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堰,白韵村。
“老婆婆?小梅是你孙女还是外孙女?”
“老、婆、婆——”
魏可弯腰看着挑豆子的老妇,冲她一字一顿地喊,见她一声不吭,眼神也不动,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嘀咕道:“我去,又聋又瞎,还在这搓豆子,实在是佩服。”
他一面将簸萁里的好豆捡到老妇手边的盆里,一边探望着屋里刚才小梅离去的方向。
梁亭然几人在院子里翻找,但也不知道要在找什么,付又期只说小梅可能不是正常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
但是他不说,其余几人也知道他口中的“不是正常人”大概率跟“鬼”沾边。
小梅刚才的笑声的确奇怪,就算付又期亲眼见到她把脸笑裂了,也不能直接判定她就是鬼。
这个世界上离奇的事太多,或许是易容、灵器,或许只是跟鬼做了交易的普通人。鉴于此地是七里堰,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说小梅接触过鬼或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但为了避免误伤,还是找到实质证据比较好。
“灶房的碗筷是两副,锅灶都用使用痕迹,灶台前还有个小板凳,看样子这家平时都是小梅在做饭。”梁亭然道。
予桔和天祺从屋子里快步走出,“卧房里两床被褥,有磨损补丁,还有个柜子里装着小梅从小到大的鞋子和衣服。”
天祺点头道:“确实是一老一小的生活痕迹。”
另外在院子里翻戏曲道具的张威、葛秋平也一无所获地摇了摇头。
葛秋平皱眉后仰,拿起手中的戏服抖了两抖,心中是又想找到点什么,又害怕找到点什么。
他刚把手头的一件放下,准备拿下一件,突然就听身后一阵大叫。
小梅不知何时出来了,尖叫一声,跑到葛秋平旁边,一把拽过戏服,凶狠地盯着这个面抹白灰的矮胖男人。
“谁允许你碰的?!”
葛秋平被小梅的气焰吓到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道:“看、看一下咋了,摆在这还不让人看了……”
挂在木架的床单飘动,小梅印在阴影下的那半张脸忽然抽搐一下,她弯腰将压箱底的戏服拿出来,硬塞到葛秋平手里。
“你不是要看吗?给你,看不够的话,要不要试试?”
葛秋平抱着这件桃红戏袍,装傻笑了笑,赶忙把戏服还回去,“不用了不用了。”
说罢,葛秋平弓腰小步跑到了张威身边,抬起袖子刚准备擦汗,却感觉到手心油腻的汗,在衣摆上摸了两下,然后才擦了额角的汗,胆小瑟缩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像丑角。
予桔和梁亭然对视一眼后,拉着天祺一起走过去,温柔且友好地道:“抱歉,我们觉得这些东西很好看,一不小心没忍住,要不我们和你一起收拾吧?”
小梅没同意也没反对,视若无睹地拿起一件又一件的戏服叠起放好。予桔试探性地拿起一件戏服,见小梅没反应,便学着她的手法动作整理起来。
这一箱戏服很多地方都褪了色,缝上去的绢花脱线,流苏打结,珠光暗淡,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它们历经了许多岁月。
予桔叠好一件捧给小梅,小梅面无表情地接过,放进箱子里,看起来是真生了气。
正当予桔准备叠下一件的时候,手指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她抬起手,捏起手指搓了搓,借着阳光看到了指腹上细腻的光。
哪来的油?
她眉头微皱,带着疑惑往箱子里看了一眼,随后拿起下一件戏服,看样子是在叠,但将那衣服里外都摸了个遍,也没摸到油,连水渍也没有。
戏服箱子盖上后,小梅终于开口说了话,“给你们的戏服已经准备好了,若想看、想穿,叔叔哥哥姐姐直接和我说便是,小梅会拿给你们的。”
予桔刚准备再道一歉,忽然抬眼问道:“这么快?”
“我这的戏服本就不少,按照戏本找几件出来便是。”
“戏服就不必了,能不能找几个人给我们演示一下这出戏。”梁亭然故意走错步子,扬声道,“不然我们几个外行,估计上台走两步便会露馅。”
“不可能……”小梅说完,眼神微不可察地飘了两下,接道:“但你说的也有对,等着吧,我这就去找人。”
小梅掀开床单哼跳着走了出去,好像刚才生气的人不是她一样。
没过多久,有两个微弱的声音从床单外的从两个方向传来,都在喊“老葛”。
葛秋平回头瞄了两眼,往离自己近的声音凑过去,掀起床单左右望了一眼,在爬满花藤的篱笆上缘看到一个锃亮的额头和一双眼睛。
那双眼看见老葛,愣了一瞬,伸出一只满是泥土的手,招呼他过来,随后又冲趴在篱笆另一边的人低喊了一声。
“老葛,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那人憋着笑道。
“甭提了。”老葛叹了一口浊气,拧眉看他和偷摸走过来的另一人,“你俩过来干啥?”
那人脸上的笑立即变为苦,“棋门的那几位是不是也在里面?你快去告诉他们,我们出不去了!这村子一定有鬼……它把我们困在这里了!我们俩在那挖了好久都挖不到底啊……从哪都出不去了!”
葛秋平眼中一惊,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事我知道,你们也别乱跑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村子里的人都不简单,尤其是那个小梅,见到她记得绕着走!”
“好好!”
说罢,那两人便贴着墙下阴影走了,葛秋平望了两眼,赶紧回头将事情告知了院内几人。
“你们怎么没反应呢!”葛秋平两手一拍,喊道,“我们可是被包围了,出不去了呀!也不知道这是几个鬼做的……不会这一村的人都是鬼吧?!”
“我觉得我们还是想简单了。”天祺极其顺手地将花枪挽到背后,思忖道,“来时柳大哥便嘱咐我们,这次鬼楼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而且如今七里堰只剩鬼灵血骷髅和鬼器苦葵剑,这二者的都不像是会弄一出戏的风格。”
“七里堰不是还有一个鬼么……”梁亭然道。
“你是说乌郎?”天祺面色凝重,“的确有可能,可若真是乌郎,我不认为我们能好好活到现在。”
“也许他就是想看乐子呢?”予桔道,“非榆说过,乌郎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思考。”
几人分析线索,商议应对之策,葛秋平完全参与不上,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仿佛这一院子人里只有他没长脑子,在旁边越听越着急。
张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葛秋平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就算是乌郎,他又能怎么样?顶多不过是把我们都杀了。”魏可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帮老妇挑豆子,一边道。
“说的没错。”梁亭然道,“我们与血骷髅交过手,他的鬼术是用于迷惑或进攻,不会藏在村子里,苦葵剑据非榆姐和问樵哥所说是乌郎的兵器,亦不会单独行动。若村子里混有鬼,那三曹谱鬼中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乌郎,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他们新造出来的鬼,不过这个数量应该不多。”
“新鬼……”天祺将花枪杵在地上,回忆道。
她和张威都没进那次庙会,但后来听人所说,也知道了那次庙会鬼医炼鬼的情况,而鬼楼石碑上新出现的鬼灵名字,说明众鬼主早已开始谋划,这种事怎会少得了乌郎?
不过这么长时间,庙会有因火存在,也只练出一群连鬼器都算不上的小鬼,大宰场有且仅有一只鬼灵,乌郎即便再厉害,也不会超过这二者太多。
付又期沉默许久,眸光微闪,缓缓开口道:“他不是想看乐子吗,那我们就演给他看。”
几人凑在一起,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梁亭然和魏可,表情昂然,蠢蠢欲动。
片刻后,小梅带着三个人回来了,一个小孩、一个青年男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四人刚好凑齐这一场戏的主角,至于末角,本就是这场戏中可有可无的角色,不示范也可。
小梅唱旦,小孩唱净,男子唱生,老人唱丑。
说是唱,其实四人中只有小梅在正经唱戏,其余三人由于嗓音条件不够,整出戏好听一阵难听一阵,让人极难入戏。
曲终,魏可鼓掌微笑着道:“冒昧地问一下,到时也是这几位给我们配音吗?”
魏可刚开始听到自己演的末角没有词,心里还抱怨了两句,但若是这几人给配音,那没词可比有词好太多了。
“你们只管演好就可以了,剩下的不用操心。”小梅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魏可摇头。
空气安静了片刻,小梅道:“很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村长大叔叫你们回去吃饭,下午哥哥姐姐们便自己练练吧。”
天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娘明明如此重视戏曲,可这才教了一个半小时就肯放心让他们自己练,难道不怕他们演砸吗?
“你不教我们了?”
小梅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们很有天赋,我相信你们。”
此话一出,葛秋平也深陷怀疑,心里盘算道:难道我竟是个唱戏的天才?
几人各有所思地往外走,临到门口时被小梅叫住。
只见小梅端着一沓戏服走来,扬起嘴角,笑容灿烂,“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戏服,若想更好入戏,找到状态,可以穿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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