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见她神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吗?”
“蔺文的居室在哪里?”
“……”
可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谢臻杏眼微眯。
“太子殿下也去了,是吧。”
“……”依旧是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谢姑娘还是早些就寝吧,时候已经不早了。”他飞速转移话题。
“殿下此番前往探查,不知是一个人还是带着……”说话的同时,视线瞄向方才月霜离开的连廊,满满的暗示。
“殿下是独自前往!”月影一口咬定。
“哦……”她撇嘴,没说话,没过一会儿,“你确定?”
本来是肯定的,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又不免心生疑虑。
看出来他的犹疑,谢臻继续在他耳边低语。
“你想想,为何殿下让你守在这儿而不是月霜?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守着我和去探那二公子的底细,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确实啊,以往属下要是犯错,殿下早就罚了,何必要等到回去之后再行领罚?
“这样,你带着我一同前去,我保证不添乱,届时殿下要是问起,想必也不会问罪于你,如何?”
“……蔺二公子住在前面的庆樟室,请跟我来。”
谢臻见他妥协,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从靖宁室的东厢房前往庆樟室需要穿过祠堂后方的花巷。
祠堂中的香火气息很重,应该时常有人来打理,可是花巷内却全是些枯枝败叶。
安平侯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手握兵权,镇一方之地,这府邸未免也太过清冷。
她伸手折断孤零零的枝桠,轻轻一碾,便碎成了粉末,这棵树已经完全凋敝了。
中央的水井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石块,看上去废弃已久。
“前面就是了,谢姑娘在这边等一下,我先去探路。”必须要避开殿下。
“行。”谢臻爽快答应。
她抱手靠在院外的围墙上,等着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到消失。
三两下就翻到了院里边。别的不说,蔺文的品味还是不错的,连绵的长廊两边种满枫树,在灯笼的映照下,透着诡异的红,叫人看了心惊,偏生两侧纱幕轻垂,平添了抹朦胧,让人恍若置身梦境。
想来也是位风雅之人,只是沾染了风尘,着实叫人可惜。
她一路从院门走到内室,别说是齐淮章了,连一个小厮也没见着。
闭眼,灵力逐渐向四周蔓延,整个院子,除了在榻上躺着的蔺二公子,就只有上蹿下跳探路的月影。
齐淮章不在?
那倒是正好遂了她的意,顺着灵力波动的位置摸到蔺文的寝室外。
门闩从里面插上了,只能推开一小条缝隙,凑近看,门闩下方竟还挂了一把巨大的铜锁。
飞上屋檐,屋顶的瓦片用糯米石灰浆紧紧粘住,整座寝室没有一点空隙。
没办法了,轻触墙面,“天地玄黄,顺遂无虞,皆得所愿,物换星移。”
红墙上浮现出荡漾的水波,手往前伸,没有受到阻碍,等她顺利地从水波中穿过,墙面又恢复正常,这里又变成不透一丝风的密室。
室内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她手上燃起一朵红莲。
里面很干净,物件摆放齐整,透过纱幔可以看出床上拱起的身形,可不对劲的是,从刚刚开始,空气中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怪异香气。
她迈步向前,素手挑开帘子,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鼻下有气息,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只是那张被被子盖过一半的脸,她觉得有些许熟悉。
刚想把被子拉下来,就被身后的伸出的手打断。
“谁,唔……”
“别动。”背后的人沉声警告。
齐淮章?他怎么在这儿,灵力对他没有波动反应?
“哩肿么唔这(你怎么在这)?”嘴被捂着,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别出声。”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眼前躺着的人。
突然,房顶的瓦片传来撬动的声响,有几粒碎瓦几乎要落到她头上,齐淮章带着她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了床幔上的纱铃。
“叮叮——”惊醒了床上之人。
此时,位于正脊上方的人也终于把瓦片撬开,飞落下来。
月光透过屋顶的缺口洒下来,碎了满地,四人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完了。
“来……”床上的人受到惊吓,还没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就被月影一记巧劲封了穴道,昏了过去。
齐淮章松开禁锢住谢臻的手,看向月影,目光很凉。
“孤应该吩咐过你,要你守在门口。”
“唉呀,是我要出来的,别怪他了,这人不是蔺二公子。”谢臻出声打断,怪不得方才觉着眼熟,是晚膳上的那个小厮,好像叫“阿和”。
“你把他弄醒,我有话要问。”
月影看了眼齐淮章的神色,得到默许,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解开穴道。
阿和被突然闯进来的三人吓傻了,蜷缩在床上。
“你们公子呢?”
“公、公子他在酒楼里没有回来。”眼神飘忽不定,语气虚浮。
谢臻朝他走近一步,扬起下巴点向齐淮章站着的方向。
“知道面前这位是谁吗?”
“知、知道,是太、太子殿下。”他结结巴巴地回话。
“没错,就是太子殿下,大承国的储君,也是未来的国君!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你可清楚?”谢臻把手架在脖子上,脑袋一歪,舌头一吐,活灵活现地给他展示砍头的惨状。
“我……”阿和被吓得面色铁青,上下嘴唇不住打颤。
月影看着她煽诱人的手段,总觉得莫名眼熟。
阿和沉默片刻,突然冲下床,跪到齐淮章脚边,不停磕头。
“太子殿下,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公子吧,求您了太子殿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齐淮章沉声开口。
等他情绪缓和了些,才娓娓道来。
“那是四日前的事了,公子像往常一样出门,可回来时脸色就不对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和奴才说要出去一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有人来就让奴才扮作他的样子,说他喝了太多酒先睡下了。”
“可,可这都过去三日了,公子一点音讯也没有,老爷不见了,要是公子也……”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难道不会有人发现?”谢臻觉得奇怪,唯一住在府上的公子,身边一定不缺服侍的人,人多了,自然会有人发现。
“我们公子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大家都心里清楚,大都觉得只是外出胡闹了。公子走之前给了奴才一点迷香,说是入夜了就点上,要是真来了有心之人,闻到味儿也晕过去了,谁知今……”
齐淮章和月影都是习武之人,闭气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谢臻不是人,自然没有效果。
“你们那日去了哪里?”
“兴和茶楼。”
“你们公子不去酒楼吃酒,竟是去了茶楼?”谢臻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蔺文可不是这样的人。
“近日,兴和茶楼里来了位说书的,他讲的故事新奇,我们公子爱听,就一连去了三日。”
“兴和茶楼是同这里隔了两条巷子的那家?”
“是呀,姑娘知道?”阿和也很疑惑,这说书的原来都出名到东宫上去了啊。
“说书的讲了什么?”谢臻的声音骤然冷下来。
“就,讲了一个村庄的故事,说是那里出现了诈尸什么的。”
溧睢村……
她对向齐淮章的视线,对方也在看她,蔺文八成也去了那个地方,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听书,还做了什么?”
“那就没了,不过……对了,中途公子出去了一下,去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回来整个人就不对了。”
这一个半时辰里必然发生了什么,能让蔺文在意的事情……果然,一切还是回到了安平侯身上。
齐淮章看着谢臻蹙眉思索的脸,收回视线,“孤知道了,关于你们老爷,你都知道些什么?”
阿和的神色有些犹豫,看来是知道些什么。
“在老爷失踪前,曾叫奴才和一位侍女去到他的书斋,他告诉奴才们,要是有一天他不见了,就把书桌暗格里的信封交给二公子。”
安平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了?
“信上写了什么?”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另一个侍女是谁?”
“是夫人身边的明姝。”
“晚上来送醒酒汤的那位?”谢臻有些印象,打断他们二人的谈话。
“是,就是她,其他的奴才就真不知道了,求求殿下一定要救救我们公子啊。”阿和磕地额头都快出血了。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不要让旁人知道。”
“是,奴才明白。”
他走后,谢臻转头走向齐淮章,视线若有若无地打探着他。
“殿下觉得他说真话了吗?”
“不似假。”
果然,灵力对于齐淮章没有波动反应,刚刚的确不是错觉。
“那殿下觉得信是谁拿走的,明姝、这府上的某个人,还是说,那个隐身于事外的外来者?”
“尚未可知。”
无趣的回答。
夜里的风越发凉了,谢臻出来得匆忙,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薄纱。
齐淮章忽视她试探的动作,将身上的狐裘大氅披到她肩上,“已经很晚了,问话等明早,月影,送她回去。”
“属下遵命。”
谢臻对他逃避的动作耸耸肩,跟着离开,算了,今晚就到这吧,至于明早,她得提前准备……
“月影大哥,我……”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月影打断她,发誓这一次绝不会掉进她挑拨离间的陷阱中。
“我只是想让你们殿下帮我准备些东西,你帮我转告一下太子殿下,我需要……”
月影附耳倾听,神色越发复杂。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反正你就别管了,告诉你们殿下,他自然就清楚了。”
月影在门外等到了交班的人,半信半疑地将这件事告诉了齐淮章。
对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让他着手去准备。
“还有,回去你和月霜一起去临刑司领罚。”
“是,属下领命。”月影心里苦涩,这罪名,终究还是落到他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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