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冷,曲江池的水面结了层薄冰,浣月舫的炭盆总燃着暖焰。书生照旧每日来岸边,只是手里的竹笛换成了暖炉,见八瑶在船头调弦,便隔着水汽喊:“姑娘莫久坐,当心指尖冻着。”
八瑶闻言,指尖在琵琶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音儿飘到岸边:“公子也少立风里,冻着了可没人和我对曲。”话出口,才觉语气里多了几分熟稔的软,她垂眸擦弦,耳尖悄悄红了。
腊月初八那日,下了场小雪,书生却没来。八瑶抱着琵琶坐了整夜,舫内的烛火燃到天明,她指尖悬在弦上,终是没弹出一个音。第二日雪停,她正望着岸边发呆,忽闻熟悉的笛声——书生站在昨日的柳树下,肩上落着雪,手里却多了个食盒。
“昨日染了风寒,迟了一日。”书生把食盒递上船,“姑苏的糖粥,温着喝,驱寒。”八瑶打开食盒,甜香混着暖意漫开来,粥面上还卧着颗蜜渍莲子,像极了她从前掷给他的那枚。
她舀起一勺,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忽然问:“公子可有名字?”
“刘楚珩。”书生答,指尖摩挲着竹笛,“楚国的楚,玉珩的珩。”
“林八瑶。”她轻声应,第一次对人说起自己的全名,尾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
除夕那晚,曲江池的灯河比往日更亮。刘楚珩带了支新制的竹笛,笛身刻着细巧的芭蕉纹,笛声与琵琶相和,唱的是八瑶新填的《守岁》:“烛火映舷窗,雪落满回廊。弦笛相和处,岁岁皆安康。”曲终时,他从袖中取出块玉佩,玉上雕着并蒂莲,温润的绿映着灯影:“来年春,我要回姑苏赴考,这玉佩……你收着。”
八瑶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他的掌心,暖得发烫。她把从前晒干的荷瓣找出来,小心夹在刘楚珩的书箧里——荷瓣上还留着当初他写的诗,墨迹虽淡,却依旧清晰。“等公子高中,若还来曲江,我唱《霓裳》给你听——只唱给你一个人。”
刘楚珩点头,望着她鬓边沾着的灯花,忽然伸手拂去:“开春我便回来。到时候,带你看姑苏的芭蕉雨,听巷口的吴歌。”
第二日清晨,刘楚珩的青衫身影消失在巷口,肩上的书箧晃着,里面藏着荷瓣与约定。八瑶抱着琵琶站在船头,把玉佩系在腰间,与旧日那枚“戍”字铜佩轻轻挨着。曲江的雪渐渐化了,她望着水面的冰纹,忽然笑了——等池面的冰融了,荷花开了,那个叫刘楚珩的书生,会带着江南的风,回到这浣月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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