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暑假来临,自由支配时间变多。宋浅浅构思一本强娶豪夺、追妻火葬场的古言剧本,天天除吃饭睡觉,便是找灵感、码字。

黎芷伶假期忙,偶尔才有时间陪她出去逛街。

奇怪的是,上次韩章给她上完药,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她乐得清闲,问王妈才知他去申城出差了。

荟都庄园广袤无垠,她偶尔去花园、马场接触大自然,有时窝在家庭影院里刷片找灵感,有时去韩章的私人车库转一圈,感叹有钱真是任性,帕加尼、布加迪、柯尼塞格、劳斯莱斯等跑车,跟个手办一样摆得整整齐齐,平时也不见他常开。

韩氏作为一个庞大的综合集团,产业涉及金融、地产、娱乐、医药、互联网等方方面面,首都云城中仅次于纪氏的纳税第一大户。

韩章赚钱能力没得说,脾气真是让人望而却步,也不知这泼天富贵谁能消受。

这天晚上,知了吱吱吱叫不停,夏意浓郁。

她正伏案写剧本,窗外有汽车鸣笛声,跑到阳台,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庄园大门。

心狂跳,仿佛下一秒破体而出,她退后几步,对韩章的恐惧已近乎应激反应。

男人推开车门,头发黑亮,梳成复古三七分大背头,细碎刘海垂于额前,平添一抹性感的玩世不恭。他一身纯黑修身西装,晃着宽阔后背往前走,一双比例完美的大长腿格外吸睛,忽而低头松松腕表,尽显禁欲克制的帅气。

似乎注意到什么,他倏地抬首望向这边,她猝不及防地与其对视,身体先于脑袋反应,立马蹲下躲到花瓶旁边。

他走进门,她才站起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无语到笑出声。

她又没做贼,心虚干嘛?

回到书桌前,她心不静,什么也写不出来,从桌边书架上抽出一本《李清照诗词全鉴》,随手一翻,翻到《点绛唇·蹴罢秋千》。

这首词刻画出一个天真、敏感又矜持的少女形象,她想起另一首《点绛唇·闺思》描绘闺怨愁情。

点绛唇这个词牌名一瞬间戳中她,她决定将笔下的这个古言剧本命名为点绛唇。

剧本中,女主作为公主也有女儿情态的时候,不过那是在亡国之前。亡国那天,她不想沦为阶下囚,决定以身殉国,却被男主救下。男主作为敌国王爷,不顾女主意愿强行用药致使女主失忆,并欺骗女主,称二人为夫妻关系。

按照故事概况,最终很可能走入悲情,宋浅浅不喜欢悲剧,暂时想不出如何处理真相大白后男女主的关系走向,在这个剧情节点上卡了很久。

她眉峰微聚,试图稍稍放松思绪,打开手机追韩剧《仁显王后的男人》。

这部剧五六年前播出,她已刷了不下六遍,记忆最深刻的台词,便是那句“幸运与不幸是一起来的”。

她看到剧中女主开新车绕男主转圈圈,两人快乐到不真实,不由心生疑惑,幸运是否真能持久?

因知道以后的曲折,看到这个情节,她不禁心头微酸。

敲门声传来,她用纸巾快速擦拭眼角,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王妈,“宋小姐,先生回来了,给您带了礼物。”

宋浅浅大吃一惊,“给我?”

王妈和蔼一笑:“是啊,您快下去看看。”

宋浅浅半信半疑下楼,promemoria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大罐玻璃瓶彩虹糖。

韩章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股市。

她站定,探寻他的脸色,“哥哥,你回来了。”

韩章表情纹丝不动,兀自察看股市。

她在尬出几座城池的气氛中,假笑加自言自语,“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韩章这才出声,放下平板,手点一下茶几,“过来。”

她一步步挪过去,静静等候。

他又敲一下茶几,她会意,“这是给我的?”

拿起玻璃瓶转了转,糖果小巧精致,儿时她最喜欢吃这种彩虹糖,后来不吃了。

想来韩章也算一番好意,两人间关系有缓和的契机,她抱起糖果瓶笑着感谢,“谢谢哥哥带的礼物,不过为什么给我带?”

“别人不要。”韩章抬抬金丝边无框眼镜,“不吃?”

就猜到王妈肯定又当了好好先生,韩章哪能这么好心?

她坐到侧边沙发上,扯扯唇角强笑,“我现在不吃这类糖,但——”

但还是谢谢他的关心,她也能与王妈等人分享。

没等她说完,韩章劈手夺过她怀里的糖果瓶,轻而易举扔出去,复而坐下。

糖果瓶呈弧线落入进垃圾桶。

“韩章!”她迅速站起,跑到垃圾桶边,看一眼里面的糖果瓶,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男人。

韩章放下平板,目光漠然,没有看她,“不想吃,扔了。”

“你......”她气不过,“你怎么这么浪费!就算我不吃,我也可以给王妈她们分着吃,你扔了干嘛?”

这厮真是疯了,脑子是不是只被狗啃了一半,一天到晚抽抽。

“我怎么...?”韩章抬眸,看到女孩泛红的眼角,眉心紧蹙,莫名的烦躁袭上心间。

“做作。”他起身,睨一眼垃圾桶,转身离开。

宋浅浅蹲下,从垃圾桶里捡起糖果罐,想到自己的处境,发现不幸就是不幸,哪会伴随幸运。

想着想着,心湖上泛起一个个酸涩的小气泡,啪嗒一下,尽数破灭,悲伤如激流冲荡。

“宋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呀?”王妈急急忙忙跑来,想要扶起她。

“王妈,我没事,这糖你拿去给大家分着吃。”她揉揉眼睛站起来,把糖果瓶递给王妈,乘电梯上楼。

她瘫软在床,越想越气,立马网购了一个沙袋,买完将手机放到床上,跑到阳台。

她的房间在三楼西边,韩章的在正中间,距离她六个房间的距离。

站在她的阳台,只能看见他房间阳台的侧面落地窗。

左顾右盼发现没人,那面落地窗前也没人,她拳头瞬间硬邦邦,对准某人的房间方向左一勾拳、右一勾拳、左侧踢、右侧踢。

该死的韩章,总有一天她要彻底摆脱他的控制。

是她不对,又把他当人看了。

她乱七八糟打完一通,全身舒爽,房间内电话铃响,走到床边,屏幕上一个陌生号码。

“居然还有骚扰电话。”她没好气接通,“别打了,本姑娘心情——”

“心情?”熟悉的声音顺着网线,似乎下一秒变成一块寒冰压死她。

她把手机挪远,看一眼那个号码,又凑近耳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放缓,“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四肢正常?”

她莫名其妙审视自己的双手双腿,“嗯?”

“身手烂。”

他咚一声挂断,徒留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倏地,她浑身震颤,该不会被他看到了?

飞一般跑到阳台上,昂首看来看去,打开APP针孔摄像头探测器扫来扫去,花费好一番工夫才放心。

她想得太复杂,他本来也不是正常人思维,没事哒,没事哒。

次日,她到餐厅吃早餐,依然不喝牛奶,以往韩章也不多说,今天不尽然。

“坐下,喝完。”是一贯发号施令的语气。

她安分坐下,凝视那杯纯牛奶,如临大敌,“哥哥,我不喜欢。”

她从小不喜欢喝纯牛奶,一股腥味,凑近闻胃里不适。

“喝。”韩章声调霸道,不容争辩。

她如烈士慷慨就义般端起那杯牛奶,头皮发麻,闭紧双眼捏住鼻子闷一口。

牛奶渗入心脾,是甜的。

她睁大眼,望向他冰冷的双眸,“是甜的!”

又喝了一口,丝丝甜意。

她唇角含笑,黑亮的大眼睛满含惊喜,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韩章收回视线,“请个武术教练?”

“嗯?”她嘴里含着牛奶,歪头询问。

他注视她黑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唇畔微扬,“昨晚你那三脚猫功工夫,不练练?”

“噗~”她一口牛奶喷出来。

韩章皱眉,略嫌弃,“宋浅浅,斯文点。”

她管不了那么多,脸颊烧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韩章挑眉,“阳台上看得见。”

“不可能。”热意直逼全身,她捧住牛奶杯转来转去,眼神无处安放。

“没人告诉你,我房间阳台落地窗是单向玻璃?”韩章目光戏谑。

他记得昨天沐浴完,端一杯红酒走到阳台,偶然发现对面阳台上,女孩对准这个方向手舞足蹈,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似乎一只刚从原始森林逃出的野猴子,滑稽不失呆萌。

宋浅浅快喷出一口老血,磕磕巴巴解释,“我昨天只是,写剧本写得累,去阳台上放松放松。”

“是么?”韩章背靠椅子,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还以为你对我不满。”

“没有,绝对没有,怎么会?”她呵呵笑,“没什么别的事,哥哥我先去忙了。”

她做不出表情管理,好比战场上丢盔弃甲逃命的士兵。

不过她没有告诉王妈自己的饮食喜恶,王妈怎么这么体贴?

日子如淙淙流水,流速缓慢却于不知不觉中度过。

韩章日以继夜忙公务,她想破脑袋写剧本。

两人的关系,冥冥中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她偶尔觉得他温和了一丢丢,过不了多久总被打脸。

八月初一天,她上午和黎芷伶逛街回来,路过三楼韩章书房,门未关牢。

“信廷?”韩章冷硬的声音流出。

记忆如触发某个机关,信廷,难道是周至霆家的信廷集团?

她悄悄凑近门,竖起耳朵听。

里面另一位汇报人的声音,听上去好像贺扬生日宴路上同行的那位特助。

“韩总,撞宋小姐的车主名为魏思洛,该车买家是信廷老总周信的独生子周至霆,魏家老爷子和老爷子有些交情,而且有点颜色背景,可能不太好办......您看?”

宋浅浅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还真是周至霆,她还以为上次车祸现场听错了。

“魏家,魏思洛?”韩章食指点点手上文件,唇角满溢嘲讽,“她舅舅最近要高升,去敲打敲打。”

“信廷目前投标西城那块地皮打算开发度假村,你去拱拱火。”

“好的,韩总。”

她还想再听听,里面突地陷入死一般安静,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立马直起身体,状若无意经过书房,等身后门打开再关上,才回头望。

出来的是那位特助。

她拍拍心口,原来虚惊一场,跑过去,“嘿嘿,大兄弟,等等。”

“宋小姐,我叫祁安,您可以叫我小祁。”男人转过来,毕恭毕敬道。

她挨过去,套近乎,“祁特助,你多大了?”

祁安退开好远,公式化回答:“宋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

宋浅浅收敛笑容,拽住人膀子拉到电梯里,按上关门键。

“祁特助,我冒昧问问,上次撞我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听韩总安排。”

听韩章的?那不得行,韩章明显要对付周家。

她哈哈笑:“其实,我上次也没多大的伤,也不用过多追究。要不,祁特助你去劝劝你们老板?”

“这种事,还是宋小姐亲自和韩总商量较好。”电梯一开,祁安大踏步走出去。

“诶。”她追出去,见四下无人,喊住祁安,压低声音,“祁特助,你在韩章身边也待了不少年吧?”

“宋小姐,您到底想说什么?”祁安脸色镇定,心里却直打鼓,这小姑奶奶想干嘛?

她小声蛐蛐,“你觉得一般而言,怎么做才能让你家老板改变主意?”

祁安想到老板平时行事风格,浑身汗毛倒竖,“宋小姐,我看行不通。”

“怎么会,你仔细想想——”她委实摸不透韩章的性格,无招可使。

“韩总好。”祁安忽然朝她后方弯腰行礼。

她回头,什么人也没见着,再去看祁特助,人溜到不见影。

真是一脉相承的狡猾。

是夜,她辗转反侧,爬起来想各种劝阻韩章动手的理由。

次日,她起晚了,得知韩章已去上班,忐忑整整一天。

傍晚,韩章的车回到荟都庄园,车门一开,一只小豆丁哐当哐当爬下车,突突突跑入别墅大门。

她默默退进房间,脑海里连环放映无数个念头,娱乐新闻不是常说,这种商业巨鳄,多的是秘密私生子。

八卦之火再次燃起贼胆,她准备下楼吃瓜,说不定能用这件事和韩章做交易,让他不为难周家。

天大的好主意。

刚出电梯,一个三四岁的小团子踩着鲨鱼小拖鞋吨吨吨跑过来,抱住她双腿,抬起头甜甜地叫,“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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