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豸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他总怀疑分赃不均自己拿少了。一早又听说伯樟昨天半路被阿鲧截了,阿鲧夺了他从阿臻家收刮的帛衣大带,现下人还往阿臻家里去了。
黑豸得知消息后,生怕一点油水再也捞不到,忙孤身上了山。
今早沈臻婳刚把公子寤生的洗脸水泼出院外,就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向着她的小院走来。
她定睛一看,竟是村巫阿鲧,想也不想转身就跑进后院,将许久不用的板车拖了出来。
“你要作甚。”
她顾不得向公子寤生解释,忙将他往板车上搬。期间因为动作慌张粗鲁,公子寤生不是脑袋被撞,就是屁股卡在推车侧边的围挡上,惨不忍睹。最后还是脑袋冲下被她弄上板车推了出去。
沈臻婳这厢刚将人推出去,就听见有人推开栅栏走进来的声因,她扭头扫了一眼,再次转向公子寤生时,同时停了动作。
正血压上头,俊脸涨得通红的公子寤生冷不丁瞅见女人双眼一亮,心里顿时警铃大响,他还没来得防备,女人陡然松开板车,他就这么一路顺着羊肠小道滑了下去……
公子寤生一头扎进斜坡旁的杂草丛里,还是以无比狼狈的倒葱栽的方式。
沈臻婳快速转身,掩住嘴,以免自己笑出声。
该死的女人,你给我等着!
……
进院不见人,主侧两间茅屋大开着,阿鲧走进侧屋逛了逛。
侧室不大,一眼就望见了头,除了一张床和一只矮几外,屋中再无多余的物什。
阿鲧觉得没什么看头,匆匆扫了一眼后转去了隔壁主屋。
主屋倒是多了不少的家什用品,不过多以石头、木砌为主。
看到连床都是石砌的后,阿鲧皱了皱眉。
活人居木,死人居石青山里虽然地处偏僻,不算富裕之地,但近年来,也再无人家会用石砌的床榻。
由此可见这小儿并不富裕。
可就是这么个破落户,一下猎到了十只白狐。
有如此能力,家中怎会这般的……贫困?!
屋内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阿鲧静静打量了一圈,发现床边的长案上放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一些洗得发黄的布条胡乱的丢在角落。
他在掀开的被褥上摸了一把——上面还沾着热气。
这是故意避开他还是恰好不在?
阿鲧走出主屋,越发觉得独居在青山上的孤子阿臻身份很是可疑。
当沈臻婳看见村巫阿鲧双手抱胸,站在院中盯着她那两间不成样的茅屋猛瞧的时候便直觉不好。
“巫大。”
她连忙收敛神色,快步行到了他的面前。
阿鲧看到她,眉角一挑,立刻摆出了“巫大”的派头:“听说你表哥来了。”宽袖划过她的脸,阿鲧越过她,径自走到院中的草簟上坐下。
沈臻婳叉手以回:“回巫大,我表哥前几日上山时不慎摔断了腿,这才没去向巫大……”
“你表哥人呢?”阿鲧一袖子扫掉了她的“客气话”。
沈臻婳心里快速打着腹稿:“昨日黑豸大哥他们来过,我表哥……似乎受到了些惊吓,正好今早家里派了人来接,所以……”
“走了?”阿鲧讥笑:“这么快?!”
沈臻婳不应他的话,低着头侯在他面前。
“这可是你表哥的?”他拿出公子寤生那条镶金戴玉的绯色大带,将它递到了她的面前。
果然是截胡了黑豸抢来的好物。
沈臻婳点头称是。
阿鲧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快,不由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这条大带,便是滑国的公族公子也用不起,不知你表哥是如何得来的?”
“阿臻也不知。”
阿鲧不比黑豸,可不好糊弄,若对他谎称公子寤生是滑君的廪人,接下来肯定又会有一大堆问题向她砸来。
是以沈臻婳选择的策略是——打死不承认,一问三不知。
“你可知偷盗可是要砍去双手的!”
黑乎乎的小脸冲他笑了起来,人家好似压根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乐呵呵的对他笑问:“巫大可要食些野果?阿臻摘得野果可甜哩。”说完,匆匆奔到灶台前,从甑里翻出一颗野果递到了他的面前。
新鲜的野果上还沾着清晨时的白露。
阿鲧突然一下不知如何继续。
刚从草丛堆里爬起来的公子寤生恰好看着这一幕,他情不自禁的磨了磨牙。
拿他的野果讨好人?!其罪当诛。
就在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一人偷窥,双拳待出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巫大?!你怎么在这?也是来看阿臻他家表哥的?”
黑豸推门走进,阿鲧扫了他一眼后,掸了掸衣裳从草簟上起了身。
两人气氛不对,一个进,一个出,打了照面竟谁都没有开口。
黑豸与村巫阿鲧……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过节?
沈臻婳眼珠滚了滚。
阿鲧走后,黑豸立即对沈臻婳发了难:“你是不是告诉他,我们昨天来过?”
“没没没……怎么可能……”
“你还敢骗我!我刚才在院外什么都听到了。”
沈臻婳“吓”的连连后退,不小心撞上身后的矮几跌坐在草簟,黑豸顺势一脚踢在了她的身上。
沈臻婳抓着黑豸的下裳哭嚷起来:“黑豸大哥……我我我……我错了……你……你消消气……你别打别打了……”
黑豸本没打算再对“他”动手,但见“他”哭闹不止,又一个劲儿的嚷着“让他别动”,倒真来了几分兴致,于是又往她腿上补了两脚。
沈臻婳哭嚷得更是浮夸。
其实黑豸心里真正不舒坦的是——原本不如他,见他都得矮半截的人,现在竟敢骑到他头上来。
抢了他兄弟的大带,现在还找上门来。
村巫阿鲧?
他算什么!
要不是被寿星宫选中,他给他提鞋都不配。
黑豸越想越生气,见地上小儿瑟瑟发抖,不敢回手的模样,又想补“他”一脚来消消气,却不想一个石子准确无比的击中了他抬起的右腿。
黑豸踉跄后退,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他不敢置信的瞪圆眼,抽风般的朝四周望了望,猛然暴喝道:“什么人?谁打我?!可恶!竟然敢打老子!”
“……”
“是不是你表哥?!”
黑豸气呼呼的朝里屋冲去。
确定公子寤生在看,沈臻婳更是抱着小腿倒在草簟上哀哀叫痛。
其实也并不能完全算在做戏,最后那几脚确实将她踢疼了。
黑豸进了里屋后突然没了声,又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从哪里翻到了公子寤生的佩剑,提着剑兴冲冲的冲出了门,出了里屋便径直朝院外走。
沈臻婳哪能让他把公子寤生的佩剑带走。
万一被公子寤生的对头发现,岂不是要把她的小院给踏平!
沈臻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黑豸大哥这剑……”
黑豸脚步不停,甩手就将她推到一边:“滚开!”她倒地后,还想从她身上踏过去。
突然,四周风声一止。
久不见黑豸有所动作的沈臻婳悄悄掀开一条眼帘。
黑豸两脚悬在半空,公子寤生脸色阴翳的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
沈臻婳表情呆了呆。
公子寤生为她出手了?
黑豸脸色苍白,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沈臻婳心里确实闪过一道杀意,但是她止住了。
“放……放手……”
她匆忙起身,冲过去掰公子寤生的手:“放手,他快要被你掐死了。”
公子寤生仍不为所动。
黑豸死了不打紧,麻烦的是他爹是青山里的里宰。
沈臻婳焦急的冲他嚷道:“他死了,我们可是要抵命的。”
“草贱竖子也值得我为他抵命。”
公子寤生冷笑,沈臻婳这时才意识到他真有杀黑豸之意。
沈臻婳面上带了几分焦急:“放开他!快放开他……”伸手去拽公子寤生胳膊下的拐杖。
公子寤生眼神复杂的朝她看来,模样好像在说——你竟然恩将仇报。
沈臻婳不理他,依旧去拽他胳膊下拐杖。
公子寤生故意等着她用劲全力然而再松手。
沈臻婳哪料得他这么腹黑,双手抓着他的拐杖立刻摔了一个屁蹲儿。
“郎君!”
沈臻婳坐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冲他一吼。
公子寤生听过她无数次唤他“郎君”,却从没听过这么中气十足的,不由失了笑:“放了他?”
“放了!”
“若我若偏不呢?”
沈臻婳丢掉拐杖,从地上跳起来:“你若不放,以后没饭吃。”
“……”
“连果子都没有!”
“……”
“还有!没人给你熬汤药,没人给你换伤布。”
“……”
“我再也不理你!”
公子寤生挑了下眉,戏谑的重复道:“不理我?!”
“是!不跟你说一句话。”
“……”
“没收你的拐杖,再把你关进黑屋去。”
沈臻婳叉着腰对他威胁,连自己都觉得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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