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罗

小丫头到的时候,乞丐正悠闲抽着烟,那只银色的小狐狸趴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只狐狸是你养的吗?”她小声的问“它一直跟着你呢。”

“它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赖上我的,然后就经常来这里抢我的东西吃。”乞丐摇摇头“狐狸这种动物,是没有办法养的,它们都是天地间精灵,最后都要回到青丘去。”

“青丘是哪里?”小丫头好奇的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呢。”

“青丘在涂山上,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国家。”乞丐好像在回忆“那里没有战争,没有谎言,所有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小狐狸和小丫头都盯着乞丐看。

“真的有那么美好的地方吗?”小丫头憧憬的说“我也想去青丘呢。”

“青丘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类”乞丐笑了“因为如果有了人类,青丘就不是青丘了。”

“切”小丫头撇了撇嘴“讲故事吧,你总是说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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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直译为“非天”,意思是“果报”似天而非天之义,也就是相对于“天人(即天众、提婆)”的存在。在佛教中是六道之一,是欲界天的大力神或是半神半人的大力神。阿修罗易怒好斗,骁勇善战,曾多次与提婆神恶战,但阿修罗也奉佛法,是佛教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阿修罗原是印度远古诸神之一,被视为恶神,属于凶猛好斗的鬼神,经常与帝释天争斗不休。由于阿修罗王众多,其形不一,阿修罗王的形象,也有多种说法

修罗:关于重量

第八十世,你是徐芳,我是唐柔,执念化成了修罗

徐芳静静的看着手里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若城破,为天下人,请君死战。”

就是“为了天下人,请你去死吧的意思。”

那是李鸿章大人留下的密信。

就算没有这封信,也是要死战的,徐芳抽出腰间的宝剑,骈指一弹,剑身发出一阵清鸣,仿佛在呜咽,徐芳呆呆的看着那把剑,叹了口气。

城门外,枪炮声越来越近了,估计不用多久,英法联军就会攻破朝阳门,杀到这里来了。

之前那些洋人已经说过,一旦打进来,就会烧掉圆明园,看来,这场决战,就要在这圆明园门前了。

虽然是从四品的武官,可徐芳这一辈子也没有踏进过圆明园一步,现在竟然要为守护这座圆明园而死战,他突然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

一名士兵慌慌张的冲进他的营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徐大人,城破了,那些洋人杀进来了。”

“慌什么,生死而已。”他还带着笑容,提着宝剑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一百余人各持兵器,早已在等着他。

这些精兵,是他三年来一个一个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们不吸大烟,不玩女人,不怕死,他们甚至不知道有朝廷,不知道有皇上,只知道他徐芳徐大人。

见他出来,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不知道谁第一个喊出了句“愿为大人死战!”

人群黑压压跪倒了一片,虽然跪着,可是所有人都高高的仰着头,仿佛只等他一挥手,就会随时鱼跃而起,挥剑杀敌。

“死战吗。”他突然觉得背上很重,仿佛压了一座山“的确是死战,任这些士兵在精锐,在5000杆洋枪面前,也没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所以他静静地看着他们,抬了抬手,轻轻的说了声“愿与诸君共生死。”

这声音很轻,但此时此地鸦雀无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却又千钧重,那些精兵整齐的站了起来,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在是士兵了,士兵是不会被称为诸君的,他们是兄弟,是徐芳徐大人的生死兄弟。

“愿与大人共生死!”上百人齐声喊道,这声音,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盖过了洋枪洋炮的轰鸣。

一名探子跑了过来,轻声对徐芳说,有一只队伍正在向这里赶过来,不是洋人,是一群女人。

那群女人来的很快,徐芳和在场的精兵很快看到了空中飘扬的白莲旗,是白莲教。

白莲教是反清的邪教,徐芳当年曾经负责围剿过几次,被她们恨之入骨,士兵们不自觉的握紧了兵器,准备随时和那些白莲妖女决一死战。

白莲教大概来了有七十多人,都是年轻女人,为首的那个是连朝廷也觉得头疼的“小圣母”白怜儿,这女孩儿自幼父母双亡,是师傅白莲圣母唐柔养大的。唐柔的一身剑法轻功,被她学了个十成,特别是白莲教的轻身功夫,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不知刺杀了所少大清的官员和洋人。

见她向徐芳走过来,在场的士兵都拔出了兵刃挡在徐芳面前。

这女人和徐芳,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那视若亲身母亲的师傅,白莲教的圣母唐柔,就是徐芳亲手斩杀的。

徐芳摆了摆手,示意士兵退下,白怜儿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白莲教的教众和那些清兵各持兵器,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你所来何事?”徐芳竟然收剑还鞘,两边的护卫如临大敌,握紧了手中的刀,可徐芳却一派云淡风轻,就好像面前站的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夜叉,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一样。

“放心,我不是来打你们这些落水狗的。”白怜儿的昂着头,桀骜的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师傅回真空家乡前,曾经跟我说过,若是清妖和洋妖打起来,就让我带着所有人来听你徐芳号令。”

“她那么说过吗?”徐芳苦笑“你们不必当真的,和洋人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孩家就该回家里去相夫教子。”

“家?”白怜儿冷笑“这里七十三个姑娘,她们的家人不是被你们清妖害了,就是被那些洋妖害了,他们没有家可以回,这里所有的女人,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和那些洋妖拼了,一是亲手杀了你。”

“亲手杀了斩下我师傅首级的你。”白怜儿的眼神突然变得杀气凛然“所以,在我取你的狗头之前,请千万别死在洋妖的手里。”

“白莲教弟子愿与徐大人死战!”她抽出了手中的剑。

“白莲教弟子愿与徐大人死战!”女子们齐声高喊,兵卒们诧异的看着他们,和白莲教斗了这么久,仿佛还是头一次认识她们,继而,那些士兵们也热血沸腾起来。

“死战!死战!死战!”每个人都呐喊着,只有徐芳背过身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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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突然密集的响了起来,听声音,那些洋人竟然没有前进多远。

“莫非有什么变故?”

徐芳想要派人去看看,可是枪声突然停住了。

看来英法联军刚刚一定是受到了抵抗,可惜,这只队伍没坚持多久。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吧,这些人,都会死在这里吧。

徐芳感觉背上好像更重了,压得自己有些直不起腰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士兵和姑娘,这些小伙子,本来只是农家的子弟,他们本该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耕田,到了晚上和家人一起吃饭,偶尔到城里开赶集,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这些姑娘们,她们本该待字闺中,学学女红,绣绣鸳鸯,有了心仪的小伙子上门提亲,就娇羞的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的看。

可是他们和她们,此刻都拿着刀剑,和自己在这里等着“死战”或者说的更直接点“战死”。

徐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据说忧国忧民都人有这个病。

身后的护卫担忧的上前想要搀着他,他挥挥手,示意没有大碍,白怜儿鄙夷的看了一眼,小声的骂了句“痨病鬼。”

几名侍卫怒目以对,气氛又凝重起来。

还没等双方说什么难听的话,一个一身是血的黑衣男子突然飞掠而至。

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陈天南,他身上到处是血,掌中剑也断成了两截,左臂不见了,脸上也都是黑灰。

说实话,徐芳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狼狈,一个是清廷的武官,一个是反清复明天地会的总舵主,两个人斗了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要说了解,没有人比徐芳更了解陈天南,两人曾经无数次交过手,他的武功,当世能排在前三之列。

恐怕就是对上百人,也能轻易来去的他,到底如何伤成这样?

“妈的,洋妖竟然用炮轰。”一向温文尔雅的陈天南竟然爆了句粗口“天地会天香堂的四十七人赌上性命,只挡了那些洋妖半个时辰。”

陈天南吐了口血,努力站直了腰板。“不过,去年欠你的人情,这次算是还清了,洋妖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到这里,是走是留,你自己定吧,恕我直言,洋妖的火枪大炮很厉害,要是不走,恐怕这些人都会。”

“死在这里吗?”徐芳洒然一笑“虽然我不记得欠你什么人情,但你天地会的反贼都不怕,难道我堂堂大清的将士会怕?”

“你大清的将士可都跑的差不多了。”陈天南嘿嘿的笑“上次在香山,你从洋妖手底下救得那个女人,是贱内,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不必言谢,那女人是我大清的子民,保护她本是我分内之事。”徐芳摇了摇手“倒是你,伤得很重,还是赶紧去疗伤吧。”

“我陈天南还没有沦落到要你们清妖可怜。”那黑衣男子勉强一跃,上了屋顶,月亮正好照在他的身后,他微微一笑,对徐芳说了句奇怪的话“千万别死了,你的首级,只有我能取!”就消失在月色里了。

“看来和你抢生意的人又多了一个。”徐芳对白怜儿说,白怜儿别过脸去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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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英法联军终于要来了。

徐芳反手拔出宝剑,面色沉如秋水,他回头,看了眼清兵和白莲教的众人,朗声道:“众将士,听我号令,违令者斩!”

那一刻,徐芳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连白怜儿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英法联军排着整齐的队伍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徐芳等人。

还有两门架好的炮。

洋妖真多啊,怕是有几千人。白怜儿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今天,怕是大家都要死在这了。

她怕了,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女孩子,但她为这种恐惧感到耻辱,于是她拔出了剑,她身后73名白莲教的女子也拔出了剑。

不能输给女人啊,一百零八名精兵也拔出了腰刀,冷冷的兵刃向天高举,只等着徐芳的手一挥,这些人,就会带着恐惧舍生忘死的扑向那些冰冷的枪口,去开始一场必死无疑的战争。

徐芳的手却向下压了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左手持剑,朗声道。

“大清国四品都司徐芳在此,来将通名。”

有翻译把这句话告诉了英法联军的军官。一名看似是将领的洋人站了出来。

“大英帝国将军约翰·米歇尔向阁下问好。”那洋人行了个贵族礼,彬彬有礼的说,他的汉语虽然蹩脚,但大致也能听懂。

“米歇尔将军。”徐芳双眉一扬“你和这些士兵,是来烧这圆明园的?”

“是的,这是对野蛮的清政府的报复。”那英国将领理直气壮的说“你们清政府,就是在这座圆明园里,囚禁虐杀了我们的使节,这种野蛮的行为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吗?”徐芳冷笑“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清,占我土地,杀我将士,鱼肉我百姓,你们的代价呢?现在死了几个小小的使节,就要我们付出代价吗?无非是仗着船坚炮利罢了,何必惺惺作态呢?”

“你看到了。”米歇尔一扬手,身后的英军士兵举起了枪“我们不需要在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放下武器离开是你们最好的选择,我们都不想自己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况且,就连你们的皇帝也逃走了,不是吗?你们没有死战的理由。”

“不想无谓的牺牲吗?”徐芳突然笑了“既然如此,爵士先生,我有一个建议,要不要听听?”

“你只有一分钟时间。”米歇尔耸耸肩

“我们中国有一个古老的习惯,就是兵对兵,将对将。”徐芳向前踱了一步“将领之间如果分出胜负,士兵就不需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不如你和我打一场,你赢了,我的士兵就地解散,这圆明园你要烧也好,要抢也好,都随你高兴,不过不要伤害我的士兵和这城中的百姓,我赢了,你和你的士兵退出此地,如何?”

“这太儿戏了。”米歇尔迟疑了“这是战争。”

“从你们攻破城门那一刻,已经不是战争了。”徐芳的表情有些戏谑“怎么?害怕了?你们英国的骑士不是经常决斗吗?莫非你不敢?”

米歇尔看了眼身后的士兵,回头用英语说了些什么。徐芳回过头,一字一句的对身后的士兵和白莲教众人说:“听着,若我不幸,你们速速退去,切不可为我报仇。”

“大人!”众人齐齐喊了一声,只有白怜儿不屑的冷笑了声。

“担心个屁”她恨恨的说“他可是一剑斩杀了白莲圣母的人,会败给这个洋鬼子?不过是给洋鬼子下的圈套罢了。”

“能杀他的人,只有我。”她又接着说了句。

米歇尔摘下了他的白手套。

那句“害怕了?”刺伤了他的自尊心,年少得志的人往往都有这个通病,那就是自尊心特别强,特别是在人多的时候,更是很容易因为一句激将头脑一热,做出没有理智的事情来。

比如现在的米歇尔就是这样,他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答应这种儿戏般的决斗简直是愚蠢,但想到身后的3500名士兵可能会因此说自己是懦夫和自己练习了四年的西洋剑,还是忍不住拔出了佩剑。

不过他并不傻,刚刚回头的时候,他告诉副官,如果那个中国人赢了,就开枪。

强者是不需要遵守和弱者的承诺的。

米歇尔抽出了剑,行了一个骑士礼。

徐芳左手微招,示意他先出手,米歇尔也不客气,拔剑就扑了过来。

这些自诩为文明人的西方“绅士”们,是不懂先礼后兵的,也不懂这些东方“野蛮人”的谦让。

徐芳的剑微微一挑,就把那来势汹汹的一剑挡开了,两人你一剑我一剑的战在一起。

米歇尔并不是绣花枕头,他的剑没什么漂亮的招式,就是简单的刺、劈、砍,但显然是下过苦功,每一个动作都有板有眼,更重要的是,他身高马大,年轻力壮,一把西洋剑带起阵阵风声,一时间竟然占尽了上风。

所谓一力降十慧,就是如此。

相比之下,徐芳的剑招虽然精妙,却刚猛不足,毕竟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体力和精力都不行了,不仅如此,而且还疾病缠身。

放下了剑,他只是个垂暮的老人而已。

米歇尔一剑快似一剑,看上去,徐芳只是勉强招架而已,英军的阵营中已经有士兵放下长枪。拍手叫起好来。

白怜儿的脸色变了,清兵将士的脸色也变了,有的人已经按住了刀,但想起徐芳说过妄动者斩的那句话,握紧了刀柄的手又松开了。

白怜儿不管那么多,她握紧了剑,徐芳败象一露,她就会冲上去的取那洋妖的狗命。

至于江湖规矩什么的,她才不管,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女子。

徐芳突然笑了。

看到米歇尔的剑,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出师门,投奔李鸿章大人麾下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的剑,也是这么快吧,那一句为天下人而挥剑,过了三十年,还萦绕在自己的耳边呢。

“你为什么而挥剑呢?”他仿佛叹息,又仿佛自语般轻声的说,米歇尔一愣,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手下的剑势没有一分变化。

可是徐芳的剑法变了。

那剑势有时很慢,慢的像迟暮的老人,有时又很快,快的像雨夜的惊雷。那剑密密麻麻的如雨水般落下去,米歇尔很快便陷在那剑势里,一时间竟手忙脚乱起来。

清兵的队伍里暴起一片叫好声,他们从来没见过徐大人用这套剑法,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剑法,厉害着呢。

白怜儿眼神一凛。

她认得这剑法,青莲剑诀,春风化雨式。

白莲教的镇教剑法,从来没有传过外人,只有本门的圣女和老祖可以修炼,这套剑法,是两个人合击的,一名春风,一名化雨。

男人的剑,像春风般和煦,他拂过你的脸颊,拂过你的躯体,拂过你的咽喉;女人的剑,像化雨一样缠绵,她缠着你的心,缠着你的灵魂。

春风化雨,那是让人不知不觉流血,不知不觉流泪的剑法。这剑法,她见师傅唐柔用过,不过这套剑法师傅没教给她,她当时不甘心,师傅对她说“此剑不详,当永绝与世。”

白莲教的三套剑法,白莲剑诀,青莲剑诀,红莲剑诀,只有这套春风化雨式,唐柔没有传给任何人,她是想把这套剑法带到坟墓去的。

不知不觉的,白怜儿已泪流满面。

当看到徐芳同时使出春风和化雨本该两个人用的剑式时,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师傅要把这套剑法带进坟墓。

这套剑法,她不想别人用吧。

徐芳的剑势突然一滞,就在这生死关头,他竟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毛病又犯了。

米歇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机会,这是难得的机会,把这个武功高强的中国人斩与剑下,在士兵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西洋剑狠狠地向徐芳的背上劈下去。

徐芳的官袍在剑下裂开,那官袍碎成两半,露出了徐芳那瘦骨嶙峋的脊背,那背上,纹着一尊血红色的修罗,狰狞无比。

白怜儿惊呼了一声,那修罗纹身,竟然和她师傅背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也背负着修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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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的剑没有劈进徐芳的身体。

徐芳的剑从背后穿过,贴着自己的背脊挡住了这一剑。

米歇尔拼命的往下压,剑却纹丝不动,徐芳却慢慢的,一点一点站直了腰。

任由年轻力壮的米歇尔怎么用力,也没法阻止这垂暮的老人慢慢的站起来,那把西洋剑上似乎有千斤重。

西洋剑终于被崩开了。

徐芳站在那里,宛若天神。

米歇尔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不可能是面前这个老人的对手,甚至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他突然有些后悔和这个老人决斗了。

徐芳突然向身后的白怜儿说了句“借你的剑一用。”

白怜儿想都没想就抽出腰间的剑扔过去。

徐芳左手接过,挽了个剑花。两手各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看好了。”徐芳头也不回的说“青莲剑诀春风化雨式的最后一招,天各一方。”

徐芳动了。

左手春风,右手化雨。

两个人的剑招,他一个人就用了出来。

太快了。

似乎就是一瞬间,徐芳就到了米歇尔的近前,他左手的剑划过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刺米歇尔的咽喉,右手的剑却大开大合,踏中宫直入劈头砍了下去。

米歇尔退后一步,躲开了刺向咽喉的一剑,反手架住了劈像他的那一剑,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挡住这一剑,完全是靠本能。

徐芳的左手剑也劈了下去,两把剑压在米歇尔的剑上。

米歇尔的左手也握住了剑柄。

这已经完全成了力量的较量。米歇尔觉得自己赢得机会很大,因为他年轻。

拳怕少壮不是吗?

他用力想抬起剑,可是那剑纹丝不动。

他又用力,还是纹丝不动。

徐芳脸上云淡风轻,双手微微往下一压。

米歇尔只感觉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只会向弱者挥剑,不敢向强者挥剑,更不愿向自己挥剑的人,像你那样轻飘飘的剑,只要一下就能斩断了。”徐芳仰天长笑“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所背负的重量!”

有如泰山压顶。

白怜儿呆住了,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她那早已经死去的师傅,就在这男人背后,和他一起握着剑,奋力的向下斩去。

一声清鸣。

米歇尔的剑,断了。

英军的士兵举起了枪,清军的将士和白莲教众握住了剑。

这些洋人,根本就没有遵守承诺的意思。

双剑离米歇尔的头颅只有一寸。

米歇尔闭上了眼睛。

然后徐芳左手的那把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米歇尔的手里,斩断了徐芳的咽喉,徐芳的头颅高高飞起,米歇尔听到他在他耳边说“你赢了,记得信守承诺。”

英法联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清兵将士们放下了刀剑,神色黯然。

只有白怜儿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刻,徐芳用极快的身法将左手的剑塞进了米歇尔的手里,然后用脖子迎上了剑刃,她甚至看到徐芳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似乎在对她说:“你的剑,终于斩下了我的首级。”

那一刻,她认出了他用的身法,那是只有她师傅唐柔才会的“咫尺天涯”。

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刚要扑上去的身形,蓦然停下。

“我们走。”她从神色愕然的米歇尔的手中夺过那把宝剑,挥了挥手,白莲教的73名女子,如潮水般退去。

那阴影般矗立的圆明园前,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米歇尔,和3500名英法联军。

天亮了。

米歇尔回过神来,对手下的士兵挥了挥手。

“烧了圆明园。”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加了句“不得伤害城里的居民。”

圆明园熊熊燃烧了起来。

恭亲王和李鸿章刚刚签完那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迎着阳光走出了北京礼部衙门,不知怎的,李鸿章突然想起了那个身背宝剑,投身行伍的年轻人。

他此刻,已经死了吧。

望着圆明园的方向,李鸿章叹了口气。

“秋风宝剑孤臣泪,

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

诸君莫作等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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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徐芳奉命查办白莲邪教杀死洋人传教士的案子。

那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洋人们叫嚣着如果不在三天内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就要达到北京去,杀得清廷片甲不留,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生灵涂炭。

李鸿章李大人亲自坐镇,一筹莫展,白莲教妖人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想要在三天内抓住元凶,简直比登天还难。

手下的幕僚,平时一个个智慧过人,此时都成了哑巴,一个个一言不发,气得李鸿章摔了杯子。

这时候,那个刚刚投奔他不久的,叫徐芳的年轻人却站了出来,请了军令状,连李鸿章都好心提醒他,军中无戏言,可他却一意孤行,带了一个营的兵丁去围剿白莲教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二天,他就回来了,手下兵卒丝毫未损。

兵不血刃,抓回来的,是白莲教的圣女唐柔。

李鸿章大喜过望,重重的奖励了徐芳,可徐芳却一点也没有欣喜的表情,这让李鸿章更加赞许,胜而不骄,这人,可堪大用。

抓到了唐柔,清廷总算是和洋人交了差,当天晚上,唐柔便被交给了那些洋鬼子,那些洋鬼子准备在第二天绞死她。那个牧师假惺惺的问她,还有什么愿望。

“我只想和抓到我的那个人单独见一面。”她说。

这个要求被满足了,毕竟就算她要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死的也只是一个清朝的官员而已。

所以徐芳来了。

“明天我就要死了”她幽幽的说“没想到我唐柔纵横江湖从未失手,竟然折在最信任的师兄手里,师兄,我真是小看你了。”

徐芳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儿,若是你恨我,就杀了我吧,洋人不会点穴,你一身功夫还在,动手吧。”

“杀你有什么用?死两个不如死一个。”她从后面抱住了他,他的身子一颤,听见她幽幽的在耳边说“师兄,即使你为了升官发财出卖了我,我也不怪你,这乱世,哪有什么道义,只是,能不能,再帮我梳一次头?”

她边说,边解开束着头发的红绳,把衣服也褪下了一半,一头黑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背后的修罗纹身。

这纹身,是他亲手纹上去的,这身体,他不知抚摸了多少次,这长发,他曾夜夜未她梳。

而现在是最后一次了。

他轻轻的梳着,她的头发那么长,那么滑,那么黑,他疏的很慢,好像想永远梳下去一样。

“师兄。”她柔声问“你为什么变了。”

他一震,但为她梳头的手没停下。

“如果我说我没变,你信吗?”

“你说什么,我都信。”她好像在笑“就算你要我死也一样。”

梳头的手突然停下了。

“对不起,为了天下人,请你去死吧。”徐芳的声音冷的像冰,等她回过头的时候,他竟已经走远了。

这头,没有梳完。

第二天,法场的内外全是人。

中国的百姓,最爱看的就是热闹,即使是为了他们打抱不平的侠客,杀头的时候他们也会来看的。

唐柔就那样披着头发,眼神凛然的站在绞刑架上,从昨天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她只盼着这绞刑快点开始。

人群突然乱了起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刑场里。

他手中宝剑连斩,数十个洋人连枪都没来的及举起来,就倒在了他的剑下。

竟然有人劫法场。

她突然笑了。是他,错不了的,那招式,那身法,只能是他。

“这个傻瓜。”她就像个娇羞的小女人一样,浑然不在乎正在喊着马上行刑的洋人,就连绞索套在脖子上,她还在笑。

那绞索终究还是没有吊死她,又有一群黑衣人冲了出来,斩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是白莲教的人。

只可惜,要是这么容易劫法场,也太小看朝廷了。

一队队清兵,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把法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李鸿章李大人,他抚须大笑“早就算到你们这些妖人会来劫法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黑衣人已经冲到她的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跑。

“快走。”他在她耳边说。

“走得了吗?”她突然笑了“师兄,你还像以前那么傻,为了天下人让我去死,又一个人偷偷来救我,你是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别傻了,情义难两全。

还没等那黑衣人再什么,她突然一把拽下了他的面罩,朗声道“徐芳,你这奸贼,莫非真要将我白莲教赶尽杀绝吗?今天,我就要杀了你这奸贼。”

她一剑向他斩来,他下意识的挥剑去挡。

剑刃竟然迎向了她的脖子。他认出了她的身法“咫尺天涯”。

她美丽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带着微笑,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着,他仿佛听见她在说“请你背负着我的重量,为天下人活下去。”

法场外,李鸿章满意的笑了,心狠手辣,果然是可造之材。

法场对面的小楼上,唐柔的徒弟白怜儿流下了泪水,她发誓,总有一天,会用她的那把剑,斩下徐芳的狗头。

没人看见,徐芳的眼中,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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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为修罗,连最爱的人都要舍弃,一定很痛吧。”小丫头学着乞丐的样子,叹了口气“是因为太疼,所以下辈子才会变成滑头鬼吗?”

“你猜。”乞丐笑了“人类太过软弱,所以,连相爱的人都要互相拔剑。”

“那要强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不承受这种痛苦呢?”小丫头歪着头问。

“强到像青丘的九尾狐一样,就可以了。”乞丐望着远方,幽幽的说。

听到青丘两个字,那只小狐狸也盯着乞丐,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想家了吗?”小丫头突然问。

“我没有家。”乞丐说“很晚了,你该走了。”

“好。”小丫头边往回走,边对乞丐喊道“每个人都有家的,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大城市很难混的。”

她身后,一只恐怖的修罗从黑夜里浮现出来。

“大人,你有多久没回青丘了?”修罗叹了口气“为了一个凡人留在这世间,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想要对她图谋不轨的那几个人,杀掉了吗?”乞丐仿佛不愿谈起青丘。

“已成齑粉。”修罗桀桀的怪笑“大人,这只小狐狸鬼鬼祟祟的,要不要我一起处理掉?”

“狐狸是不能动的。”乞丐看了一眼趴在他脚边的狐狸,轻轻的说。

“果然还是想着青丘呢。”修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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