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收网回京

在刘大眼和三当家人马尽数入城后不久,城门合上。走在最后的人似乎听到点什么动静,又被同伴催促着向前。

城中街上都是空的。

刘大眼并不觉得奇怪,旱灾之下原本就十室九空,巡抚府门口动静那么大,稍微聪明点的都知道躲起来。

斥候一路跟在两人身边,确定行进轨迹后提速先回了巡抚府。

谢宴:“比之前预计的要顺利。北门刘大眼带五千人,东门三当家四千,现在都进了城,东门来人快些。

“等会儿尽量将人引走先,我们再想办法把刘大眼引进巡抚府,来个瓮中捉鳖。切记,保全自身要紧。”

秦尹点头,示意手下做好准备。

巡抚府前大街上尚未看到敌人身影,但喊杀声已经从东边传来,地面上沙砾不住颤动。

很快大街尽头冲出一队人马,最前面的是十来个骑手,手握弓箭,站定后蓄势待发。

而秦尹手下最前列摆好盾牌,第二三列亦拈弓搭箭。

一时间箭雨漫天,秦尹方早有防备,只偶有两人为流矢击中,而三当家冲锋的马匹实实在在折损半数,其后步兵也有数人倒下。

三当家顿感不妙,逃跑的命令到了嘴边,却发现诡异的事情。

对面那群人明明刚刚得势,现在看着竟气势低迷,最前排一群人脸上有明显的畏战情绪!果然群龙无首,难成气候!

三当家心里退缩的念头变小,力挫敌人、杀人立功的念头重新占据上风。他眼中邪光一闪,招招手,让人把原先抓上山做饭的人带上来打头阵。

几十个瘦骨嶙峋、神情或惊恐或麻木的人迈着一致虚浮的步子走在交战的士兵之间。

分别在府内和府外的谢宴和秦尹,同时暗骂一声。

秦尹当机立断,前排立刻装出逃兵样子,面朝三当家的人向后退,后排则按事先计划路线往南门跑去。

三当家坚定了对方不堪一击的想法,冲到队伍前方,挥着马鞭把方才开路的几十号人赶到路边,决心来个乘胜追击。

于是巡抚府门前人群尽散。

扬尘落定后一刻钟左右,刘大眼终于到了。他还有些状况外,摸不清头脑之际看见余棠。

余棠方才跟着三当家一起过来,冲突一起就靠在路边。

“余老弟,现在什么情况?”刘大眼问。

余棠:“三当家来过,史元的人打不过跑走,三当家又追去了。”

刘大眼狂喜,问道:“对面有多少人?”

“估摸着五千余人。”

“嗯......”刘大眼眼珠乱转,指着三个亲信说,“你们再领三千过去,给这群丧家之犬打趴下了重重有赏!”

余棠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刘大眼安排好,打马往巡抚府走,到了门前时停住,抬眼审视巡抚衙门上高悬的牌匾。

廖阳是大官、秦地的土霸王,而他迫于生计、落草为寇。虽然后来廖阳有求于自己,但也总是傲慢凌人,刘大眼不爽很久了。

现在......

刘大眼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推开衙门大门,高抬下颌,信步而入。

快步走到后宅,绕过影壁,院中却空无一人。志得意满的刘大当家没有看到想象中廖阳卑躬屈膝的样子。

他终于发现不对,转身就跑,从两侧厢房中冲出数百人,各个身着黑甲。

是云横亲兵!被耍了!

刘大眼抽出板斧,如野牛一般横冲直撞,竟砍伤数十人。

黑甲兵士收拢,将刘大眼和他几个守卫围在中间。一时场面僵住。

刘大眼眼珠乱转,府外他还有两千多人,赶到不过两分钟时间,只要撑过这两分钟,胜利就还是他的。于是他心安下来,掏出用于传递消息的口哨。

但是六大眼似乎忘了,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不是儒生优雅的竞技赛。村头打斗尚能出暗招用弹弓,巡抚府搜刮一下也能找出把能用的弓。

一支箭破风而出,箭羽飞旋,射中刘大眼左臂,口哨落在胸口,轻微弹起。

铮然又是一箭,刘大眼右腿登时无力。

板斧落地,不过三个吐息而已。

兵士即刻蜂拥而上,控制住院中所有敌人。

刘大眼被架起跪在台阶下,双眼猩红,口中咆哮:“你是何人!廖阳狗贼何在?!”

谢宴单手提弓,袖口翩飞:“别急,这就让你们相见。”

……

刘大眼被绑了扔在书房另一墙角,和廖阳相对。

他嘴里被塞了棉布团,眼睛发光冒火又说不出话,就朝廖阳的方向使劲蹬腿,弄得腿上绷带重新渗血。

小风看得心烦,干脆给人翻过去,摆成面壁的姿势,然后说:“之前不知大人射术这么好。”

原来世界身边都是卷王,古今中外乐器不够显摆,还非得搞个体育特长。谢宴谢绝一切会出汗的运动,选了个射箭,够帅气且一般运动会都没有出场机会。

这些话谢宴当然不会说,他摆摆手:“小时候没肉吃就去山上打山鸡野兔,手熟罢了。”

谢宴目光在刘大眼和廖阳之间流转,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在河东恰好碰到秦尹还能说是意外,但昧了近两年良心包庇廖阳的云横轻易反水、一天之内又先后抓到了廖阳和刘大眼,这些凑到一起就不寻常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一个在朝廷并无根基的人能轻松做到这一点。而根据抽卡常年保底和在凌晨一点被卡车撞到重开的经历判断,他运气也说不上多好。

谢宴:“觉不觉得有些太顺利了?”

小风:“这是好事啊。”

不,这种感觉很不好。

看似事情都有参与,但他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像是一个自由度极低的游戏,剧情已经写好了,只等普通玩家一板一眼通关。

如果真是有意为之,幕后布局的人是谁?皇帝,或者......

还有小风,虽然他总是一副少言温顺的样子,但现在秦地没有人会觉得他是羊。

廖阳看他的眼神十分忌惮,甚至到了避免视线接触的程度。而云横则特意问过谢宴,小风是哪个“风”。

“大人,”小风喊他,很坦荡的样子,“南门有新情况。”

秦尹将三当家引到南门,手下兵士尽数上了城墙,从高处向下射箭和投掷石块。

三当家看见不对,忙往后撤,却发现后路被斩断了。

震天动地的响动后,云横带人出现在大街另一头,沉默地注视着眼前两倍以上的敌人。

没有任何开场白,云横和亲兵首先冲出。

月光印在刀刃,他们没有穿标志性的黑甲,却仍如雷电丛生的黑云一般杀入敌军阵营,将敌人队伍劈成朝相对方向逃逸的两半。

三当家试图重新聚集冲散的手下,收效甚微。

云横亲兵之后还有两千多人,他们穿着勉强统一的服装,面颊凹陷、颧骨高耸,眼中闪着精光。这几乎是秦尹手下最精锐的队伍,他们的刀剑都曾沾血。

在云横行动的同时,他们变换阵形,向两边包抄。于是从云横枪下捡回一条命的山匪正正撞上秦尹军的刀口,而头顶还有随时可能夺命的石头和箭矢。

眼见战局即将落定,却又杀出乌泱泱一大群人,正是被刘大眼派来的那三千帮手。

他们先看到穿着朴素的,再看到穿着流里流气的,心中得意,觉得是敌人被夹在自己两拨人之间了,打算来个包饺子,气势极盛。

一时情势急转,云横等人数量处于劣势又腹背受敌。

云横拉过一亲兵,让他即刻上楼传信开城门。

刚把人往墙边一推,城门打开了。

三当家见状赶紧开溜,云横紧随其后,更后面不清楚情况一顿乱打的刘大眼手下连忙追上。

即将通过城门时,云横抬眼上看,正见秦尹指尖箭头直指自己方向。

马身一跃,身后山匪血液喷溅到他后背。

……

出了城门,三当家往山寨方向狂奔。

而另外三千人总算看清形势,认出敌方为首的是曾经打得他们小半年不敢下山的云横。他们竟在追着老虎跑!

经过缜密推演发现数量上也不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干脆一咬牙,扔下身陷囹圄的老大,也四处逃开。

这才是真正的一盘散沙。

云横没有马上回城。

土匪窝里的老虎抓了,三当家那只滑不溜秋的泥鳅还是可能生出事端。若山上真的还有平民,三当家逃上山后那些常规的围山法子便不好施展。

坦白说,云横之前对辖区内百姓不错,可战时放弃一村、一镇乃至一城以博取更大胜利的事情对他而言也很正常。

但这次他突然不能接受山上的人被舍弃的结局。

可能是因为谢宴和秦尹在说到保全他们时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可能是因为过去两年他确实心中有悔。

这种悔恨的滋味,让那人的话像一根埋进他血肉里的针,时时刺痛。也让他在谢宴来时,几乎是抱着自毁的心情站到廖阳对面。

云横停下,看着身后一张张沉毅的面孔:“亲兵随我来,其他人回城。”

……

城内刘大眼剩余的两千左右手下,在秦尹的攻势下死伤大半,剩下的做鸟兽散逃到城门下,又被乱箭射死。

秦尹听说了云横追击的事,思索片刻派人去增援。

到了次日清晨,城中有了久违的安定,对此最高兴的恐怕是总算被记起的张素。

张大人自称饿了三天三夜,来的路上已经喝了三壶水兼吃空两个干粮袋,此时还蹲在廖阳家厨房不肯出来,一边生啃萝卜,一边盯着灶上小半锅还没熟的稀饭眼冒绿光。

“......”谢宴悄声问秦尹,“真一点没给啊。”

秦尹难得不自在,这几天就顾着打来打去,确实把人给忘了。

等到张素端着用来溜缝的稀饭踱步到正厅,恰好赶上云横一身血回来。

张素以前和云横不对付,现下刚大难不死,又吃饱喝足,心情分外明媚,抬手想给老仇人打个招呼,却见对方扔下手里提着的黑色布包,一颗还在淌血的人头从包里滚出来......

“呕。”张素趴墙角把刚塞进去的全吐了。

谢宴被人头刺激得偏开脸,又看到张素呕得死去活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宴闭眼:“不是针对谁,但真的有些恶心了。”

余棠提上两个桶,一个装水,一个装马赛克,把现场打扫干净,谢宴和张素脸上血色才恢复些。

张素努力重拾形象,正襟危坐,人五人六地转移话题:“廖阳倒了,土匪跑了,之后什么打算啊?”

谢宴:“要做的很多。首先是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赈济粮运来还需七日左右,各地仓库里全部余粮和秦尹采购的粮食都用上也不够,得去最近的河东、巴蜀借粮。

“再是各地须重新上报受灾情况,拟定受灾等级,用于后续赈灾。

“还有押送廖阳等人进京论罪、军队到了以后铲清游匪,但这些倒是成了没那么着急的。”

张素边听边捋着山羊胡点头:“听着是这么回事。”

他对谢宴改观不少,又问:“你是贺既的人?”

谢宴从容道:“今年三月殿试后圣上就命我来此,尚无机会拜见贺、陆两位大人。”

张素跳起来,绕着谢宴打量两圈,而后站定。

他给谢宴使眼色,往云横的方向努嘴:“不错,两个都不沾,比某些两边都要沾的好。”

云横靠在椅子上不理张素,随便侧眼,却和小风对上。两人视线交汇,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

谢宴听了张素的话,心中掀起浪来,但也是轻描淡写抚平,并未就此多说,反而问起张素这个现在秦地最高行政官的计划。

“我要干的是真正的大事,修水利!”张素说完捧着茶盏,从升腾的热气里看众人神情。

堂中各人都是淡淡的,只有一个谢宴捧场:“哇,确实没想到张大人有这样的宏大志向。”

张素把茶盏重重放下,看来谢宴这个场子也没捧到他心坎上。

“小子懂什么!前朝在秦地曾修一渠道,连接两水,绵延三百余里,旱时可灌田,汛期又可引洪,水中携带的泥沙更有肥田之效。

“前朝覆灭后,我朝高祖依龙脉迁都,秦地人少了,渠道常年失修,渐渐荒废。之前朝里争来争去也说要修,到底没修......”

说到这里张素连忙噤声,不敢看众人,假模假样咳嗽两声又往厨房钻。

后面几天,事情有条不紊进行。

谢宴看了张素的治水笔记,这抓政务一塌糊涂、脾气古怪的老官油子竟还真是个水利能手,果然上帝给人关了一扇门就会再开一扇窗。

皇帝最在意的廖阳和刘大眼也活得好好的。开始两人大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嚷嚷不饿,让小风卸了下巴,分别灌了两碗辣椒泥巴水,就也不挑食了。

朝廷的兵比预计晚了一天多点。一万轻骑加上云横手底下三四百精兵,把剩下的土匪从西边赶到东边。最后在和河东交界的地方把匪患消灭,位置差不多就在谢宴和小风进秦地的那条路边上。

有些特别的是,把骑兵带过来的竟然是袁钦。

袁钦身穿白甲,骑着赤色宝马,背挺得比在宫里时直,看着满腿泥的谢宴,笑着说:“谢大人真是爱民如子,还要来亲自挑河泥。”

“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挣碗粥喝。”谢宴说。

修河渠是绝对的大工程,预计至少两年工期,所需耗费人力物力颇多。田地干枯,灾民们种不了粮食,官府干脆把他们组织起来以工代赈。

谈话间谢宴挽起的袖子落下,他竖起胳膊喊小风帮忙。

小风原先在不远处带一群小孩玩,听了他喊声走过来。

袁钦目光和小风相接,微笑低头,而后打马离去。

次日,谢宴一行回京。

总算写到回京了,转圈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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