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北漠铁骑踏破城门时,林八瑶正抱着鼎纹册往阁楼跑。街上兵戈相撞的脆响、百姓的哭喊混在一起,她却只盯着前方——哥还在阁楼守着鼎,她得把官府撤守的文书送过去。
刚拐过巷口,一支流矢突然射来,擦着她的小臂钉进墙里。她踉跄着扶住墙,布囊里的“安”字陶片与铜佩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抬头时,见几个北漠兵士正冲过来,她下意识将鼎纹册护在怀里——那上面有她和质子一起描的纹样,有哥擦鼎的记录,是她守了许久的“本分”。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长枪扫过,她跌坐在地,后背撞在断墙上,疼得喘不过气。布囊裂开,陶片与铜佩滚落在地,她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陶片的“安”字,又一支箭射来,穿透了她的衣襟。
意识模糊时,她仿佛看见质子策马而来,手里还提着装奶皮子的布包,笑着说“要煮北漠味的粟米粥”。她想抬手回应,却只攥住了半块沾血的陶片,最后一眼望的方向,是阁楼——那里有青铜鼎,有她的家,还有没说出口的“等你”。
后来兵士退去,哥在断墙下找到她时,她怀里还护着鼎纹册,掌心紧攥着陶片与铜佩,那“安”字上的血,早已干透,像把烽火里的暖意,永远埋进了尘土里。
战事平定那日,北漠的春风裹着沙尘,吹进残破的城门。质子勒住马,锦袍上还沾着战场的血渍,目光穿过断壁残垣,直直望向阁楼的方向——那是他与八瑶约定“煮粟米粥”的地方。
阁楼的木棚早已塌了半边,青铜鼎歪斜地立在中央,鼎身的兽面纹被炮火熏得发黑,却仍透着几分旧时的规整。
他快步上前,指尖抚过鼎耳上熟悉的纹路,忽然瞥见断墙下的半块陶片——是那刻着“安”字的残片,边缘沾着的血迹早已成了深褐色,旁边还躺着枚北漠铜佩,佩绳早已朽断。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废墟后走出,是八瑶的哥哥。他捧着本泛黄的鼎纹册,声音沙哑:“她最后还护着这个,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补完鼎上的云纹。” 质子接过鼎纹册,指尖拂过册页上八瑶的字迹,还有她画的北漠祭器图样——那是他们寒夜共话时,她偷偷描下的。册页末尾,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浅浅的“安”字,墨迹晕开,像她没说完的话。风又吹过,卷起沙尘落在鼎身,质子将陶片与铜佩轻轻放在鼎旁,轻声道:“我带奶皮子来了,可你怎么不煮粥了?”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在鼎纹册上,那些未完的纹样,像把烽火里的约定,永远留在了这春日的废墟里。
战事平定后,质子带回了那半块“安”字陶片、北漠铜佩与泛黄的鼎纹册,将它们妥帖收在北漠王庭的木匣里,置于枕边。
朝臣多次上书劝他立妃,连母妃都握着他的手叹息:“你总得有个伴,往后也好有人帮你撑着这王庭。”他却只是摇头,指尖摩挲着陶片上的刻痕,轻声说:“我答应过她,要护好‘安’,也守着我们的约定。”
往后岁岁春日,他都会亲自煮一锅粟米粥,加些北漠的奶皮子,摆在木匣旁。粥香袅袅时,他就翻开鼎纹册,指着册页上八瑶画的云纹,跟身边的侍从讲:“这是她描的,比我们北漠的祭器纹样还细致。”
有人问他后不后悔,他望着窗外漫山的金雀花——那是他曾许诺带八瑶看的风景,眼底泛起柔光:“能遇见她,能守着这些念想,就够了。”
直到白发覆额,他仍保持着煮粟米粥的习惯,木匣里的陶片与铜佩,被他摸得愈发温润。临终前,他嘱咐侍从将自己与木匣同葬,墓碑上只刻了两个字:“守安”——既是守那半块陶片的承诺,也是守他与八瑶,藏在烽火里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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