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竹遥想回天香

此时早已是圆月当头,人们都在家中吃着晚饭。

无人会在意窗外的事物。张二也趁着这一点更快速的穿过了小道,避开人烟。

在村镇中小心穿梭这,深怕有人从窗探头。

虽然自称普通人,可背着个半死不活的伤者的张二身手依旧了不得。

就像希望丢掉烫手的山芋一般在来时路一路狂奔躲进村中小道缓步前进这。

终于在七拐八拐之下,张二来到了以前给自己刨橄榄枝打算压榨自己的医堂大门处。

此刻的张二哪管什么友好礼貌,三下五除二的爬墙翻越再落地。

圆月照射的背筐如此明显,在背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这样轻松翻越不带一丝声音。

很难不让人怀疑张二的职业究竟是不是大夫而不是小偷一类的。

张二步伐轻盈,如果没有身上的背篓完全无法想象一副偷鸡模糊的模样在这位同行的医堂中行走。

他缓步摸索着,终于在医堂大厅的柜台下面将这烫手山芋放下。

估计怕别人一时眼瞎发现不了,张二甚至将此人染血的衣物铺在一旁显眼处,又将一些血渍滴落地板。

一切场景布置完善,他一个快步直冲围墙,将背筐先扔出。之后往回走了一小段后直接小跑跃起。

月光撒在张二身上,本就细长的乌发渡上一层寒光。

跃起时额头间的发烧与侧边发丝皆隐隐亮色。

身后细软的发尾被一节编绳扎住,只留下一段乌发随之浮摆。

一手撑在围墙瓦片上,一手悬在身侧。

被发绳圈住的发丝在身后划出完美的弧线,随着张二的稳步落地而安静的摆动回原先的背部位置。

张二也没在管三七二十一的,一个劲的狂奔回自己的东济馆。

就这样披着月色,渐行渐远。

唯一可以看清的是背筐下被压住的发绳一端与随着自己奔跑而左右小幅度摇摆的发尾。

逐渐张二的身影消失在东边的小道上。

第二天初晨,西医堂的小童晨起开始打扫。

一个刚到柜台高一寸的小人就这样杵着扫帚一点一点的将灰尘扫走。

先是门槛,再是围墙前后的空地,然后步入大厅中扫尘。

一声声干枝摩擦在地面的刺啦响在厅中回荡着。

小童先前还是打着哈气,为了抵御初早的困倦而哼着小调。

他在大厅内不断扫除灰尘,终于仅剩位于柜台后的一处小空地。

突然小童的扫帚扫到了一件衣物,不以为意的以为是哪位患者落下的。

弯腰拾起拍了拍表面的灰尘,小童拍着拍着,手中感觉出有种碎渣的手感,摊开手掌一眼看去;虽然不至于满手血污但指缝间嵌进去不少暗红色的晶块。

小童身为医堂帮手,见过不少皮外伤,这份晶块的颜色与他想象中的液体颜色开始重合。

小童颤颤巍巍的将眼从衣服上挪开,看向柜台下方的地板。

一个面无血色的人赫然侧身面对小童躺着。

小童一眼扫去,看不清这个人的大致面容,只见一头褐黑色的长发连同着单薄的外衣裹在身上,而微卷的发间不是肤色而是米白色的纱布与绷带。

而包扎下的缝隙中俨然还有暗红色的痕迹在身上。

小童没再看下去,而是两条小腿发软,一手将扫帚直直扔下。

扫帚倒在地上清脆的敲击声成为了开跑的提示音。

倒下的瞬间小童那腿也不抖了撒丫子跑上医堂三楼边跑边着急的叫着自家老子:

“李大夫!快来啊啊啊啊啊!爹!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要死啦!爹!!!!”

突然三楼一个男声传来:“大早上叫什么叫!?你皮痒了啊?”

小童此时无暇顾他顾着的,来到自家亲爹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就拉着自己的大夫爹下楼。

还在睡梦中的李大夫就这样穿着单衣被自家倒霉儿子慌慌张张的拉着下楼。

楼梯间只听一个年幼的声音哭着喊着说出人命了;另一个年长的声音先是一愣后又着急的说着怎么回事。

等二人下了楼,小童拉着自家大夫往柜台底下弯腰一看。

原先躺着的一个活……啊不。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的人却消失不见。

只留下地面上几滴血渍和几根长发。

小童见此情景脑袋一愣眼睛一瞪嘴巴一张眉头一皱。

待他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自己的老爹,李大夫却是一脸紧张。

“刚刚……真的有一个人躺躺躺着……躺这边的”小童颤颤巍巍的小声说着。

“我……我我我我真没没撒谎,爹爹爹………”

李大夫却是从一楼房间内找到外褂穿好衣服:

“爹叫一声就算了。急急慌慌的以后怎么做大夫,见了点血就要死要活的。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医堂给你接手?你先弄好这边,之后有人来问诊就叫他们进来先等着,我出去找找伤者。”

说完,李大夫就从大门出离开左看右看拐进了村镇中的各处小道。

小童留在大厅中将血渍清理又擦拭。做好之后天还尚早。

于是就看起了自家爹给自己写的医书参考。

而李大夫在外兜兜转转却是没见到一滴血渍一丝血腥。

他担心伤者乱跑又担心是否有人耍诈,但左思右想觉得这个普通的小村镇哪来那些修士门派的。

找了几番,眼见太阳日上三竿自己却早已满身大汗。

实在无奈但一路上没见着半点血渍的他又心中一轻。

开始朝着西医堂跑去。或许那时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自己医治询问,没见到血腥就说明伤口要么没有恶化要么开始回复。

自己也没必要太担心了,反正还有东边那个小子,实在不行就说自己能力有限,治不好往他那边一甩,也算是给他增加点收入了。

那小子一个人呆在那什么东济馆整天闲得生蛆,给他点人让他不孤单。

李大夫如此盘算,向着不远处的西医堂跑去。

此时张二才从新换的被褥上起床,刚站定的第一秒便是打了一个喷嚏。

“运气真被啊,不会深夜出去跑一趟就春寒了吧”张二吸着鼻子小声嘟囔,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喷嚏。

“我……诶算了,反正过个半时辰就好了”

张二捣腾好自己,从自己床边的柜子上取出账本和笔墨摊在东济馆的柜台上。

东济馆的柜台对内侧面都是一格又一格的抽屉,柜台背后是一整墙面的药柜。

一眼扫去分类细致而又清晰。

他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拉开柜台对内侧的一个又一个格子,有的格子情况尚好还能见到一两个包扎用的;有的格子则是一贫如洗,格徒四壁。

张二深呼吸几口,像是做着极大的准备。

再一次深呼吸吐浊气后,他一下又一下的拉开关于止血、化瘀、出脓、消炎、安神一类的药材格。

每一次拉开的手感都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丝毫重量,单独只有木盒子打开的抽拉声和手感。

果然昨天给那个修士一顿抢救,自己的小馆子内的存货全部干完了。

张二看到这里,突然感谢自己喜欢囤药材的习惯。

他将拉开的木格子依旧拉开,转身拿起全新的一个账本,毛笔点墨。

一手握书一手提笔,在打开的木格间行走。

每次走到一个打开木格子,张二就用笔写下。

“绷带七卷有余,纱布五包,米胶半盒”

待确认好消耗的物品后,张二才将格子拉回。并提笔在第一行下又写小字。

“补。绷带十卷,纱布十包,米胶三盒”

转身,张二又面向那密密麻麻打开的药柜。

他拿笔的手猛地一扶脑袋,长叹浊气。将账本另翻一页开始写到。

“鲜茅根。用三两,补五两。库囤一斤。”

“仙鹤草。用二两,补三两。库囤半斤。”

“白芨粉。用一钱半,补二钱。库囤半斤。”

“桃仁,杜红花。用二钱,补五钱。库囤半斤。”

“槐花。用四钱,补五钱。库囤半斤。”

“鱼腥草。用一两,补一两。库囤半斤。”

…………………

很快,账本的几页翻过。

原本突出的木格子愈来愈少,张二原先的好脾气也被消磨殆尽。

到了后面连手也不愿意抬;中间的格子就用腰一挺,格子被推回;上面的格子就用头一歪。

但实在不能说张大夫为人懒惰,任谁看了这欠钱如流水的账本谁都不能开心,更别说还是被欠的那个人的。

此时张二的脸从原先的平静到无奈再到震惊最后变黑。

等木格子全部平平整整的躺回抽格里面,张二将拿笔的手再翻一页,自己从柜台处黑着脸走到自己买下的田地边再次哗啦啦写了起来。

白纸黑字的对比下,都没有张二发梢下的那一脸黑。

倘若此时那个人再出现,张二也不想管个三七二十一了。

哪怕自己用尽手段也要将这个人打个落花流水再让他把欠款还上。

现在人被自己丢在西医堂,受伤这么严重哪怕跑也跑不到哪边去,那么重的伤那个老头必然治得好。

自己这个小地方容不下那尊修士,换个地方医治也方便自己观察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张二想着想着,从田边回到柜台处。

他随手将合上的账本放在柜台那,自己直接去到东济馆后面的小库房那儿整理药材了。

在东济馆柜台上,一本孤零零的账本和放在一旁的毛笔。

张二没走多久,账本正上方突然滴下什么液体;棕色的柜面上突兀的一滴红渍,就这么擦着米白的账本滴落。

而正上方本是房梁的地方却落下一人。

此人正是昨天压死张二所有茶树苗、干完包扎用具、狂砸中药灵草、尽力亲为来回换水几盆的修士。

也就是张二刚刚设想如何将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本人。

这个修士还穿着张二随便裹上的黄褐色单衣,但里面却绑着足足的一层绷带和纱布。

在右边胸口处任然渗出丝丝红痕,右手肩膀处的绷带也承受不住开始向下滴血,左手更是整个被包的严丝合缝,但却又明显的血渍出现在米白色的绷带上。

男子将头发高扎而起,露出了麦白色的肤色和一脸清秀的面庞。

耳后两侧则坠着长发到胸口,连同前发后发一同的是底部一侧的微卷。

恰到好处而引人瞩目。

在右臂血液实在挂不住,从左手指尖摇摇欲坠时。

男子用左边的绷带手捂住悄然滴落的血滴。

又一滴红痕在左手盛开。

男子用左手的绷带在右臂上擦了擦,原本不太干净的纱布彻底成了一面鲜红。

可右臂的滴血至少减轻了那么一些,这使得男子稍稍缓了口气。

他直接来到账本前,用左边仅剩的干净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夹着纸张翻看着。

第一页是床铺被褥的事情,第二页是针灸用材的事情,第四页是包扎类的事情,第六页时男子终于停顿。那一页记着的是药材使用的事情。

“记这么详细啊。”

男子轻声的吐槽了一句,随后拿起一旁毛笔,从账本倒数第几页撕掉了半边,将第六页出现的所有药材都一一记下。

好不容易挤满那小半点纸张才算是记完,最后几个的字实在是难以置信,小到指甲盖都能写十个的大小。

最后男子将记满药材的纸张一折塞进唯一干净没有血渍的地方,正打算就如此转身离开时男子却头戴一歪。

再次拿起毛笔,直接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写起什么。

可能是时久墨干,也可能是水尽无墨。

刚写完一个字的毛笔就歇工不干,一个白纸上只有一个潇洒的“陆”字和欲写什么却干涸的墨渍。

男子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抬头左看右看也没找到砚台磨墨。

他深褐色的瞳孔再次聚焦于纸上。

突然再视线内瞥见自己先前一开始滴落的血渍。

突然想到什么,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转而流露出兴奋与骄傲的上扬。

男子先是用干净的绷带擦拭这柜面上的血滴。

等确认没留下痕迹后,将右臂上的绷带扯开一点,右手拿着毛笔尖蘸取了自己的血液。

洋洋洒洒的抬手写完最后几字后将账本放好毛笔归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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