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刺眼,她来不及反应,想着快躲开快躲开,双脚完全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提不上,眼睁睁看跑车逼至眼前。
不幸中的万幸,跑车紧急朝另一个方向刹停,她还是被跑车刮蹭到,整个人摔倒在地。
手臂外侧、膝盖、小腿火辣辣的疼,她呵斥:“会不会开车,这还是绿灯。”
跑车上下来一名年轻女子,身穿粉色香奈儿套装,戴一副黑色墨镜,神色有些焦急,“小姐,你没事吧?”
“你这车怎么开的?”宋浅浅怒火中烧。
女子连连道歉,撕下一张纸写下电话号码,“小姐,我先赔你两万,我现在有急事,耽误不得。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你再电话联系我,行吗?”
说完,女子接起电话,也不等她回复。
“喂,至霆哥哥,没什么,我遇到一点小麻烦。”
“你——”宋浅浅一晃神,立即觉得荒唐,不可能,这世间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不可能是周至霆。
也正因走神一会,她没能叫住女子,女子接着电话急急忙忙开车走了。
“什么人呐!”她咬牙切齿地咒骂,踉踉跄跄爬起来。
挥手拦车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再回到荟都庄园,那出租车七拐八拐,坑了她不小的一笔钱。
刚进门,韩章背对她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挺直,“去了哪?”
“没去哪。”她心累,不想多说,只想静静。
“三个多小时,没去哪?”韩章话中带上质问。
委屈、愤怒、厌烦、烦躁兜头压来,她快要哭出声,“韩章,我今天够倒霉了,你能不能别再咄咄逼人!”
女孩哭腔明显,韩章站起来,回身望去。
她乌发凌乱,满身狼狈,一袭白色连衣裙猩红点点,手臂、膝盖、腿上的白嫩肌肤遍布擦伤、血迹斑斑,还有一抹血迹沾染面颊,眼眶泛红,眸中难抑悲楚。
王妈面露忧虑,“哎呀,宋小姐怎么弄成这样子?”
韩章眸光微闪,“谁干的?”
“人都跑了!”她抹一下眼角,抬步往电梯走。
刚迈出几步,她的右手臂为人拉住,伤口再次如火灼,不用想便知是谁的杰作,忍耐即将临近边缘,回头啪一下拍他的手,发出一声脆响。
张妈面色紧张,他眉宇紧拧,无不暗示她行为不妥。
她心力交瘁,语气略软应付着,“你弄疼我了。”
“坐过来。”韩章松手,往沙发走,冷声命令,“王妈,去拿医药箱。”
“我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你......”
“过来。”
她一口拒绝的念头重重提起来,又轻轻放下去,放弃挣扎,和他相处虽还不到一个月,深知他的霸道本性不由分说。
他位于沙发正中间,她本能坐到沙发最边上,还嫌不够远。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又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之间只有流动的空气才是正常现象。
适时,王妈小跑提来医药箱。
韩章接过,瞥她一眼,右手往身边沙发上一拍。
她会意,向张妈求助,“要不,还是不麻烦哥哥,让张妈帮忙?”
韩章继而斜她一眼,她老老实实挪过去。
他双手纤长、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上的骨戒平添几分气质上的诡谲。
他指尖触及她手腕那刻,她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不去看他,祈求这难捱的时间快点过去。
他手脚十分麻利,给她敷上一层厚厚的药膏,药膏清凉,足以缓解她伤口处如碎石摩擦般的隐隐刺痛。
她好奇偷看,男人卷翘的睫毛如同蝉翼般扑闪,流泻出认真细致的目光,山根挺拔、直鼻挺翘,嘴唇轻抿,下颌角明晰,侧脸利落凛然。
他不需妆造和氛围感加持,单凭天生骨相和轮廓便能帅气得轻而易举,兼具此时难得的温柔,容易让受他照料之人产生备受珍惜的错觉。
出于编剧的职业素养,她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怎么样的过往经历,才造就今日的古怪脾性。
她发呆的表情落入韩章眼中,引出另一番思考。
她肌肤白皙滑腻,出神时五官略略的圆钝感尽显天真俏皮。这种天然的亲和优势,卸除人所有防备,纵使怀有恶意的任性,也能令其他人找到原谅她的理由。
韩章见状不禁自嘲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居然同情她?
膝盖伤口上擦药的力道猝地加重,她倒吸一口凉气,牙齿发抖,“疼。”
明明刚才还轻手轻脚,怎么现在给她开启tough模式?
“王妈,你来。”韩章面色一冷,随手扔下药膏和棉签,起身乘电梯上楼。
他一系列骚操作令她开了眼,才生起的好奇心即刻破灭。
确保他上了楼,她才小声和王妈蛐蛐:“王妈,你们这钱也不好赚呐!”
王妈笑笑,埋头替她处理伤口,“宋小姐,先生看起来冷漠,实际上人挺好,要求多了些,可报酬福利什么的毫不吝啬,您以后多接触就知道。上次您大晚上趁暴雨出逃,先生带您回来,还特意嘱托我给您准备一碗姜汤。”
“是么?”宋浅浅怀疑,王妈毕竟是韩章家里的人,肯定率先为主顾家的和睦着想。
上次那姜汤,到底是韩章让王妈送的,还是王妈自己体贴送来的,谁说得准?
要她看,绝非韩章手笔。
她微笑点头表示理解,心想果然韩章狗得很,王妈一把年纪还要替他操心。
她内心问候他一会,想起另一个人,同为儿时邻居,怎么两个人相差这么远?
严格说来,韩章也没和她做多久邻居,一年半左右又搬走了。
陪伴她度过十几年岁月的,是周至霆。初一时周至霆举家迁往国外,他们再未联系过,也许一辈子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宋小姐,伤口不要碰水。饿不饿,要不要我做些东西吃?”王妈的话拉她回到现实。
她摇摇头,情绪有些低落,“谢谢王妈,我不饿。”
上楼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她仰躺到床上,给郭女士打了电话。
“妈,你过得好吗?”
对面传来一阵水声后停歇,郭女士调侃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么问,你过得不好,我的小公主?”
她叹口气:“不和韩章住在一起会更好。妈,我和他实在不对付,相处不来,想搬出去住。”
“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宝贝?”
宋浅浅低头打量自己一身伤,“没有,没什么大事,就发发牢骚。”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声音变得正经,“浅浅,别说他和你不对付,他和我甚至他爸都不对付。你们都是年轻人,更好相处一些,你找找方法,毕竟现在一家人。”
她蹙眉,“妈,我找不到方法,他整个人阴晴不定,我现在岌岌可危,要不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浅浅,柏茗酒店生意不好,近来连连亏损,需要韩章的帮忙。偌大韩氏由韩章一手掌管,他对我们的看法若不能改观,浅浅,你想让柏茗酒店一夜倾覆吗?”郭女士无奈地问。
柏茗酒店是她已故父亲的资产,当年爸爸白手起家,闯过商界的腥风血雨终于创办这个酒店,后来业务扩展到首都云城,其中耗费的心血不言而喻。
她睫羽轻颤,“我明白。妈,你爱韩叔叔吗?”
郭女士声调放轻,“浅浅,这并不重要。等你长大就会明白,爱情不过是成年人世界里的一种调味剂。”
宋浅浅翻个身,脸颊埋进被子。
可对她很重要,如果郭女士和韩叔叔的结合基于爱情,她还能有理由反驳韩章之前说的话;如果反之,她没有任何理由指责韩章的不对。
毕竟,她才是唯利是图的那个人。
“浅浅,妈妈知道你脾气要强,可韩章现在是你哥哥,以后或许要相处一辈子。亲人之间,只能互相包容。”
“嗯。”她的心情沉到谷底。
“好啦,你老妈要睡美容觉了,之后再聊。”
“妈,晚安。”
“宝贝,晚安。”
她提起一口气,重重呼出,试图缓解心中郁结,怎么想也走不出这个困局。
她一宿未眠,韩章亦然。
回到三楼书房,他拿起桌上的灰色文件夹打开,里面记录宋浅浅这些年来的生活点滴。
宋浅浅六年级时,父亲遇车祸身亡,其母亲为维系柏茗酒店四处奔走,她被江县的外祖父母抚养,生活状况断崖式下跌。
他合上文件夹,闭目养神,脑海浮现那张单纯活泼的脸。
她总这样,以天真外表迷惑所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忘得彻底。
他并非韩家长孙,十一岁,和母亲一起被韩家老爷子送到江县。十三岁,母亲一跃而下抛他离去,父亲不在身边,他只能孤身一人,精打细算过活。
有时实在饿到不行,只能买最便宜的面包和馒头就水吃,或者去餐馆吃别人剩下的食物。
他永远忘不掉那一天。那天阳光晴朗,他买完面包刚走进孩儿巷,突然被一个孩子绊倒。
一群孩子围上来,有人嬉笑,有人睬他的面包,有人嘘他、嘲讽他。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人潮呈现弧形舒展,空出中间一条路,走来一位头戴公主皇冠、身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五六岁,神情端庄高傲,高声指责那群孩子:“你们为什么欺负人,像他这样性格古怪、没有爸妈的人多可怜!有这些闲心,不如多去看看书!”
“拿着吧。”她掏出几张人民币,随手扔给他,大踏步走开,那群欺负他的孩子也一窝蜂跟过去。
他还记得当时天空蓝得出奇,巷子里不多时陷入沉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钱哗啦啦从空中掉落砸到脸上。
“拿着吧”简简单单三个字,他品尝出一种对蝼蚁的蔑视与羞辱,那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无权无势。
自那时起,他努力学习、不择手段,暗下决心,势要扫荡全部障碍,坐稳韩氏一把手。
谁也不能瞧不起他,他的命运必须牢牢掌控于自己一人之手。
凡挡路者,一个不留。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初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沦为家破人亡的阶下囚,进入他的股掌之间。
若他永远困于黑暗的囹圄,她凭什么永远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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