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伥

小丫头满脸气愤,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看到乞丐悠闲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邪火,一脚踢飞了乞丐面前的碗。

“你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欺负弱势群体的。”乞丐翻了翻白眼“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我才是弱势群体!”小丫头像一只愤怒的小鸟“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明明是公司财务没道理,偏偏我们项目组的主任还要向着她。”

“那是为什么呢?”乞丐好整以暇的笑笑“莫非你得罪过这主任不成?”

“没有啊,我帮她不少忙呢。”小丫头更加忿忿“也不知道她抽什么疯,好赖不分简直,跟那婊子狼狈为奸。”

“那想必她们的关系不错了?”乞丐笑容更盛“所以才会一起欺负你吧。”

小丫头连连点头,气鼓鼓的,很是可爱,乞丐不觉莞尔道“那就难怪了,世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帮亲不帮理就可以是非不分了?”小丫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乞丐大吼大叫。

“是非不分?”乞丐突然朗声狂笑“这世间本就是非不分!也罢,今天我就给你讲一个是非不分的故事吧。”

小丫头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讨厌是非不分,却喜欢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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伥为鬼之一种,可又不完全是鬼。普通的人,死后只能成一般的鬼;唯有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才能为伥。相传虎啮人死,死者不敢他适,辄隶事虎。名为伥鬼。伥为虎前导,途遇暗机伏陷,则迁道往。人遇虎,衣带自解,皆伥所为。虎食人伥而后食之。

伥:关于是非

第六十四世,你是反贼,我是阉人,执念化成了伥鬼

方君白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身上的剑伤,腹中的毒伤,在风雪的摧残下和多年的旧疾一起发作,他一身的玄门正宗的精纯内功还没反抗便溃不成军,体内似乎有一股火在焚烧着全身经脉,体外又有无尽的寒意侵蚀而来,寒热交加,让他只觉得四肢瘫软,五内俱焚,犹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一波跟着一波,一波又比一波更凶,就犹如受那凌迟之刑一般,他本已摇摇欲坠,但给这疼痛一激,不知道哪里又来了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来。

他却是想起了那被凌迟于市的方孝孺方先生,想必老先生殒命之前,必然比自己痛苦十倍,想及此处,心中不平之气和热血一起涌了上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说起来,他方君白武功冠绝天下,又是峨眉派的掌门,今日沦落至此,还是受方孝孺所累,当年自己以仁义享誉武林,又与方大人同宗,曾与方大人有一面之缘,谁知这一面之缘,却给自己惹来了飞来横祸,那燕王朱棣窃国以后,令方大人起草即位诏书,谁知这方孝孺竟在纸上写下“燕贼篡位”四字,惨被凌迟处死,诛灭十族,一家老小连同门生故旧873人全被凌迟,充军者不计其数,方君白好死不死恰好姓方,又曾与方孝孺有过往来,再加上朝廷本就有意绞杀江湖人士,便被当成方孝孺同党受了诛连,虽然武功高强,却抵不过朝廷数万大军,那峨眉派一夜之间,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他侥幸逃了出来,却发现天下早已无容身之所了,全天下的人都在追杀自己,侥幸在锦衣卫和东厂的无数次追杀中活了下来,却已经无处可去了。

到处都在流血。

前朝的大臣几乎被杀了个遍,兵部尚书铁铉被寸磔,全家虐杀;礼部尚书陈迪和六个儿子一起被凌迟;右副御史练子宁,被割掉其舌,寸磔而死,其宗族被杀者一百五十一人;兵部尚书齐秦,送刑场凌迟;太常卿黄子澄,也赤其三族,凌迟处死;监察御史高翔,被卫士杀之于殿上,没产诛族,又掘其宗族墓地,焚骨抛尸,交杂狗骨马骨四散丢弃。

武林中人也被杀得七零八落,峨眉山被灭门,只有自己逃了出来,江南的十四家门派无一幸免,杀了一半,另一半充军发配;点苍、昆仑、华山、崆峒相继被灭门,道统断绝,就连少林武当也对朝廷俯首称臣,掩了山门。

不仅如此,朝廷就连那些前朝的宫女和那些大臣们的妻女也没放过,数千女子被送进妓院、军营,让人□□。有被摧残至死的,就将尸体喂狗。

想到凄惨处,方君白已无泪可流,眼中竟渗出血来,他不怨自己受了方孝孺所累,只是恨自己不能为他报仇,连日来自己一路向北,过了雁门关,来到了北元的境地,谁知那锦衣卫和东厂的走狗如蛆附骨,竟一路追杀而知,他疏忽大意之下,竟然着了道,先是中了七心海棠的奇毒,又被数十名一流高手围攻,中了两剑一掌,眼看已经油尽灯枯了,只凭着胸中一口真气,依然勉力支撑,谁知突然平地里一声炮响,竟然杀出一只军马来,当先一人正是朱棣手下大将火真。

“朱棣!”方君白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他又惊又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他看见有无数把刀,向自己的身上斩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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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君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蒙古包里,旁边正煮着一锅热腾腾的奶茶,想来自己是被这香气熏醒的,他试着运了一下功,发现真气已然恢复,体内的毒也无影无踪,连胸口的剑伤也好了许多,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当下挣扎着做了起来,却见眼前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穿着一袭黑袍的老人,方君白仔细端详,见这人腰间悬着一把七尺的长剑,那剑十分怪异,剑鞘竟然全部镂空,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似乎要择人而噬,剑身上隐隐有血光透出来,剑身上用古篆刻着“斩龙”二字。

世间唯有一个人敢用这把剑,世间也唯有一个人能用这把剑。

天下第一剑客,毕坤。

传说此人原来不过是市井之中的一个乞儿,流落街头,饥寒交迫,后来被元朝的一户贵族人家收留做了仆役,因天资聪颖,颇得主人赏识,不但帮他脱了奴籍,还请人传授他文学武功,那毕坤也不负所望,仅仅几年就练得一身武艺,二十七岁时,已通晓天下剑法,自创《混元剑经》,连败数十名元朝高手,被招入宫中御前演武,颇得元朝皇帝赏识,被赐随了那主人家的姓燕只吉台,得了个贵族出身,还娶了那燕只吉台家的娜娜为妻。从此遍一心效忠元庭,东征西战,创效了赫赫威名,也欠下了累累血债,天下英雄,不知被他杀了多少。后来群雄并起,他便保着一家老小逃到了北元,中原武林数百名高手得知消息,在玉门关设下埋伏,竟被他一剑所败,只能任其远遁,从此他遍不曾现身。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以后,也曾有些高手深入北地,想要找他寻仇,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慢慢地也就没人提起了。听闻这些年他改姓为燕,辞官不做,在北元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便是那北元的皇帝见了,也要尊称一声燕先生。他这一生经历跌宕起伏,出身贫贱,得遇贵人,从此青云直上,只是身为汉人,却为那蒙元助纣为虐,为天下英雄不耻,但明亡之后,又不离不弃,以区区一剑,保全恩人一家,却也称得上有情有义,是个亦正亦邪之人。此人近年来避世不出,潜心修炼,剑法早已达宗师之境,只可惜此人行事偏激,全凭好自己喜好,令人敬而远之,不但称不上大侠,反而更像是邪魔外道。

方君白的面上却露出喜色来。

他这一路向北而逃,便是要找此人,本以为山穷水尽,却又被此人所救,正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挣扎而起,不想却牵动伤口,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他却全然不顾,犹自向着老者呼喊“燕先生、燕先生!”

“我还以为你醒来之后,便喊着要杀我。”老者微微一笑“什么时候中原武林中人,竟然也改口叫我燕先生了?莫非天下人都转了性,不恨我这老贼毕坤了?”

方君白眼睛一酸,便又流出泪来道“已经没有中原武林了。”

老人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华山派也没了?华山派掌门宁一凡,仁心剑胆冠绝天下,他也死了?”

“被东厂买通了他的弟子,先是中了毒,又被锦衣卫数十人围攻,最后被少林派智海大师就走,虽然没死,一身武功却是废了。”方君白声音哽咽。

“点苍呢?云中鹤轻功天下无双,他也死了?”

“十万大军围山,万箭穿心而死。”方君白低下头去。

“青城呢?青城山天罡北斗剑阵攻守兼备,又占据天险,是怎么被灭的?”

“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方君白似乎在喃喃自语,声音更低了。

“峨眉呢?太上长老逍遥子功力通玄,又是怎么死的?”

“被一个和尚和一个太监所杀。”方君白的悲愤的抬起头“一百三十名弟子,被杀个干干净净,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哦?”燕翻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个和尚?一个太监?中原何时有了此等高手?”

“那和尚是燕王手下第一谋士,妖僧道衍,此人目三角,形如病虎,生性嗜杀,靖难之役中,为燕王谋逆出谋划策,不知害了多少仁人志士,武功也是深不可测。”方君白勉力站了起来,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那太监在燕王谋逆之前一直潜伏在皇上身边,藏头漏尾,为燕王通风报讯,刺探军机,传说皇上就是被他所害,颇得朱棣赏识,封他为东厂掌印太监,手下高手无数,专门为这伪朝排除异己,双手血债累累,本人武功却是奇高,就连少林、武当也只能避其锋芒。这太监藏头漏尾,无名无姓,却是与那妖僧道衍形影不离,助纣为虐,害人不浅,上至朝廷,下至江湖,不从者都被他们杀得一干二净,天下人莫不恨之入骨,称之为妖虎鬼伥,乃是那孽龙朱棣手下的心腹之人。”

“哈哈哈哈。”燕翻天突然仰天狂笑“杀得好,杀得妙,倒是省了老夫一番手脚,这中原武林的跳梁小丑,终日里喊着正义二字,想取老夫的性命,这下被人杀了个干净,却是再没有苍蝇来扰人清净了,我看你这小子顺眼,就留在这北元吧,也省得回去送死。”

说罢他转身便往帐篷外走,方君白心下一急,强忍伤痛追了出去,燕翻天转过身来,定睛看着他道“怎么,你还有事?”

“在下奉家师逍遥子遗命,请燕先生随我返回中原,伸张正义!”方君白说罢翻身拜倒,长跪不起。

燕翻天冷眼旁观,也不搀扶,只是冷笑,良久,那方君白已摇摇欲坠,方才开口道。

“你可知老夫的绰号?”见方君白摇头,燕翻天便自问自答到“中原武林,称我为邪剑,说我是那助纣为虐的叛徒,和那妖虎鬼伥,本就是一丘之貉,你要请我主持正义,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燕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方君白却是对答如流“家师曾说,您并非是大奸大恶之辈,只是至情至性,才和中原武林有这一场误会,国难当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却别给我扣这高帽子。”燕翻天微微一笑道“逍遥子若是真这么想,当年中原武林追杀我时,怎么三缄其口?我燕翻天寄居北地多年,可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侠,令师却是高看我了。”

“难道连您也是非不分吗?”见燕翻天一再拒绝,方君白也来了性子,强忍伤势站了起来,不卑不亢道“我敬燕先生一代宗师,也听闻您为偿恩情甘背骂名的事迹,原以为您是那上不拜天,下不拜帝,中不拜君,心中只有情义的英雄好汉,谁知闻名不如见面,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凡夫罢了,罢了罢了,你自在北元过你的太平日子,方某这就告辞,回去赴死便是!”

“自去自去。”燕翻天翻了翻眼皮道“你这娃娃,请将不成,便来激将,燕某又岂会入你的瓮?这世间本就是非不分,却是只有弱者才需要正义,天下人的死活,与我何干?那百姓凄苦便凄苦,那朱棣无道便无道,那妖虎猖狂便猖狂,只要不来惹我,我又惹它做甚?”

“那朱棣穷兵黩武,必来伐北。”方君白道“燕先生又怎能置身事外?”

“要伐便来伐,自有国主忧心。”燕翻天叹了口气道“老妻亡后,燕某孑然一身,与大明北元已是两不相干,不过化外散人,谁胜谁败,与我何干?你要去送死,便自去,若要留下,便和我做个伴,至于什么替天行道的胡话,却是休要再提了。”

那方君白眼见事不可为,也不再多言,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燕翻天,原来是那逍遥子留下的书信,燕翻天随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浑身剧震。

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

“孽龙当道,妖虎猖狂,伥鬼作祟,万民水火,还君明珠,借剑斩天”

一声清鸣,斩龙剑已出鞘,划破了方君白胸前的衣襟,方君白还未回过神来,燕翻天已抓过他的手,凌空而起,方君白犹自恍恍惚惚的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替天行道!”燕翻天仰天长啸,草原上风起云涌,突然下起雨来,方君白极目远眺,但见那辽阔的草原上,一边是蓝天白云,一边是乌云滚滚;一边是艳阳高照,一边是暴雨倾盆;一边是风和日丽,一边又电闪雷鸣。天空似乎被一道明暗交界线分成了两半,明亮的阳光照在倾泻而下的雨点上,把那些雨滴染成了金色,而无数的雨滴又折射着阳光,汇成了一道七色的彩虹,在阴晴之间架起了一座桥,却是那草原上的奇景“太阳雨”,他见到如此壮丽的景色,直觉得似曾相识,胸中一股豪气冲天而起,便跟着燕翻天一起长啸起来,二人的啸声和滚滚的雷声混在一处,直透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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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的御驾出了德胜门。

这次扫北,不知有多少大臣劝他不要御驾亲征,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更是长跪不起,他收到风声,有一群武林高手要来刺王杀驾,谁知朱棣竟勃然大怒,摔了杯子。

“朕率五十万大军,难道还怕几个江湖草莽?”皇上拂袖而去,纪纲自是惶恐不已,不敢再言,不过看得出,陛下虽然震怒,却并没有真的生气,不但没有惩罚自己,反而带了妖虎道衍和东厂掌印太监随侍左右,显然还是信任自己的,纪纲诚惶诚恐,不敢怠慢,暗暗布置了无数锦衣卫的探子,务要保护圣上的安全,这北京城内外,如今是滴水难进,固若金汤,他才心下稍定,想来就算天下有数的几个高手,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来。

谁知一转念间,却已风云突变,锦衣卫中突然有一人长身而起,一剑直向御座上的朱棣刺来,这一剑快若闪电,正是武当山的护法神剑“真武七截剑”,纪纲定睛看去,那人童颜鹤发,面如冠玉,正是武当山的长老九鹤真人,想不到这武当山假意封了山门,竟然敢做出这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这九鹤老道虽然多年不在江湖行走,但纪纲却知道他一身功力已达化境,武当纯阳功已修炼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当世罕有敌手,不过纪纲却毫无慌乱之色,有那两人在陛下身边,区区一个武当长老,又何足道哉?果然那鬼伥已经出手,但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已经到了九鹤身前,接住了宛若惊雷的一剑,两人战在一处,一时间竟不分伯仲,正相持间,却又有一人从御林军中掩杀而至,此人手持长刀,身法快若闪电,转瞬间已经到了御驾之前,眼看着就要得手,旁边却有一名和尚以戒刀相迎,正是那妖虎道衍,只见他轻轻一笑道“想不到唐赛儿白莲佛母姑娘也来了,且让贫僧来试试谁是真佛!”

四大高手战在一处,那纪纲连忙率领锦衣卫合围掩杀,那唐赛儿和九鹤长老虽然都是当世仅有的高手,却难敌对方人多势众,只能勉力支撑,眼看着就要死在当场,却突然听得一声长啸。

却是燕翻天和方君白到了。

二十年前,燕翻天已是天下第一剑,二十年后,天下已经没人知道他武功高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在这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

一声龙吟,斩龙剑出鞘。

剑名斩龙,不敬君王。

燕翻天犹如闲庭信步,迎着大军正面而来,他每走一步,必有一名军士毙命,杀起人来就像农夫割麦子一样,顷刻间已斩杀数十人,在这数万大军之中,竟如入无人之境,他只是笔直的向前走,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兵是将,尽皆化成了剑下的亡魂。

五十万大军,被他一人杀得步步后退,一剑之威,竟凌厉如斯。

道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算尽天下,却漏算了这世间还有这一柄不在人间的剑,这把剑无拘无束,无情无义,不拘法,不循理,不臣君,只要一出鞘,就让所有的算计和道理都黯然失色,五十万大军就像一群面对饿狼的绵羊,竟然让出一条路来,无一人敢抵挡这已经年近百岁的老人。

燕翻天转眼已至御驾之前。

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蜂拥而至,想要拖住这老人的脚步,只可惜徒劳无功,燕翻天只是仿佛驱赶苍蝇般随意挥了挥剑,便连杀数人,眼前只剩下那身穿龙袍的皇帝朱棣,他只要举剑轻轻一刺,大明就要该朝换代了。

方君白紧随其后,眼中有一丝急切;

唐赛儿架住道衍的戒刀,反手又还了一刀,眼中满是火热;

九鹤长老施展武当绝学绕指柔剑,缠住想要抽身去救的东厂总管,轻轻叹了口气;

鬼伥目赤欲裂,可惜被那九鹤丝丝缠住,一时脱身不得,急得哇哇大叫;

妖虎道衍却面不改色,一边与那唐赛儿游斗,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燕翻天。

燕翻天举起了剑。

皇上开了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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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剑法。”这朱棣果然不愧是一代枭雄,一开金口,却不是求饶,而是叫好。

燕翻天脸色微微一变,但见那御座上的朱棣却又开口道:“只是你为何要杀朕?”

“替天行道!”还不等燕翻天开口,那方君白已抢先作答,他此刻义愤填膺,似乎被热血冲昏了头,指着朱棣道“你这暴君,残忍无道,为一己之私,令天下百姓流血无数,比之桀纣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今天我等便要取你的性命!”

朱棣不怒反笑道“黄口小儿,简直是一派胡言,暴君也是天子,既是天子,你们举剑弑君,便是逆天而行,又何来替天行道之说?分明只是谋逆罢了,休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说朕是为了一己之私,那诸位又何曾不是?那武当九鹤要杀朕,是怪朕登上皇位之后,重用东厂整顿江湖人士,只拜北极真武大帝,却未曾回报武当山靖难相助之功;那唐赛儿要杀朕,是因为朕欲迁都北京,山东多劳役,民不聊生,趁机妖言惑众,欲以白莲佛母之名谋逆;你方君白要杀我,是因为朕血洗峨眉派,逼得你走投无路,诸位皆为一己之私,却莫再拿什么公道正义说项,须知公道正义,本就是用来骗人的,这世间只有利益二字而已,只是朕却不知燕先生仗剑而来,又是为何?若是为名,朕封你为天下第一高手,许你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若是为权,朕封你为大将军,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为钱,朕赏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若是为情,这天下的美女,任你选取,恣意玩弄,燕先生意下如何?”

“可惜可惜。”燕翻天摇了摇头“自老妻亡故之后,功名利禄,权势美人,与燕某早已如同浮云。”

“哦?”御座之上传来一声疑问,朱棣奇道“莫非先生真是为替天行道而来?”

“狗屁替天行道!”燕翻天爆了粗口“老子只为杀你而来,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罢长剑一挺,便欲斩龙。

“拦住他!”朱棣不慌不忙的发号施令,却不是对着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而是对着九鹤和唐赛儿,见二人不动,便又说道“九鹤,你若替朕挡下此人,朕必尊武当山为国教,举国之力,重修山门,令你武当为武林之尊;唐赛儿,你若能深明大义,朕免山东诸县三年徭役,封你为白莲佛母,君无戏言,你二人还不弃暗投明?”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各怀算计,竟然同时舍了对手,和妖虎、鬼伥同时向燕翻天攻去,四人各出绝学,端得是石破天惊,恐怕天下无一人能挡,只看得方君白目赤欲裂,没想到这费劲千辛万苦结成的同盟,竟然只被区区几句话,便分崩离析,他才知道,原来这几人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各怀心腹事。

因利益而结成的同盟,终将因利益而解散。

燕翻天却笑了。

斩龙剑光芒暴涨,竟然激射出丈余的剑芒来,这剑芒无坚不摧,先是将九鹤连人带剑斩成两截,又斩断了唐赛儿的一条胳膊,仍然没有一丝停滞,割掉了妖僧道衍的头,那鬼伥犹自护在朱棣身前,眼看着也要被拦腰斩成两半,那朱棣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和那鬼伥一起接住了燕翻天的剑。

燕翻天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自己这一剑连斩两名高手,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是那皇帝朱棣能接下的,御座上这人,一身纯阳内力雄厚无比,显然是元阳未泄的童子之身,和那鬼伥的阴柔真气相辅相成,自成混元,却难怪能接下自己的一剑,燕翻天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微微一笑道“我说那和尚怎么用的是少林寺罗汉刀法,原来你才是道衍。”他看着这假朱棣的三角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你这和尚看着面善,燕某莫不是与你见过?”

“阿弥托佛。”那道衍只是念了声佛号,也不回答,只是恶狠狠的道“燕施主,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话音才落,数十万大军调转方向,掩杀而至,城墙上早立满了无数弓箭手,张弓搭弦,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将燕翻天围杀当场,方君白大惊失色,也拔出剑来,要做那最后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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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好算计。”燕翻天不怒反笑“看来道衍大师是一定要留下燕某了?”

“那是自然。”道衍也跟着燕翻天笑了起来“燕先生一日不死,陛下寝食难安呢,说实话,燕先生一人,比前朝的所有大臣加到一起都让陛下担心,方孝孺、景清之流不过蝼蚁,只有你才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哦?”燕翻天似乎来了兴趣“燕某并非胸怀正义之士,何以被如此高看?大师能否不吝赐教?”

“哈哈哈,先生虽然没有正义,却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可怕百倍。”道衍觉得似乎大局已定,也不怕燕翻天拖延时间,竟侃侃其谈起来“都说正义是最厉害的武器,在姚某人看来,纯粹便是放屁,若是一位手无寸铁的圣贤遭遇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流氓,结局显而易见,当正义势单力孤,解除武装时,它毫无说服力,所以和尚宁愿相信力量即真理,胜利即正义,可笑的是,竟然有人把真理作为武器,他妈的一把刀就可以毁灭世间一切真理。真理只是被拿着刀剑的人用来利用和篡改的东西,就比如现在你杀了我,你就可以随便说我是个篡国的奸臣,若是现在我杀了你,就可以随便说你是个通敌的走狗,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说话,死了的人,是开不了口的。”

“受教了。”燕翻天朗声大笑“可惜啊,大师还是小看了燕某,也罢,我便今日先斩虎,来日再屠龙!”

话音刚落,斩龙剑已凌空而起,剑气激射间,竟然将无数弓弦一同斩断,场上众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那剑便已向道衍斩去,道衍武功虽高,又怎是燕翻天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向自己刺来,不过他却毫无惧色,眼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然后有两个人动了。

鬼伥一把将道衍推开,堪堪避开燕翻天这追魂夺命的一剑,他本来自己也可以躲开,谁知道衍却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身形一滞,便被那剑当胸刺中,眼见着不能活了,燕翻天正待追击,一把剑却从他背后刺入,却是方君白手持长剑,见他回头望去,又连捅了四五下,方才拔出剑来。

那太监鬼伥躺在地上,死鱼一般,已然是出的气多,进得气少,却犹自看着道衍,口中喃喃不知说的什么,燕翻天以剑拄地,回头盯着方君白,方君白给他的目光一扫,连连后退,似乎害怕燕翻天暴起伤人似的,他本来也是一流高手,认穴极准,刺中燕翻天这四剑都是死穴,若是寻常人等,恐怕此时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但不知为何,却总感觉这燕翻天仿佛还随时能拔剑刺来。

燕翻天看了一眼方君白,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些悲痛,又似乎不敢相信,但他却没有愤怒,只是怔怔的看了方君白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欲止,这震古烁今的绝世剑客,在这生命的最后一瞬间,竟然有一丝萧索。

道衍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遥遥的向着军阵中一名全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点头示意,燕翻天的眼神眯成了一条线,冷声道“朱棣?”

道衍笑了“正是吾皇御驾。可惜啊,你的长剑空厉,却已经不能降龙伏虎了。”

“你以为燕某已经油尽灯枯,任尔等宰割了吗?”燕翻天怒发冲冠“可惜呀,我还有最后一剑!”

然后他便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不正不奇,无情无义,不悲不喜,非正非邪,既不是为了什么公道正义,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这一剑只是单纯的一剑,因杀机而起,致死亡而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是不讲道理的一剑。

燕翻天的剑下从来没有道理可讲,就算你道理讲得天花乱坠,智计百出机关算计,他也只是一剑斩去。这一剑快如闪电,似惊雷般划破长空,转眼已经到了朱棣的眼前,五十万大军束手无策,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脸上露出一丝慌乱,险些跌下马来。

已经没有人挡在他面前了,世间没有另一把剑,会比这一剑更狠,更快。

举剑问天,神剑斩龙。

然后道衍就开口了,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比剑更快,在斩龙剑落下前传入了燕翻天的耳中“刺杀皇上可是要诛十族的。”

这本是一句废话,燕翻天老妻已经死去多年,在中原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诛灭九族也好,十族也罢,与他本来就毫无关系,但偏偏就是这一句轻飘飘的废话,压得这势不可挡的一剑垂了下来,就仿佛被一棵稻草压倒的大象。

然后他倒在地上,死了。

有人在山呼万岁,有人用兵器向燕翻天的尸体戳去,道衍缓步向前走来,似乎要亲眼确定这人已经死透了,他低下头去,看着燕翻天的尸身,这名震天下的一代剑圣,已经被刺了几十剑,鲜血正汩汩的流出来,显然是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道衍的眼睛眯了起来,拔出了一名侍卫的剑,想要斩下他的头颅。谁知还不待他的剑落下,那斩龙剑突然发出一声龙吟,竟然从地上弹起,向他直射而来。

好个燕翻天,竟然临死前将一道剑气封入斩龙剑中,在死后仍然发出这致命的一剑。这一剑寄托了他所有的精气神,竟然似乎是活的一样,虽然不快,却如蛆附骨,道衍身形急转,却摆脱不开,眼见着那剑已经到了眼前,就要命丧当场,却见一个黑影从后扑了过来,却是一件黑色的长袍,那斩龙剑刺入那宽大的黑色长袍,竟然被死死缠住,不得而出,最终和长袍一起跌落与地下。

道衍惊魂方定,定睛看去,却是那鬼伥的黑袍子,他若有所思的回头望去,那鬼伥的尸身竟然已经不见了,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他疑惑的看着那件黑色的袍子,弯下了腰去想要捡起来,谁知身后无数军士已经一拥而上,各持兵器,向燕翻天的尸体戳去,这些兵将之前摄于燕翻天的威势不敢上前,现在燕翻天已死,唯恐被皇上惩罚,争先恐后的展示自己的勇武,那燕翻天的尸身很快被戳了个稀烂,那件黑色的袍子也不知被谁踩在脚下,几下就扯个稀碎,道衍心中没来由的一悸,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扯了一下,突然间感觉仿佛错过了什么,他有些恍惚的转过身,方君白却目中闪光的迎了上来,满心欢喜的说“大师好功夫,仅凭一席黑袍就将那燕翻天的最后一剑轻易化去,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怎么他听你说了一句诛灭十族,就放弃了?”

道衍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峨眉山的少侠,如今就像是一只讨好主人的狗。无论是多桀骜不驯的天性,只要从小圈养着,也会变得顺服起来,这方君白也是如此,只不过,现在的他比自己送上峨眉的那个孩童,多了种叫**和野心的东西,不过道衍并不讨厌,因为**和野心是最好的锁链,只要有**,狗就永远是狗。想到这他的脸上有带上了笑容,和蔼的说“你想多了,他不过是听到我说话,略一分神,刚巧油尽灯枯而已,你那几剑其实早已要了他的命,他不过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而已,什么剑神剑圣,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这次咱设下这个局,除了陛下多年的心病,你居功至伟,陛下知你卧底峨眉数十年,吃了不少苦,是大大的忠臣,早有赏赐,咱在那江南苏州城置办了一处庄子,以后便是你的了,那上面陛下亲笔提了‘神剑山庄’四字,以后天下武林,当以你为尊,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在隐藏身世,是时候回归本姓了。”

方君白屈膝跪下,遥遥向坐在马上的朱棣谢恩,然后又转过头来,略有些期待的问“国师可是知道我的身世?”

“你姓燕。”道衍的三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当年本座捡到你的时候,在你的襁褓上绣着这个字,除此之外,便不知道更多了,英雄不论出身,你也不必纠结于此,今后自去开宗立派,后人当以你为祖,无须挂怀。”

燕君白若有所思,他看了眼道衍,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担忧一般,道衍是何等人物,早看出他心中所想,嘿然一笑道:“你可是害怕若自己开宗立派,本座会嫉贤妒能,像除去那鬼伥一样加害于你?这你却是多虑了,本座之所以除他,非是因为忌惮东厂如日中天,只因他终究是个祸患,这鬼伥以前是朱允炆身边的太监,一直为陛下传递消息,颇为有功,陛下仁厚,便让他做了东厂的掌印太监,但这人无名无姓,来历又不清楚,平日里就连陛下问话,也是一言不发,杀之不义,留着却是个麻烦,让他死在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天下人都说他跟我是为虎作伥,其实世人并不知道,虎只有一只,伥却要多少有多少,区区鬼伥,岂可与我并列?”

燕君白不再说话,他只是轻轻走了过去,拾起了地上的斩龙剑,那剑锋利无比,一看就是天下无双的宝物,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随手一震,那把闻名天下的宝剑便断成了两截,然后他双膝一弯,又向马上的皇帝跪下道“此剑不祥,臣替陛下毁之。”

天下间没有一把剑是可以斩龙的。

朱棣笑了,他解下腰间的佩剑,随手丢了过来。

“此剑名无双,朕赐与你。”朱棣调转马头,随口说道“且让天下人知晓,江南有剑。”

“谢主隆恩。”燕君白长跪伏地,良久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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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

朱棣率军从金川门入金陵,文武百官纷纷跪在道路两旁,突然有火光冲天而起,朱棣伸手点指道“那是哪里?”

“启禀陛下,是应天宫。”众臣中有人答道。

“你们这些臣子,以往我在北平为王的时候,一个个赤胆忠心,让允炆这小子杀我。” 朱棣在马上摇了摇头,不屑地说“现在我进了这金陵城,便连皇宫着火也不去救了,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道衍,你去看看,别让朕的侄儿烧死了。”

群臣惶恐不已,伏地不起。那道衍和尚展开身法,直奔应天宫而去,然而他身法虽快,却也不及火势,等他赶到宫中时,整座皇宫已经烧塌了架,只有数具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依稀可见是马皇后,另一具能看出身穿龙袍,面目却已经烧得辨认不清了,道衍面露疑惑,只觉得这人的体态和朱允炆不大一样。转身叫来一个小太监问道“陛下可是驾崩了?”

那小太监十分恐惧,连连点头,道衍正疑惑间,却没注意一个太监正悄悄地往外走,眼看着就要走出宫门,斜刺里突然有一个黑纱罩面的黑衣太监冲了出来,一剑便将那鬼鬼祟祟的太监的首级斩落,他杀了这太监还不罢休,刷刷几剑,竟又将在场的太监和宫女杀了个干干净净,道衍正要上前阻止,那黑衣太监指了指那太监被斩落的首级,他一眼看去,禁不住喊出声来,那张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朱允炆。

道衍惊诧的看着那黑衣太监,想起之前宫里传来的数条消息,禁不住惊道“你就是鬼伥?”

那黑衣太监似乎很是喜悦,连连点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只是上前牵住了道衍的手,引着他往宫外去,那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刚刚走出宫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应天宫内又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朱棣的将士们冲入宫中,开始屠戮想要逃走的宫女和太监。

十二年前

鲜血染红了皇宫前的台阶。数十名锦衣卫倒在血泊中,一名身着黑衣太监身首异处。

锦衣卫指挥使杜华泗收回长剑,眉头紧皱,数日前,他收到消息,宫内有一名叫做“鬼伥”的太监频频向燕王通风报信,便设下埋伏,看有哪个太监偷偷出宫,果然有所斩获,不料这太监武功奇高,连伤了自己数十名手下。他仔细看这太监的样貌,却发现毫无一丝印象,随便又问了宫里的几个太监,也都只知道他姓张,其他的一无所知。

本以为可以风平浪静,谁知七日后,消息仍然源源不断的泄露出去,一时间宫内疑神疑鬼,不时有太监被无故诛杀,后宫怨声载道,只盼那朱棣早日杀进京城,救他们与水深火热之中。

十三年前

道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心中满是疑惑,这名黑衣太监已经第十三次为自己传递消息,自己得以知敌先机,如虎添翼至少有一半是这太监的功劳。自从这太监联系上自己以来,燕王的兵马势如破竹,捷报频传。道衍几次给这太监金银,都被他婉拒,问他性命,他也不答,只是以“伥鬼”自称,每次都面罩黑纱,身穿黑衣,藏头漏尾,从来不开口说话,平日里也只与那道衍和尚一人,把信一扔,转身就走,燕王几次劝他早日出宫来投,他只是笑笑,并不答话。燕王跟自己说此人有大功,道衍却不以为然,他只觉得这人不请自来,必是有所图谋,心中暗暗防范,只觉得那太监心机深沉,令人生畏。

十四年前

燕王朱棣起兵造反,道衍与朱高炽留守北平,居中指挥,指挥将士守卫城池,击退南军的进攻,又在夜间将士兵用绳子吊出城外,与朱棣的援军内外夹攻,大破南军。李景隆、平安相继败退。此后他又先后为燕王出谋划策,屡建奇功。妖虎之名闻于天下。

十五年前

十二岁的方君白在峨眉山下长跪不起,掌门逍遥子的白眉皱了起来,他从未曾见世间有一人身上有如此杀机,就似乎修罗血海都随着他扑面而来,这人命格中竟然占全了破军、七杀、贪狼,有这种命格的人,无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定要做出那臣弑君,子弑父,徒弑师的大逆不道之事来,逍遥子颇为不喜,挥挥手想要赶他离开,却突然见那少年的华盖上透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来,在仔细观看,那少年竟然紫薇星高照的命宫,应该是个仁慈端庄的性子,注定名动天下贵不可言。逍遥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命格,竟然纠结起来,猛然间想起自己前几日推算到的武林大劫,面上突然露出喜色来,原来此子便是那应劫之人,当下收为亲传弟子,悉心传授武功。

二十七年前

道衍和尚路过玉门关,却见那阴山之上,众多武林高手围攻一人,那人长剑翻飞,竟无人能敌,他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窥视,谁知在人群之中,竟不知从哪里掷出一个婴儿,眼看着那婴儿从山上落下就要血溅当场,他连忙飞身跃起,将那婴儿牢牢抱在怀中,只见那襁褓之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燕字,他若有所思,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去。

二十八年前

燕只吉台家娜娜生下一个男孩,这孩子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和女人,见到燕翻天手中的斩龙剑,便伸出手来抓,燕翻天一侧身,那婴儿抓了个空,便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娜娜手忙脚乱的哄着,燕翻天却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十分开心,娜娜见他忘形,有些嗔怒的白了他一眼“这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呢?”

燕翻天看着孩子胸前一大片胎记,那胎记却和寻常胎记不同,竟是一片朦胧的白色,仿佛祥云一般,他略一沉思道“就叫燕云吧”。

三十一年前

马皇后病逝,明太祖朱元璋挑选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道衍得到僧录司左善世宗泐的举荐也在其中,一名黑衣太监引他入宫,见他那双三角眼生的奇特,不由开口问道:“大师俗家怎么称呼,却是生了一双虎眼。”道衍虽然不喜,却也不愿得罪宫中之人,报了自己的俗家名字姚广孝,便不理他,心里腹诽这太监话唠不提,抬头遇见一人,却是那燕王朱棣,两人各怀心腹事,却是一件如故,相谈甚欢,祈福一了,道衍便随朱棣回了北平,任庆寿寺住持,从此时常出入燕王府,成了燕王坐上之宾。

四十七年前

宫里来了个姓张的太监,这太监三十多岁才自阉入宫,性子闷得很,又不会说话,似乎天生就是个哑巴,给别人欺负了也是闷声不语,不过办起差来倒是机灵,从来没惹出过什么祸事来。在宫里呆的久了,别人也就忘了有他这号人物,任他自生自灭。

六十五年前

姚广孝剃掉了满头长发,拜入临济宗南派大宗师愚庵智及门下。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清净才出家的,半个月前,四岁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世间有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比如他每天都要搂着睡觉的那个小男孩张玉囍,数月前已经和一家人一起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他知道,在这乱世,一分开,就再也遇不见了,他不甘心。

如果我爬的足够高,就能留住他了。姚广孝想,头上的青丝一根根滑落下来,他想起了那个叫张玉囍的男孩的肌肤,那肌肤可真滑啊,摸起来就像是缎子一样,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每次自己把他搂在怀里,摸遍他的全身时,就会激动得全身战栗起来,甚至连背都会弓起来。

“以后你就叫道衍。” 智及禅师摸着他的头,慈祥的说。

道衍没回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智及禅师摇了摇头,轻叹道:“痴儿,所求终不得。”

道衍什么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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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来世便是徐霞客?那张玉囍便是徐雨?”小丫头歪着脑袋问“总感觉这故事哪里怪怪的,怎么好端端的人,来世变成了时间之外的妖?”

“在世间找不到想要之物,于是来生便走上了歧途。”乞丐笑了“那道衍今生认不出张玉囍来,来生便要在无尽的时间中永远记得他,那张玉囍把姚广孝记得太深,甘心助纣为虐,来世便连自己叫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便是因果了。”

“那,是非呢?”小丫头似乎有些愤然“不管有什么理由,这两人害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报应?”

“被流放在时间之外,是最可怕的报应。”乞丐的眼中闪着忧虑的光“不过在世人看来,又是梦寐以求的恩赐。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无非是因缘际会,哪有什么对,又哪有什么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小丫头气鼓鼓的转身就走,她身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浮现出来。

“去看着她吧。”乞丐说“她非要分个错对呢,你就给她个公道。”

“明天那两个人就会因为一点小事分道扬镳,然后勾心斗角弄个两败俱伤。”伥鬼在黑暗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公道什么的,我这里没有,我只会为虎作伥呢。”

乞丐笑了,伥鬼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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