榆手指轻抚人像的边缘,指尖传来一点湿凉和凹凸不平的感觉,“但你不觉得这装扮在哪见过吗?”
话说出口,莫非榆又觉得有些离谱,他们那的人哪有穿这样服饰的,就算有,玄衣金绣也比比皆是。而且她觉得眼熟也就罢了,为何脱口而出认为郁问樵也见过?
郁问樵拿起仔细端量,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莫非榆为何说这话的原因。
“的确有相像之处,我拿去问问他吧。”
莫非榆眉眼闪动,她自己都摸不着头脑,郁问樵竟然懂了?
“你知道是谁了?”
“不确定,不过可以试试。”
“你是准备去找那人吗?他在哪里?”莫非榆问。
郁问樵知晓她的意思,收起画笑道:“驿站,我们自己去便可,你不是还有事要做么,等处理完,将关见。”
“好。”
话罢,三人三鬼分成两路,走之前,郁问樵贴在莫非榆耳边悄声说了什么,青女就见莫非榆的脸蓦地红了,才察觉自己没有收起鬼力,却什么都没听到,她心中难免好奇,于是挽上莫非榆的胳膊,边走边问,虽然当事人到最后也没说出口,但见她难以启齿的样子,青女调侃得也很开心。
带白衣鬼离开的事情很顺利,莫非榆原以为或肖会以藏魂地规矩拒绝一番,或者借机敲诈她帮忙做事,结果他们进门,或肖只是看了一眼便同意了。
“离开前把东西留下,那东西带出去只会招来祸端。”或肖道。
“什么东西?”
或肖抬起灰白的手,指了指莫非榆,“你身上披的衣服。”
莫非榆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来回打量或肖,“或肖,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或肖冷漠地翻了一眼,懒得理她,走向书架收拾起来,“看来你的脑子没有从前好使了,若是用不了,还是劝你早些舍旧换新。”
调侃对方,对方却不接茬,还人身攻击,莫非榆只觉索然无味,感叹道:“无趣啊无趣……”
她略一思索便知晓了或肖指的是什么,“带出去”,说明她来藏魂地之前身上没有,这东西是在这才有的,这样的东西她身上只有一件,就是司蛮盖用来救她的东西。
莫非榆在身上摸索一会,什么也没感觉到,不解道:“这东西要怎么拿下来?”
“有些东西无形无影,只靠眼睛是看不见的。”
莫非榆深呼吸,闭上眼,前尘路上的叫卖笑嚷声,往生桥头平静、着急的呼吸,或肖整理书卷的沙沙声……等一切声音缥缈淡去,她缓缓抬起手,像脱衣服一样,从身上脱下一件形似马甲,但两侧和前面都开着叉。
她隐隐能感受到这件“马甲”上有独特的气息,如晴空之风,林间倾光。
等她脱下时,这气息便消失了,莫非榆一睁眼,垂眸看着自己呈起的小臂,似乎正放着一件重要的东西。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缭绕心头,莫非榆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郑重地走到一张空桌前,小心的将那东西放下,柔和的目光似乎透过虚无看见了它的存在。
“或肖,麻烦你先帮我保管,这次的人情我会还的。”
……
夜幕似一袭玄色鲛绡,轻柔地铺站与穹顶之上。
星辰如银,汇成蜿蜒银河,流淌着无尽的梦幻与神秘。
一个身着青白,神情悠闲的绝美男子倚坐在摇椅之上,椅下是一方悬浮石台,石台千丈之下是辽阔疆域,万家灯火。
长鱼孚及晃了晃手中银杯,微微倾斜,清洌的酒水顺着那纤玉手指滑落,在落地前乘风而去,化作星雨,不知洒向何方。
忽然间,轻拿银杯的手一顿,酒液滴滴答答地流着。清冷的白发间,一双深邃清傲的狐狸眼看向某处,薄唇勾起。
“原来你躲在这啊……我的好徒弟。”
话落间,长鱼孚及起身步入虚空,酒杯、摇椅、石台,如梦顷刻消弭。
……
将关。
驿站门口,夙谷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手指尖转着一块抹布。
“怎么当了褚师还要打扫……果然是无奸不商,一点不让自己亏了。”夙谷暗暗瞪了一眼里面跟商队客人有说有笑的老板。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咱俩来的路上把钱花完了,没让我们去刷盘子已经很客气了。”林游说着,手中一下一下摆动扫把,扬起的灰尘又被风吹散了,他叹气摇摇头,“要不咱俩换换?”
“连个地都扫不好,也不知道你怎么当上褚师的。”夙谷揶揄道,将手中抹布朝前一扔,起身拍了拍屁股,“给我吧。”
夙谷接过扔来的扫把,往前走,林游拿着抹布往里走,二人交肩的瞬间,似乎察觉到什么,眸光不动声色地一闪。
下一秒夙谷右手探入裙下,扬手一挥,甩出一条银色弧线。
锁鞭划破空气,哗的一声节节相扣,变为一根笔直银棍,直指身后。
同一时间,林游闪身而出,展扇反手一旋,如利刃横在半空中。
二人面对面,目光犀利,而两人中间空出的位置,正好够站一个人。
一道身影如水中升莲般出现在夙谷和林游之间,声如清泉,面带微笑地点评道:“对于寻常褚师而言,如此反应速度,倒也算不错。”
夙谷和林游察觉到气息,本就绷紧了神经,见到此人面庞更是如临大敌。
“你来做什么?”夙谷面色凝重,沉声道。
“你?”长鱼孚及自顾自地往里走,完全不把直逼咽喉和后颈的杀意放在眼里,“待人无礼,语气粗鲁,如今的空相褚师就是这么带领苍门的么?”
夙谷迫于威压缓缓让开一条路,手中锁鞭始终停在他脖颈三寸之处,不进不退,她尚且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控制得当,还是被人扼住了手腕。
林游亦缓步前进,与夙谷并列。
就在长鱼孚及停在门前之时,二人默契出手,一左一右向长鱼孚及蹬步而去。
可在锁鞭和扇刃即将触碰到那身影时,长鱼孚及却忽然消失了。夙谷和林游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如被封印住,不能动分毫。
在二人错愕的余光中,长鱼孚及出现在背后,像是师父般,指点二人的破绽,“手臂太紧,肩膀要再沉一分,脚步不稳……”
他信步走到林游身边,轻轻一拿,便从林游握得指节发白的手中,取出扇子,一开一合,随手一挥,一道风刃霎时砍穿土墙,以不可抵挡之势开辟一条贯穿十户的裂口,一时间惊叫声连连。
“造型尚可,威力欠佳,”长鱼孚及又把扇子放回他手中,“对付那些鬼倒是够了。”
他目光挑剔地捡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板凳,转身坐下,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位雕塑,淡淡道:“不管你们信或不信,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想动手还是和平共处,看你们。”
林游带着这张他幼时憧憬的笑容过了几百年,一直引以为傲,而今见到这副笑容真正的创作者,突然觉得讽刺恶心,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长鱼孚及思忖道:“目的……我就是来做客的,硬要说的话,我是来等人的。”
“等谁?”
“还能有谁?”长鱼孚及轻笑道,“那边的百姓都乱成麻了,两位褚师不去解释、安抚一下吗?”
两人向扇风砍出的断口看去,数十人一脸惊恐地站在痕迹两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几个孩童都被吓哭了。
见此一幕,夙谷和林游当即就要赶过去,但又想起自己被定住了,然而下一刻两人的行动便恢复自如,看向长鱼孚及的眼神中带着愤怒和疑惑。
“你去处理,我留下来疏散驿站。”夙谷道。
“好,多加小心。”
林游看了一眼悠闲的长鱼孚及,快步出了驿站,朝杂乱声中走去。
夙谷路过门口,瞥了一眼长鱼孚及,跨进驿站内,找老板说了几句话,随后和老板一起挨个给客人赔礼道歉。
一刻后,驿站内空无一人,长鱼孚及走进驿站,随意扫了一眼,“其实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我还是很乐意与人一起热闹热闹的。”
夙谷不愿多说,拿了个木盘戳到长鱼孚及身边,后者眉头微扬,眸中浮现一丝疑惑。
“苍门规矩,出门在外,与百姓一视同仁,吃住付钱,概不赊账。”夙谷面无表情道。
长鱼想起来了,当年为了显得正式些,他是定了一些规矩,其中就有这一条。
他微笑着,空手一放,盘中突然变出一块金砖。
夙谷没料到,感受到重量,手臂忽然一沉,顺势将胳膊缩回来,完全不相信地拿起金砖闻了闻,又放到嘴边一咬。
“千真万确,没偷没抢。”长鱼负手走上楼梯,准备去挑选一间房,“多出来的就当是给你们这些小辈的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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