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RIOT四人最常去的网咖是城东一个巷角最不起眼的“千度”。

只因为它地理位置偏僻,所以在这里用不着担心被查身份证上的年龄到底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网咖最里间一列,顺着狭窄的过道走至尽头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是还差三个月就满十七岁的RIOT的吉他手尤文宇。

而他旁边的机位上,正是昨天丢了钱夹的席至。

尤文宇刚结束完一把游戏,排队重开的间隙让他从游戏界面里退出,忽然注意到右下的企鹅头像正在跳动。

他诧异地点开来看,是一条好友申请。

“不会吧,居然还有女孩子想加我。”他有些惊喜,一边讶异于对方写得不短的申请理由,一边将那几行字念出声,“你好,我是白天面馆不小心弄脏了你琴盒的女生……”

“啥呀?”尤文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起自己放在音乐工厂的琴箱,约莫已有半个月没移动过位置。

什么时间他曾去过申请里说的这家面馆,或者说他的琴箱去过?

他的疑惑吸引来旁座席至的注意力。

席至扯下头上的耳机,任其挂在脖子上,手撑着沙发靠背,眼睛看向尤文宇的主机显示屏。

很快他也读完了那段文字,不由地皱了皱眉,抢过尤文宇的鼠标替他做了主张,点击同意。

尤文宇被席至的手挡开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他将鼠标抢回来,嚷嚷道:“干嘛啊干嘛啊,我还没想好加不加呢。”

“你想个屁,”席至回到自己位置,一面说着,“昨天我去给你们带午饭,这女的把我雷鸟的箱子给弄脏了——估计是那会儿把钱包落她店里了。”

昨天回到家席至没找着钱夹,他还以为是落在音乐工厂了。

“哦豁,”尤文宇一副看戏的表情,“雷鸟的箱子,那不是你宝贝吗?至哥,你别告诉我,你昨天把这个女的叼了一顿,所以人家现在来寻仇了。”

“……”

“不是吧,至哥,辣手摧花——真有你的。”尤文宇深感佩服。

“没有,不至于,她又不是故意的。”席至淡淡解释。虽然被弄脏的电贝斯琴盒的确让他心痛了一整天。

尤文宇点了点头,想着席至说的在理。过后他细细思索了会儿,又觉得不对劲。

“不过——”他点开与新好友的聊天界面,扭头疑惑看向席至,“她为啥要加我的号啊?”

席至被他盯得咳嗽了声,他抬手抓了抓头发,说:“上次管你借号玩CF,我把你号和密码夹钱包里了,忘扔了。”

“……”尤文宇本想接点什么,突然显示主屏上的聊天界面闪了一下,是对面发来了消息。

【你好,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至哥,这怎么回?”

席至瞥一眼,回说:“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让她快点把钱包还我。”

尤文宇点点头,手指一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你什么时候有空?”闻风看着聊天面板,一字一句地将对面发来的消息念出声来。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席至回了她消息。

她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光脚踩在地板上原地踏了几下,差点惊动隔壁房间的孟玉。

她按捺住内心的狂喜,重新坐回电脑前,认真地回起了消息。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这两天放假。】

她回。

那边的回复来得不算很快,大约三分钟后,界面上跳出来一句:

【那明天下午两点到六点,你到东城后街的废电厂来,我在那里等你。】

纵使屏幕对面的人看不见,但闻风还是点了好几下头。

她心里越想越开心,便从桌上的书堆里摸出手机给好朋友何仙琪打了电话。

何仙琪是闻风在职高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电话不多时便接通了,何仙琪大约才午睡醒,声音隔着电波传来,还带着惺忪睡意。

“干嘛?”对面打了个哈欠。

闻风握着手机,侧身躺在床上,笑意掩盖不住地说:“我跟你说,我觉得我遇见我的真命天子了。”

“呃,你别跟我说那人是吴彦祖,不然我真的会打你。”

“不是明星,是真的人,我昨天在我妈店里碰到的。”

闻风用报刊亭上七块钱一本的杂志风小说叙述方式,先将昨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文学加工了一番,后说给了何仙琪听。

“不会吧,真有这么帅的人?”何仙琪表示不相信。

“我骗你干什么,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还钱包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有多帅了。”

闻风说着,眼睛无意间扫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塞满了她折的九百九十九颗星星。

她想起一件事,便和何仙琪提起,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星期我们去占卜,那位大师给我的占卜词?”

“……不记得了。”何仙琪撇了撇嘴,后又啧了两声,“不知道是谁那天还说那都是封建迷信,是江湖术士骗钱的套词。”

闻风忽视她的挖苦,“我现在不觉得啦。”

“那你现在觉得什么?觉得你马上就要跟你的真命天子在一起啦?”

闻风笑了笑,掰着手指答道:“大师说我的爱情跟质数有关,你看啊,席至是八月十三号的生日,十三是质数吧。我们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也是质数,而且他名字里还有一个‘zhi’字,你说巧不巧?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何仙琪:“……”

翌日下午,闻风早早就等在了何仙琪住的小区门外。

等到何仙琪收拾好从里面出来,闻风已经蹲在门口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

何仙琪先看到闻风,她悄悄靠近,把正在数地上蚂蚁的闻风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闻风被吓得退后起身,立稳时,发现何仙琪脖子上挂着前段时间她新买的索尼相机。

何仙琪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抓着相机在她眼前扬了扬,“特地为了你的真命天子带的。”

闻风看向何仙琪,得来她递过来的一个眨眼的表情。

“待会儿你去还钱包,我就在角落里拍下你们定情的画面,怎么样,浪不浪漫?”

“什么定情啊,别乱说好不好,我们才认识三天都不到。”闻风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语气里却藏着欣喜。

“切,昨天是谁说的,‘我的爱情跟质数有关,他名字里还有个至字’……”何仙琪学她说话学到一半,还未说完,便被羞耻心回归的闻风捂住了嘴巴。

“闭嘴闭嘴!”

打闹一番,两人才坐公交赶往东城电厂。

电厂的位置不在主线路上,而且位置相当偏远,害得两人下车后还问了一路,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家破败的废弃工厂。

工厂没有大门,只有几根水泥柱切割开的类似拱门的空间。穿过拱门,便是在外也能看见的已然荒废的单位车间,但能利用的钢铁物件早就被搬走了,只剩下生锈的水龙头、塑料水管和一些不知用途的环状物件。

主车间只有三面墙,墙上早已被黑色的喷漆广告覆盖,广告内容无非是成年服务和房屋出租。

“咳咳,好大的灰。”

闻风走在前边,被空气里依稀看见的粉尘引出一阵咳嗽。

何仙琪捂着口鼻,跟在后边,声音瓮瓮地问:“他人在哪啊?这破地方能来人吗?我怎么感觉他在耍你呀。”

“应该不会吧。”闻风回答的没什么底气,但脚步仍在往前探索。

直至她将这个面积巨大的车间走完,到角落处,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处空间,而入口是一个边缘参差的墙洞。

她朝身后的何仙琪招了招手,一边自己先就着墙洞探头去看。

她的头才伸进洞内,恰好就对上里边投出来的一道视线。

视线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高大且壮硕的年轻男生,他微微眯眼,带着疑虑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人先开口,问她:“有啥事吗?”

闻风抬着手左右指了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呃……那个,我找人,请问里面方便进去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找谁啊?”

“找……席至。”

第一次正式念出席至的名字,她甚至觉得有些拗口。

那人了然,点点头,朝里喊了句:“至哥,有女生找。”

“哦,来了。”有道声音在更里边应了一句。熟悉的声线,让闻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揪住自己挎包的链带,偷偷抬着眼睛,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很快,里面有个高瘦的人影走出,是席至。

他身上不再是上次见他时穿的那件黑色短袖,而是换了一件暗蓝色的T恤,衬得他皮肤很白。

这让她想起胳膊上的静脉蓝,她犹记得人皮肤的色调区分,有一种就是借助血管的颜色。

据说是,人的皮肤如果偏冷调,那么他血管的颜色便是一种好看的蓝。

正在她思维乱跑的时间,席至人已走到她跟前。是阳光下,他影子全落在她身上的晦暗感,才使得她回神。

而他开口:“钱包呢?”

声音是不带任何感**彩的平静发问。

闻风恍然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任务,“嗯嗯”应了好几声,一面低头快速翻找出小挎包里放着的他要的钱夹。

钱夹很快找到,她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闻风笑了笑,埋着头,小声回:“不客气。”

席至检查了一下钱夹的证件,后抬眼见闻风还杵在原地,便发问:“没事了吧?”

“嗯?”闻风的反应又因为他开始变得迟钝,她张大眼睛,一脸困惑地回看着他。

“你还有事吗?”他问。

“呃……没有了。”

席至点点头,翻开钱包的夹层,却记起了自己在面馆那天,他似乎因为排骨汤乌龙忘记买单了。

而这边闻风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席至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诶,那天……我是不是忘记结账了?”

闻风原本不记得这事,经他提醒才想起。

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啦,就当我请你好了,毕竟弄脏了你的琴盒。”

“多少钱?”席至并不觉得没有关系,打开钱夹,正要拿出现金,突然从里间又走出两个男生。

“——怎么还个钱包都磨蹭这么久啊,歌还排不排啦?”

闻风循声看去,这才发现除了一开始她见到的那个大高个儿之外,席至身后又多了两人。这两人一高一矮,从样貌上判断年纪应该也都在十**岁上下。

而刚刚正是两人之中个子稍矮一些的男生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那个说话的男生走近了些,最后停在席至旁边,冷不丁地跟闻风打了个招呼,他说:“嗨!”

闻风看了看周围,确定他不是在与其他人说话,才迟迟抬手摆了摆,以示礼貌。

他见闻风面露奇怪,于是自报家门,提示闻风说:“我是昨天跟你在网上聊天的那个。”

“嗯?”闻风有些疑惑,她指了指席至,有些不确定道,“那个人……不是席至吗?”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是啊,你加的是我的□□号。”

席至显然不想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他推了一把还打算聊下去的男生的肩,说:“走吧,别聊了,排练了。”

话音落下,几人都默契地收声,转身要往工厂里边走。

“那个!”闻风着急地喊住了席至,“席至,”

她只是忽然想到,如果那把“燃烧的吉他”不是席至,那她和他岂不是又断了联系。因此,她深吸一口气,说:

“你可以给我你的□□吗?”

席至转头看他,在场的另外三个男生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她身上,看得她只觉得脸颊如火烤一般,烧得人灼热。

良久,席至才有回应:“啊,号码……我不记得了。”

空气有那么两秒尴尬的凝滞。

另外三个男生强忍住笑意,互相之间投递了眼色,似乎对这类的拒绝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闻风僵在原地,等他们四人离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好像被自己的真命天子席至拒绝了。

何仙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闻风身边来的,只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点评道:“果然长得名不虚传。”

她点评完,才察觉出身边闻风的不对劲,她凑近,问:“你咋啦?”

闻风低头,抽了抽鼻子,“刚刚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

“啊?”何仙琪没明白,“你不是有他企鹅号吗?”

“那不是他的。”闻风语意里几分委屈,几分低落。

“不是吧,这……”何仙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闻风。

她环顾四周,发现那几人都不见了踪影,刚要问闻风他们的去向,忽然工厂深处传来一阵鼓声。

后又有贝斯声加入,紧接着叠入人声,但由于离得太远,并不清楚是谁轻声唱。

闻风和何仙琪面面相觑,互看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动脚步向音乐声靠近。

原来工厂最里面是环楼圈出的一片空地,而此时此刻,空地之上正是一个由刚刚的四位年轻人缔造的小型舞台。

而席至站在最前的位置,身上背着一把白色的吉他。

他微微垂头,嘴唇张合完善着音符和歌词。他屈起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吉他弦,因用力而显得骨节分明。

那是闻风第一次站在RIOT的观众席。

也是第一次看见音乐融入席至的灵魂,与之嵌入深深,无法剥离。

严正声明:本文并未接到鹅厂的任何推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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