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下,姜振策马在山路间疾驰。
在石开偏头看向屋外的瞬间,姜振就意识到了吴清诚所在的方位。他圈起手指吹响口哨,一匹通身棕色只马蹄有一些白色的高头大马从驻地外飞驰而来。
“白梅!”姜振飞身上马,顺着驻地旗帜所指的方向疾驰。
白梅的速度极快,山路旁的树木草丛飞快的在姜振眼前略过,他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昏暗的前路,脑中想的全是赵伯同他说的过往。
十年前,四处云游看诊的赵伯,在一家医馆落脚,成为了那里的坐诊大夫。一日,外出看诊回来的他,听到了医馆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与争吵声。他走过去一看,是一个瘦弱的男孩,抱着一个缠着绷带的壮汉跪在地上求人。药房的伙计侧身躲开他的下跪,无力地站在一旁劝,“你别哭了,是掌柜的不让你们再待下去,更何况你已经佘了三天的药钱了,掌柜的见你们可怜不需你补上,趁着天色还早,你带着你哥回家去吧。”
那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跑堂的裤腿,“我有力气,我可以打工换我哥医病,求求你了,你帮我问问掌柜的,我什么都能干,也不要工钱,只要让我哥能看上病就好。”
跑堂的哪里敢做这样的主,只能扒拉少年的手,让他松开。两人僵持之际,赵伯看不下眼,开了口,“三伏,他们的医钱我出,让他们进去吧。”
跑堂的闻声回头,满脸惊喜,“赵大夫,您回来了!”
“回来了。我去找掌柜的,你带着他们进去吧。”
一次心软,年轻的赵伯救了重伤的石二,还有他的弟弟,吴清诚。
彼时,石二还不叫这名字,他姓吴,名双全,是一个从偏远地方征来的力役。吴清诚的本名也没有这么书生气,他在吴家排行老三,叫吴三利。而他们大哥,据吴三利所说,已然身故。时隔这么久,赵伯依旧清楚的记得说起大哥时吴三利悲痛的样子,明亮的一双眸子泪水决堤似的流不完,少年的哭声历历在耳,“赵大夫,他们说我大哥二哥违抗管事的命令,被处死扔到乱葬岗去了。那里好多人躺在一起,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们。找到的时候,我大哥身体都硬了,二哥还有一点气。赵大夫,只要能救活我二哥,当牛做马我也愿意。我爹娘不在了,如果大哥二哥也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吴三利哭的让人揪心,赵伯心头一软,给了吴三利一个希望,“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学习医术,和我一起治好你二哥。 ”
自那日起,赵伯身边跟了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敏而好学,一点就通,赵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认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徒弟,教导的越发用心。吴双全,也在他们的照料下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吴双全能下地走路后没多久,两人向他告假,说要去回家乡去,祭拜爹娘安葬大哥。
天气炎热,吴家大哥的尸体早已就地火化,医馆里的众人给兄弟俩凑了些盘缠,兄弟俩感恩的鞠了三躬踏上了回乡路。一个月后,吴家兄弟背着三个牌位回了医馆,纵使两人强打着精神与医馆众人交谈,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兄弟俩再无家了。
赵伯说到这里,抬起衣袖擦了擦泪,即便与吴清诚闹到师徒缘分尽断,他仍心疼当年的吴三利。他感慨的对姜振说,“如果,知道他家乡的人是那样,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回去。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
姜振未发一言,他在赵伯叙述中,想起了吊桥之上,他与吴清诚的对话。
“我将二哥带回了村子,我心痛的要死,那些村民却劝我人回来就是幸事?怎么,他们的儿子可以卖女换钱去救,我家的兄长就只配一句活着?”
当时姜振听着毫无感觉,如今再想起来,突然理解了吴清诚满眼愤恨的情绪从何而来,他问赵伯,“您当时见到吴清诚他是几岁?”
赵伯脱口而出,“十四。”
按照律法,家有男丁者年满十六就要去服徭役,农家一般孩子要的紧,三兄弟之间年岁不会差的太大。姜振捻着手指脑中转的飞快,试图通过赵伯和吴清诚说的话中,拼凑出一些关于石二与吴清诚的过往。
相依为命的三兄弟,家中贫困,大哥二哥相继应 召,独留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家。他遇到了一个大人物,费尽心思讨好,一点点凑够了买命钱,带着钱去找自己的哥哥时,本以为是兄弟团聚,去没想到一人天人永隔,一人险些救不回来。好不容易带着伤好哥哥回家,又被乡亲们言语中伤,生离死别,人间冷暖,吴清诚在寻常孩子还在上着学堂无忧玩闹时,就体会了个遍。
姜振来不及感叹,疑云又密布在他的脑海。
医馆的人看似冷漠,实则心善,吴清诚也非冷血之人,双方应该相处的很好才是,怎么会做出背叛师门的事呢?
还有石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二人应该更为亲密才是,怎么会更名改姓,提起兄弟一脸神伤?
石二的毒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赵伯说认得却又不解不了,若是药性凶猛石二绝撑不过几个月,若是药性不重,他又一直醒不过来...
纷杂的念头好似一团乱麻在姜振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搅,倏地,他在一团乱麻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他问赵伯,“吴清诚到底做了什么事,你要逐他出师门?”
垂头神伤的赵伯猛地抬头,表情怪异的看着姜振,半晌,他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你啊,这爱打断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姜振低头道歉,赵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罢了,这么久我都习惯了。”赵伯目光盯着跳动的火苗,缓缓说了起来...
从家乡回来的吴家兄弟二人,在医馆附近找了间房子住了下来,白天,吴三利跟着赵伯学医,吴双全外出做工,晚间,吴双全下工来医馆接人,俩兄弟一起回家。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直到,一日大雨,更子都打了两遍,吴双全还没有来接他弟弟。吴三利坐在医馆门口等到天亮,吴双全的身影都没有出现。第二天天一亮,吴三利跟赵伯说他要去找哥哥,赵伯劝他等等,许是昨日下雨,主家留他住下了。吴三利却跟他说,“我不去,我哥回不来的。”
带着赵伯准备的药箱吃食,吴三利出了门。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几驾马车停在医馆门前,医馆众人再度见到了吴家兄弟,兄弟二人换了新衣仪表堂堂,全然看不出几个月前的落魄样子。他们恭敬的给医馆掌柜、赵伯见了礼,随从将马车上的礼物拿给众人。
医馆的人不在意那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一箱箱礼物,只拉着两兄弟来来回回的看,确认两人没事,才问起他们去了哪里。
吴清诚对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避而不答,只说,“我和二哥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游商,现在跟着他做事,以后就不愁饿肚子了,还能孝敬掌柜的和师父。 ”
医馆掌柜笑的开怀,当即就说要下厨做一桌子菜,好好庆祝一番。久别重逢自是无比欢畅,众人喝的歪七扭八醉态百出,赵伯惦记着第二天一早要坐诊,喝的极少,他和吴家兄弟将喝醉的众人送回房间。安排好醉酒的掌柜、伙计,赵伯又操心起了兄弟俩,他叫住要离开的吴家兄弟,劝道“天色已晚,不若你们宿在医馆吧。双全你和三伏挤一挤,三利和师父凑合一宿。”
吴家兄弟欢喜的应了。
赵伯许久未见徒弟,也是稀罕的紧,免不了问起了离开医馆后吴三利的生活。吴三利挑着好的事情和赵伯说,谈起一路上风趣的见闻逗得赵伯直笑,可笑着笑着,赵伯目光一凛,他抓着吴三利的袖子,指着小臂上的新旧伤痕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吴三利云淡风轻的放下袖子,只说是走商路上遇到了匪徒,不小心伤的。可行医多年的赵伯,怎会看不出那分明是鞭痕。他沉默了良久,“三利啊,你当初说,你去了你哥才能回来,你是自愿跟着那游商做事的吗?”
“自然是的,师父,我现在有钱了,可以把你舍不得买的名贵药材都买给你。”吴清诚笑着从怀里摸出针袋,放到赵伯手里,“我还给你打了一副金针,你从前不是总羡慕京城名医的金针吗,他那只有几根,现在你有一整套了。”
赵伯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针袋,耳边吴三利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幸亏师父你留我和二哥了,要不我还在想怎么厚着脸皮留下,把这个给你。”
“师父?”
赵伯猛地抓住吴三利的手,“三利,师父本是四处云游的大夫,如今也在这里停留了几年,师父近来想着去别处看看,你既已回来,不若带着你二哥和师父一起。如今世道乱,走商事务繁重,你...”
吴三利回握着赵伯的手摇头,他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着赵伯,“师父,我还要做下去。东家交代我的事情没有做完,明日我和二哥就会启程去往下站,等我忙完再回来看你和掌柜的。眼看着就要入冬,师父年纪也大了,还是先在这里吧。若想好去处,下次得了假我送您去。”
赵伯长叹一口气,将翻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借着烛光细细打量他的爱徒,少年人过得苦,身上没有丁点肉,骨头硬的都硌人,他和掌柜的,养了一年才堪堪让少年长了些肉,如今,只三个月不见,吴三利又重新瘦的只一把骨头,腕上还多了鞭伤,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未好的伤痕。他心中憋闷却无处言说,只能催促着少年到床榻安歇,自己打了个地铺,睁眼到了天明。
翌日,吴三利醒来,赵伯已经收拾好包袱,坐在床边等他。见他醒来,对他说,“既醒了就起来吧,吴掌柜的应该不介意带上一个大夫吧。”
自那之后,赵伯成为了商队的随行大夫。他跟着商队走南闯北,遇到过铺天盖日的风沙也见识过凶猛的劫匪,救过商队的伙计也救过行走的路人,就这样走了五年,走的他身子都佝偻了,他们终于在一处地界扎下了根。
那时,吴三利带的商队壮大了许多,商队人多货多事务也多,渐渐地,吴三利就留在了石寨,吴双全当起了领队,同其他领队一起四处行商。而赵伯,也在时隔五年后,过上了侍弄草药钻研医术的清闲日子。
一日,他和吴三利研究病案,说起若是能有减缓伤重之人痛苦的药剂就好了,无知无觉的度过养伤期间,也省的因病人怕痛多动而崩裂伤口。
师徒两人一拍即合,一个翻书一个辨识药理,吴三利亲自试药,赵伯调整药量,几个月后,他们研制出了药方。巧合的是,药房研制出没多久,吴双全伤重被紧急送回了石寨,新药自然也给吴双全用上了,伤重的吴双全醒来后当真没有喊过一次疼,只是昏睡的时间有些久,一日中几乎有半天都在昏睡,但想着睡眠有助于养伤,师徒二人也没有做改进。
有了这不疼的药剂,山寨中的伙计走商更踏实了,按照他们的话说,有了这药好似变成了无知觉的人,受再重的伤都不怕了。
赵伯不赞同他们这般随意对待自己身体,与吴三利商量要减少药剂的使用。吴三利却以见不得兄弟们疼痛为由,拒绝了赵伯。师徒多年以来,两人头一次不欢而散。
在有人希望赵伯能把药剂做成药丸,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时,赵伯意识到这般放任,只会产生滥用药物的后果。更何况,他已然发现,服用这药剂量越多,昏睡的时间就越长,即使停止服药,昏睡的副作用也不会轻易消失。一个人无知无觉的昏睡,若是在安全的环境里尚且平安,可这里,满是日夜行走的商队伙计,昏睡不醒且不是引颈待戮?赵伯决定找吴三利说清这件事,可当他走到吴三利的房间,却听到打扫的仆役说,吴掌柜几日前就被东家的一封信叫到京城去了。
赵伯无法,只好一边削减药量研究改进之法,一边等着吴三利回来。
吴三利回来的那日,正是他的生辰。赵伯如往常一般做了一碗长寿面,在吴三利的庭院静静等他。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回来的不是敏儿上进的徒弟吴三利,而是一方商队管事的吴清诚。
吴清诚见到赵伯后,笑的如同稚童般抱住了赵伯,仿佛几个月前师徒两人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过一样,“师父,我回来了。你可想我?”
赵伯上下打量着吴清诚,见人没瘦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放下心,“你这逆徒,一声不响的就跑出去,我还想你,不抽你就不错了。”
吴清诚嘿嘿一笑,端着面碗捞起一筷子面条 ,呼哧呼哧塞进嘴里,“好吃。师父,还是你做的长寿面最好吃。”
“怎么?你还吃到别人的长寿面了?”
吴清诚在吃面的间隙点头,“义父做的。师父,我和二哥有新的家人了。东家,认了我和二哥为义子,还给了我新的名字,以后我就叫吴清诚了,清水的清,诚实的诚,好听吗?”
赵伯笑着点头,“好听。人这一世,贵在心清目明,诚心善德,你义父为你起的名字不错。从前你受了许多苦,如今及冠又换了名字,师父愿你今后无灾无祸,喜乐长宁。 ”
生辰之后,师徒二人重修旧好,两人待在赵伯的院子里精心调整药方,顺带做出了伙计心心念念的药丸。试药时,却犯了难,吴清诚表示还是他来试药,但赵伯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怎么也不肯答应,非说自己来试药。吴清诚哪里肯,两人僵持不下,赵伯趁他不备一刀划伤了自己,吴清诚红着眼睛给的师父煎了药,看着师父陷入沉睡。
等赵伯再醒来,吴清诚头枕着手睡在他床边,血流不止的胳膊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粉色的疤。他透过愈合的伤口,意识到自己此番沉睡的时间不短。
难道药方失败了?赵伯思忖着起身。
起身的动作弄醒了吴清诚,“师父,您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赵伯摆手,示意他好得很。
吴清诚松了口气,起身从桌上拿起药方递给赵伯,“师父,这是调整后的药方。您养伤期间,我征求受伤的伙计的允许,也让他们试了药,只要按照药方上的剂量来,绝不会再出现之前昏睡不醒的事。”
赵伯哼了一声,“大言不惭,那为师又是为何如今才醒。”
吴清诚摸着鼻子小声道,“因为我给师父换了药方。”
“胡闹!”赵伯大喝一声,作势就要打他。吴清诚老实挨了打,梗着脖子和赵伯犟嘴,“师父,您思虑过重,眼圈黑的跟锅灰似的,徒儿这是心疼您,才让您多睡了一会。”
“师父,您都一把年纪了,不想着给我找个师娘,还苦熬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了。徒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赵伯听到吴清诚不知悔改的发言,气的眼睛不是眼睛,直追着他打,“逆徒!你敢给你师父下药!”
药方改进一事解决,赵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又恢复了侍弄药草钻研医书的清净生活。而吴清诚,因为商队的扩充,愈发忙碌起来。
等赵伯从医书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和徒弟已经一个月未见了。
他趁着月色去了吴清诚院子,还未走近,就见吴双全带着一队人进了吴清诚的院子。自吴清诚留守石寨,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双全了,吴双全结实了许多,脸上写满了刚毅,而吴清诚纤瘦又每日沉浸在商队事务中,身上更多的是一股沉稳的书生气。单从相貌来看,实难看出来这两人是出自同一双父母。
赵伯摇了摇头,驱散掉脑中的思绪,也走近院子,他想着,吴清诚和吴双全自是有要事要谈,自己不便打扰,不若到吴清诚的卧房里等他,正好给自己徒儿把把脉。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到这样一幕。
明亮的烛光将刚才进屋的一队人映在了窗纸上,他看着吴清诚的影子端着一个托盘一一走过眼前的人,而后,那站成一队的人仰头将一瓶药丸服了下去。
赵伯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怎么会认不出那药瓶,药方改良后,吴清诚带了几个药瓶让他选,他懒得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刚要推拒。却听吴清诚说,“师父改良的药丸,自然要用师父选的瓶子装”,还说要告诉伙计们,是师父担心他们安危才改良了药,甚至不惜亲身试药,要让大家记得他的好。
他当时觉得吴清诚不过是哄他高兴,但也认真选了瓶子,告诉吴清诚一定要注意药量,莫让跟着他的伙计伤了身。
吴清诚是怎么说的。
他说谨遵师命。
试问,要控制剂量,一次服用一丸的药丸,何须仰头灌下?
赵伯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他轻手轻脚的来到窗外,借着错落的阴影附耳去听屋里的动静。
“如今尔等服了药,就是我石寨的亲信。我会像照顾兄弟一般,照顾大家,只要听义父的话,为义父办好事,解药我会如期给你们,绝不会让大家受苦。”
“誓死效忠首领!”
吴清诚满意的笑了笑,“很好,近期,有一批货要送往京城,这批货....”
吴清诚眼神一厉,“谁在外面?!”
靠近门站着的一个瘦弱男孩猛地窜出房门,将腿抽筋的赵伯抓进屋子,“首领!这个老头在外面偷听!”
“什么老头?”赵伯不耐的挣扎,“我是那臭小子的师父,来找他喝酒的。”
吴清诚示意吴双全出门查看,吴双全很快回来了,冲着吴清诚摇了摇头。
吴清诚脸上划过一丝终于来了的释然。他轻声道,“石开,不得对我师父无理。”
石开瞬间松开虎爪,给赵伯道歉,“对不住了,首领师父。”
赵伯哼了一声,从桌案的托盘上拿起一个药瓶凑到鼻尖嗅闻。
吴清诚挥手让眼前的一众先回去,他借着给赵伯倒水的功夫,暗自思考对策。
可赵伯全然不给他机会,等吴清诚挂着微笑端着茶杯转身,他就开了口,“这药你用了多久?”
吴清诚不答,他将茶杯递给赵伯,“师父,喝点水。”
赵伯不接,接着看起了其他的瓶子。
吴清诚见不得他一个一个的嗅闻,劈手抢过瓶子扔到一边,“师父,你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赵伯定定地看着吴清诚,“这药你用了多久?”
“今天头一次。”
“倒是为师来的是时候,你既改了药方,自然有解药,明日给他们解了,我当做此事从未发生。”
吴清诚拒绝,“师父,这不行。”
赵伯怒斥他,“逆徒!你疯了不成!你拜师那日我说过什么!!!”
“修习医术,只为救人,若生害人之心,逐出师门,不得善终。”
“你既知道,为何不改?!我当你年轻一时迷了心窍,你解了毒,和我一起去祖师爷画像前赔罪。”赵伯急着去抓吴清诚的手,吴清诚避开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赵伯,“师父,我必须这么做。”
赵伯追问他缘由,吴清诚避而不答。
赵伯急了,“我再问你一遍,他们的毒,你解还是不解。”
吴清诚回答,“不解。”
赵伯气的甩了衣袖,他满眼失望,“你这名字兴许是改错了,清诚之心你没有,利欲熏心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你那义父,若是知道你如此,又当如何看你!”
吴清诚通红着眼睛看他,一言不发。
师徒二人对峙房中,良久,赵伯收敛了怒容,语气平静,“既然你不改,那我们师徒缘分就只能到这里了。我赵家世代行医,决不能出害人之辈。苍天在上,明月为证,赵家方泽之徒吴三利违反门规,拒不悔改,自此逐出师门,以儆效尤。”
赵方泽转身离开,吴清诚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师父,凄然跪下。
赵方泽脚步停顿一瞬,强硬的走出房门。
吴清诚对着赵方泽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久久不能起身。
他年幼失怙,少年失去了大哥,以为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老板,谁知是天底下最黑心的。好不容易得了个疼爱他的师父,却被他气走了。如今,只剩被毒药控制的二哥,以及心狠手辣的义父。
吴清诚伏在地上,任眼泪滑落。
六年前,赵方泽在一个清晨带着一个包袱一只药箱陪着徒弟踏上了未知路,六年后,他依旧一个包袱一只药箱的上了路,只这一次没有那个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问东问西的徒弟了。
一晚上的讲述,让赵方泽追忆起了不少往事,如今往事吐了个干净,只觉结了疤的伤口又被挖开一层鲜血淋漓,他看着姜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知道,为何这毒我认识,但解不了了吧。”
姜振给赵方泽倒满了茶水,“师父,喝一点润润喉。”
等赵方泽喝了茶,他才问出自己的疑问,“师父,我见到吴双全时,他已然叫石二了,您可知是何原因?”
赵方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离开前,他们兄弟二人还很亲密。”
“看来,只能等石二哥醒来才能告诉我们答案了。”姜振给赵伯添满了茶,从床边起身,“师父,石二哥交给你了。我会带着吴清诚来见您。”
赵方泽看着眼前高瘦的少年,不知怎的眼前浮现了当年吴清诚纤瘦的样子,他立在原地半晌,终究没忍住朝着姜振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阿福!”
姜振应声回头。
赵方泽抓着他的衣袖,急急地说,“四年前,我走那日,那逆徒身边的一个叫石开的少年找过我,他说三利是有苦衷的,他们都是自愿服毒。三利向他们承诺,早晚有一天,会结束这种受人摆布不得自由的日子。”
“去年,阿旺将你带回来前,石开带着三利的亲笔信找到了我,他在信中说,让我去一个地方救一个人,说那人有一柄斧子,是破局的关键。阿福,也许三利真的是有苦衷的,前尘如何不重要,我只要你答应我,你们会活着回来。”
“我保证。”
天光渐明,在山路上疾驰的姜振,终于看到了终点。
他穿过晴山村,一路上了山,停在一颗结满果子的树前。
仰头看着坐在树杈上吃果子的青衣男人,“吴清诚,我来取画了。”
28日起要出门几天,恐怕要等回来更新了。我尽量抽时间写,不然对不起我新写的细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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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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