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禺

小丫头嘴里打着口哨,似乎很欢快的样子。

“这么开心?”乞丐笑着和她招呼道“有啥开心事吗?”

“也不算啥开心事。”小丫头眉飞色舞“就是在单位已经熟悉了,也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受气了,各种事儿都捋顺啦。”

“比如呢?”乞丐意味深长的问。

“比如我也能支使新来的实习生啦,也会报假的数据啦,也会多开发票报销了。”小丫头如数家珍的说“总之就是混熟了,也融入这个单位啦。”

“你总有一天会变成当初的你讨厌的人。”乞丐并未和小丫头一样分享她的快乐“人类最可怕的能力,就是一切都能很快习惯,习惯了有你,也会习惯没有你,然后再好的也不会珍惜,再坏的也可以忍受,习惯了好的,习惯了坏的,然后变得是非不分,实在是一种天生就没有底线的生物。”

“你在说我没有底线吗?”小丫头有点生气,她从未见过乞丐这样严肃。

“听个故事吧。”乞丐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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禺是古代汉族传说中的一种猴。居住在树上,其形状如猿,白面黑颊,多胡须而毛彩斑斓。尾长过身,它的末端有分叉,雨天则用叉塞住鼻孔。爱群行,老的在前,少的在后。吃食相互推让,相爱而居,相聚而生,相赴而死。古人说它是仁兽。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说,“果然”是它自呼其名的声音。人若捕住一只,则会引起它们成群地啼叫追赴,即使被杀也不离开。称它为果然,是取其必然来追之义。

禺:关于习惯

第五十三世,你是丈夫,我是妻子,执念化成了猴妖

今夜一定要逃走。

赵勇有足够的把握,虽然那些愚蠢猴子们虽然用藤条绑住了自己的双手,还把自己栓在大树上,但却忽略了自己是一个人,人的智慧不是那些猴子可以比拟的,比如说,自己现在的手里有一块尖利的石头,那是白天那些猴子们向自己丢石头的时候,自己悄悄藏起来的,这块石头当时割破了他的额头,流了很多血,如果不是妻子阿仁拦着它们的话,恐怕自己会被当场砸死。

自己是十天前被这群猴子抓住的。为了逃避朝廷征兵,自己带着妻子跑到了山里,谁知竟然碰到了这么一群恶猴,它们成群结队,相聚而生,见到自己夫妻先是惊讶的四散奔逃,然后又偷偷的一路跟着,等发现自己并不像虎狼那么凶猛,也没有尖利的爪牙以后,就成群结队的扑上来,抓住了自己和妻子。赵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群猴子的俘虏,如果有一把刀在手中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把那些猴子杀个落花流水,但是他没有。那些猴子比他敏捷,也比他有力量,当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时,他悲哀的发现,离开了工具,人并不是畜牲的对手。

从此他们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那些猴子不肯放他们离开,它们剥光了他们的衣服,用藤条把他们绑住,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牵着他们,平日里它们在山林里采集果子,吃饱了以后,就会围着他们指指点点,有些猴子甚至会用石块扔他们,强迫他们做出一些动作,每当他们完成以后,那些猴子就会兴奋的跳来跳去,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似乎在这片山林里,他们的身份和那些猴子发生了逆转,人变成了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野兽,而猴子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主人,每当那些猴子玩累了,就会丢给他们几个吃剩的果子,就像赵勇平时喂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一样,这让他觉得无比耻辱,拒绝接受那些“嗟来之食”,但在连续三天的饥饿之后,他终于地下了头,大口大口的吃起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果子,也许是饿的太久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这些野果无比的香甜,以至于连果核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看见那些猴子投来似乎鄙视一样的目光,他安慰自己说,只有吃饱了才有力量逃跑。

他已经逃了三次,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那几只猴子捆他的藤条松了一些,被他偷偷挣开,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但很快就在大山里迷了路,如果不是猴子们找到了他,恐怕他已经死在山里了,当那些猴子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羞愧的简直想要一死了之,但他还是很快开始了第二次逃亡,这一次,他用牙齿咬断了捆在树上的藤条,连手腕上的束缚都没有挣脱就仓皇的跑了起来,然而才跑出不远的距离,甚至还没有逃出最近的丛林,就被两只强壮的猴子扑倒在地——那些猴子竟然还有岗哨,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一次,猴子们非常愤怒,它们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惩罚,它们用石头砸他,用爪子挠他,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但他还是开始了第三次逃亡,这次他策划的相当周密,他详细观察了地形,靠近这片丛林的左边有一条河,那条河是猴子们从来不去的,只要跑到那条河就彻底摆脱了猴子的控制,他计划今晚就动身,那条藤条其实并不能够困住他,他有无数种方法挣脱它,但这万无一失的计划仍然失败了,他漏掉了一个人,他的妻子阿仁,这个女人竟然叫醒了负责守卫的猴子,愤怒的猴子们抓住了他,差点把他撕碎,从此他和赵仁的待遇开始不同起来,赵勇每天都被捆得牢牢的,甚至专门有一只强壮的猴子形影不离的看着他,甚至连他拉屎尿尿都有猴子时时刻刻在盯着,就像一只危险的野兽,他毫不怀疑如果它们有笼子的话,一定会好不犹豫的把自己锁进去的。而赵仁则由一只野兽变成了宠物,得到了猴子们的信任,它们不在绑着她了,任由她在这片森林里走来走去,给她吃最好的野果,甚至那只强壮的猴王还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不过不是为了看着她,而是怕她遇到危险。

“贱女人!”赵勇狠狠的骂着,在他看来,阿仁一定是因为他两次逃跑都没有带上她而怀恨在心,故意坏自己的好事,她一定想利用这件事骗取猴子们的信任,然后自己偷偷逃走。看到她在那些猴子中间左右逢源的样子,他就恨的不打一处来,那些猴子似乎快要把她当成了同类,那只猴王还在她两腿之间嗅来嗅去,似乎颇为动心。

这让他情不自禁的别过头去,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妻子,看到妻子被一帮畜生亵渎,让他更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但他此时却无可奈何,阿仁在猴子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但他却只是这些猴子圈养的牲畜。

乌云遮住了月亮,猴子们似乎都睡着了,阿仁瑟缩在枯叶中也进入了梦想,负责看守自己的那只猴子也昏昏欲睡,这是最好的机会,他轻轻的用手中石块锋利的边缘摩擦着藤条,几下便将那本就不结实的藤条割断,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这次他下定了决心,决定循着他们进山的路返回,哪怕被抓回去当兵,也比当这些猴子的玩物强上百倍。

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已经到了深林的边缘,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是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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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里去呢?”阿仁问道,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醒了那些沉睡的猴子。

“离开这里。”赵勇先是一惊,然后又一喜,她既然没有高声喊叫,说明她现在还不想马上就出卖自己,只要自己能稳住她,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可是,你要逃到哪里呢?”她轻声的问道,倒似乎在替他考虑“这座山都是这些猴子的领地,除了那条河边,可是猴子不去的地方,可能会有其他的危险,即使逃到那里去,也不安全。”

“我会沿着来的路返回。”见她没有喊那些猴子,赵勇忙不迭的说“那条路我还记得,应该可以走出去的。”

“可是,我们不是为了躲避朝廷才跑到山里来的吗,如果回去,不会被朝廷捉了吗?”阿仁似乎很担心的问,赵勇却不以为然,心道若是你真的担心,前两天就不会在机子逃跑时弄醒那些猴子了。是了,这女子其实并不是不想自己离开的,只是在这深山老林,自己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想必她是怕自己独自走了,留下她自己,若是自己流露出半点独自离开的意思,想必她定会像上次一样高声叫喊起来,但若要带着她却是万万不行的,这深山老林的,若是平时,带上一个女子,也还只是走的慢些,但现在这些猴子本就比自己敏捷的多,再带上一个累赘,却是万万不成的,怕是还没跑出去百十步,便会给这些猴子捉了回去,到时候这娘们还无所谓,自己怕是会被那些猴子碎尸万段,这几日猴子们早对自己没了耐心,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想到这儿,他便曲意逢迎起来,耐着性子哄她道“仁儿,你有所不知,这群猴子动作十分敏捷,莫说带上你,便是我自己要跑,也被抓回了两次,这群畜牲十分凶顽,一旦被抓回来,免不了受那皮肉之苦,你且在这里耐心等待,等我回去,便喊人来救你。”

“你想过你走以后那些猴子会怎么对我吗?”阿仁的脸色冷了下来,见赵勇不答,便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做声,直看得赵勇连寒毛也根根立了起来,生怕她突然高声喊叫,心中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娘们却是怕自己走了之后,那些猴子虐待与她,才会对想要逃跑的自己如此怨恨,眼看着天空已有一丝发白,怕是不多时那些猴子就要醒来,心中一阵发狠,手里攥紧了那块石头,口上却说道“却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如此也罢,我便拼了姓名,也要带你出去,且跟我来吧。”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一离了这林子,便寻个偏僻的地方,将她杀了,免得拖自己的后腿。

谁知她却摇了摇头,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却让赵勇又吃了一惊,以为她看透了自己的打算,一时间思前想后,踟蹰不定,有心暴起将她扑杀,却又怕一击不中她叫嚷起来,到时候自己便是插翅也难飞了,正左右为难间,却听她幽幽说道:“我却不是来叫你带我一起走的,而是要劝你留下的,那猴王前几日却是和我说了,只要你不再跑,却是可以让你在族里当一个最低等的猴儿,不再把你当那禽兽看待,不过我却是要做那猴王的妻子,和你在无关系。”

赵勇一愣,紧接着便觉得一阵啼笑皆非,险些笑出声来,连忙说道“你莫非是昏了头不成?莫说那猴儿不会说话,便是说了你也听不懂,便是那猴子真的说了这般言语,莫非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去做那畜牲不成?你若是不想我走,直说便是,却莫要拿些胡话来诳我,凭的让人恼火。”

“我诳你做甚么?”阿仁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比那些猴子强吗?这些猴子却是有灵智的,所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只是你终日想着逃跑,不曾听得,我这几日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好说与你知晓,这猴子是猴子中的一支,人称之为禺,这猴儿们却与人不同,像那些自相残杀、抛弃妻子、虐待老人的事儿却是做不出来的,它们终日群居,形影不离,却无尊卑之别,只以对族群的贡献分得高下,若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小猴,自有母亲照料,稍大些便要为族群效力,采来的果子少些,便是那最低等的猴儿;等生长日久,采来的果子多了,在族中的地位便高些,若是为那族中出力对多,本领最高的,便是猴王。但这猴王却与皇帝不同,那皇帝高坐金銮殿中,便得万民供养,不劳而获,而猴王却不然,在这猴群中,便是猴王也要去采果子的,若有战斗,更是要冲锋在前,待猴儿们都安全了,才能离开,整个族中只有那年老体衰的猴儿可以不用劳作,自有众猴供养,其它众猴按贡献大小,各取所需,更无巧取豪夺者。众猴而相依相偎,从不分散,若有一猴被困,纵是猛虎群狼,众猴亦群起而攻之,虽死而不悔,平日里各自玩耍嬉戏,不亦乐乎,这猴儿身手敏捷,在这山林的野兽中智慧也是出众,便是猛兽也要退让三尺,而我们这样身手笨拙,连个果子也找不着,在大山里自己都活不了,浑身上下有没有毛发的怪物,实在是低等的动物,在它们眼里,我们才是畜牲才对。你我本就是为逃兵祸躲进的山林,在这里做只猴子,岂不好过为那蒙古鞑子为奴为婢?”

“一派胡言!”赵勇勃然大怒“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竟然当起了猴子的说客,简直是荒唐至极,你要做的猴子,便自己去做,莫要挡我下山的路,否则休怪我不饶你!”却是边说边亮出那块石头,心道若是这娘们不放自己,便是宁可被那猴子们打死,也要取了她性命,谁知那阿仁身手却快的出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眼前一花,那块石头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只见她冷冷的说“你可知今日那猴子们为何如此松懈?只因我这几日跟在猴王身边,学了些本领,如今树也上得,果子也采得,猛兽也打得,它们才认可我做了个低等的猴儿,这最低等的猴儿,却是要轮流负责看管抓来的怪物的,今日便轮到我看管你,那睡着的猴儿,是怕我不明就里,帮忙看着的,你虽是男子,但想从我手中走脱,却是千难万难,还是速速跟我回去,免得众猴儿醒了,又要吃一番苦头。”

赵勇心下大惊,没成想这娘们几日光景,不仅做了那“人奸”,投奔了猴子,竟然不像往日那般孱弱,看情形自己万万不是她的对手,也顾不得什么羞耻,竟然跪了下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口中只是胡乱说道“好仁儿,你我夫妻一场,便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家就只我这一根独苗,还要传宗接代,却是做不得那猴儿,等我回去一定寻些果子送来。”说罢便忙不迭的磕头。

阿仁叹了口气,却是想起和他往日的好来,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要说绝情却也难,终究还是把身子一侧,让出了一条路来,心里却郁闷不已,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猴儿们的认可,谁成想刚刚成了一个最低等的小猴,便放跑了这厮,想来定要被众猴儿嘲笑了,不过这猴儿天性宽厚,忘性又大,却是不能把她怎么样,正思量间,那赵勇已经连滚带爬,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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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是五年。

话说那赵勇魂飞魄散般下得山来,正遇到征兵的元军,这才惊魂初定,却似见了亲爹亲娘一般,恨不得立时便跟着一起走。这元兵多到之处,只见过逃之夭夭的百姓,哪见过这般殷勤的狗腿?不禁暗暗称奇,问起他从哪里来,他却是胡言乱语一番,说自己是这山中的猎户,能通禽言,亦懂兽语,平日便在这山中打猎为生,谁知这山中来了一伙妖兽,甚是嚣张跋扈,自己不是对手,这才套下山来,众兵将见他赤身**,又满身伤痕,全身上下俱是泥水,想来是在山里住得久了,也不疑有他,又爱他是条好汉,便带他去将洗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领了兵器,果然是一表人才,得那带兵的将军赏识,在身边做了一名小校。

这却是他的机会来了,俗话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若是让他披挂上阵,两军冲杀,以他的身手和性格,怕是早被当做逃兵斩了,但若在那将军身边,凭着他一张伶牙利口,再加上察言观色,曲意逢迎,自然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那将军本是赳赳武夫,没甚么心机,平日里总被那些文臣当成枪使,给赵勇在旁边出谋划策,几年来竟然官运亨通,凭着军功,一路升到了枢密副使,看着赵勇也越发顺眼,引为心腹,寻个机会,让他做了个千户,几年来巧取豪夺,冒领军功,鱼肉百姓自是不提,便是那杀百姓拿人头领军功的事也做过,再加上有贵人提携,竟然一路做到了达鲁花赤,节度一省军政事务,权利日重,但他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掌权之后,却也颇为勤政爱民,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虽然也没少贪墨,却颇是做了几件诸如修补河堤、平定盗匪之类的实事,也算是一个好官,深得百姓的爱戴,特别是他对治下蒙、汉、花剌子模、回回各族百姓一视同仁,有那蒙人残害汉人之事,亦能秉公执法,治下汉人无不感恩戴德,直呼青天。这一日闲来无事,翻阅公文,却见有一县上报说有一群泼猴作乱,近年来每逢冬至,便窜入民宅盗取吃食,搅得百姓不得安宁,恳请派兵清缴,不由啼笑皆非,也没细看,便丢给手下的官员,那官员看了之后,面有薄怒,拍案道:“这剑川县的县令也真是无能,区区几只猴子,竟然治理不得,莫非还要大人出兵不成,下官以为,当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这官员平日里颇会察言观色,平日里也是伶俐之辈,刚才见达鲁花赤大人面有薄愠,才这般出言讨好,谁知赵勇听得剑川县三字,竟然眉头紧皱,问了句“那剑川县内可是有座石宝山?”

“回大人,确有此山。”那官员不知他是何意,便规规矩矩的答道。

“好个畜牲!”赵勇大喝一声,以手击案,那官员不知他为何发怒,只吓得瑟瑟发抖,他这里胡思乱想不提,那赵勇却是想起了几年前的遭遇来,这些年自己忙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却是忘了这幢奇耻大辱,听到剑川县三个字,便想起那群猴子把自己困在山上,畜牲一般对待的日子来,心中大恨,口中却说道:“你有所不知,本官从军之前,原本是山里的猎户,被一群妖兽搅得打不得猎,才下山从军,想不到这妖兽如今竟然如此嚣张,想必那剑川县令奈何不得,既如此,我便修书一封,向枢密院请命,带兵平妖,为民除害。”

“大人果然爱民如子。”那官员口中称赞,连夜休书不提。书信到了枢密院,老将军也是连连称奇,当下允诺,那赵勇便点齐一千精兵,到那剑川县平妖不提。

原来那剑川县本是一座小县城,百姓们平日耕种,偶尔也进山狩猎,日子也过得去,山里的野兽虽然偶尔会袭击些家养的牲畜,却也畏惧人类,不敢侵扰,谁知几年前山里的那群猴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每到冬天便会成群结队的到村子里来抢夺食物,那群猴子身手敏捷,又颇为聪慧,见人拿了刀剑便远远的躲开,遇到陷阱也能绕过,村民们竟然束手无策,此刻见赵勇带兵来到,自然山呼万岁,感恩戴德不提。

那赵勇重回故地,衣锦还乡,又是一种感慨,往日人微言轻时,心里想的只是自己,如今身居高位,看一些事情却有和原来不同,他却是又想起阿仁来,当日里他恨这女人恨得不行,如今想想,却是自然而然,想她一个弱女子,除了顺从,又有什么法子?有些时候你不想活得像畜牲一样,就得变成畜牲本身,她也不过是逆来顺受罢了,人在危难时,都是保自己的,更何况,当时若不是她念着夫妻的情分,恐怕自己也下不得山来,这次进山,若是她活着,便救她一救。

他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却是想为自己报当年那圈养之仇,还想着救自己的妻子。也不知是报仇顺便救自己的妻子,还是救自己的妻子顺便报仇,还是真的为民除害,总之,他带着大军进了山,此时正值冬日,一千大军披挂整齐的进得山来,直惊得走兽乱窜,鸟群惊飞。

却是没有一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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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王盘踞在最高的树上,俯视着那些兵丁,它与其他的猴子不一样,生得特别高大,浑身的毛发也不像其他的猴子一样是柔顺的金色,而是尖利的黑色毛,看起来又硬又长,很是凶恶。这猴儿本是前任猴王的配偶,那老猴王死了以后,身才最强壮,脑子也最灵活的它就成了新的猴王,这几年猴群在它的带领下,称霸了这片森林,也壮大了不少,大大小小有几百只了。

然而此刻它眼中却满是忧虑,它知道,那些人类开始报复了。三年前的冬天,看到好几只小猴子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不忍心的它带着所有的猴儿洗劫了人类的村子,它记得那里有过冬的食物,有干粮,还有酒,那些人类并不凶恶,猴子们完全可以应付,这趟去果然收获颇丰,靠着抢来的粮食,猴儿们度过了一个最幸福的冬天,没有一只猴儿饿死,这让它的威望超过了任何一任猴王,那天晚上,好多猴儿喝了人酿的酒,围着它又蹦又跳。

从此以后,每年冬天,猴子们都要到人类的村子去抢粮食,其实也算不上抢,因为夏天的时候,它们也会把采来的果子送给村子里的人,不过村子里的人似乎并不开心,因为那些野果换不了什么钱,比起粮食的损失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可是猴子们只有果子。

如今人类的报复终于来了。它看着马上坐着的那个人,觉得他似乎有一点熟悉,但它记不起来了,它知道,这些人和村子里的那些不一样,他们有锋利的刀剑,可以割断自己的喉咙,他们还有弓箭,连天空上的飞鸟都能射下来。

它们必须远远的躲起来。

然而这些猴子们却跃跃欲试,它们并不怕人。那些村子里的人它们已经见过无数次,根本抓不住身手敏捷的它们,反而被耍的团团转,它们不明白猴王为什么对那些人会如此畏惧,在它们看来,根本不必如临大敌的躲起来,只要从树上扑下去,吓一吓他们,就会像那些村民一样散去,有一只年轻的猴子按捺不住,纵身从树上跃了下去,它才刚刚成年,急于在猴王面前表现自己的勇猛,所以直接选择了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它看出他是领头的,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可还不等它伸出爪子,便被一根铁棍打落在地,几把刀架在了它的脖子上,那个坐在马上的人仰起头向上看去,似乎发现了什么。

猴王的心沉了下去,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它只犹豫了一秒,猴儿们和人类不一样,如果是人类,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丢下他们的同类,把自己隐藏起来,而猴儿们不会抛下任何一只猴子,哪怕它自己犯了错。

猴王第一个从树上扑了下来,无数之猴子紧随其后,向人类的军队扑去。

赵勇冷冷的看着那些猴子,当年它们就是这样扑下来,把自己按在地上,用锋利的爪子挠,用石头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然后像死狗一样拖回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扫过猴群,寻找阿仁的身影,猴群里并没有女人,他很快便释然,想必她已经死了,这样也好,如果她还活着,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她,他是不可能再让她做自己的妻子的,今天自己便为她报了仇,也算是夫妻一场的情分。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高大的猴王身上,他认出了这只猴王不是当年自己遇到的那一只,它比以前的猴王高大,看起来更加强壮,但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精兵来说,这不值一提。

只是一群畜生而已。

他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手轻轻的向下一挥。

箭如雨下。

猴子们凄厉的吼叫着,一只一只倒在箭下,猴王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猴儿们终于知道,这些人和自己以前见到的并不一样,他们比那些豺狼虎豹更凶狠。

但没有一只猴子后退,它们迎着箭雨,前仆后继的向前冲着,去拯救那只被抓住的猴儿,它们并没有因为它犯下的错误而责怪它,更没有想要因此而抛弃它,即使是猴王也一样,它们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

猴王并没有中箭,并不是因为它更加敏捷,而是总有些强壮的猴子,扑过来挡住射向它的箭矢,那些都是猴群中最强壮的猴儿,它们义无反顾的,死在它们的王面前,偶尔有些猴子冲过了箭雨,也被那些武士用弯刀劈翻在地。

赵勇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很熟悉这些猴子的习性,只要抓住一只,它们就会拼了命的扑上来,绝不肯独自离开,这是阿仁曾经告诉他的,他记得很清楚,照这样看,只要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这些该死的猴子杀得干干净净。

然而他看轻了这些猴子。

那只被抓住的小猴,突然眼中含泪的尖叫了一声,将脖子向刀刃上用力撞去,锋利地刀刃很快就割断了它的喉咙,它吱吱的叫了两声,不动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箭雨停滞了一刹那,等赵勇回过神来的时候,剩下的猴子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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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王悲哀的发出一声啼叫。

刚刚至少有数百之猴子死去,都是那些最强壮,最聪明的猴儿,剩下的猴儿不到百只,不是老的,就是才刚刚成年的幼猴,它们龟缩这片森林的最深处,瑟瑟发抖的看着自己。

猴儿们被吓怕了,曾经是这片森林霸主的它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无法抵抗的杀戮,它们对那些人深深的畏惧起来,只想龟缩在这里不再出来,但猴王知道,那些人类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

森林里升起了浓密的黑烟,那些人开始放火烧山了,他们一片一片的烧掉那些树,等烧到这里的时候,便是猴子们的末日。

猴王悲伤的看了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小猴,它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决定。

赵勇皱着眉头,冬天的山林里到处是积雪,火势蔓延的不快,一个时辰还没有将那些猴子逼出来,这让他有些不耐烦,他已经在那些猴子身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这无疑是一种耻辱,一千精兵浩浩荡荡的开进山里,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剿灭一群猴子。

然后一样东西便丢了过来,那是一块边缘有些锋利的石头,打在他的头盔上,发出当的一声,如果他没有穿着铁甲的话,恐怕这一下便会让他头破血流,但他丝毫没有任何惊讶,反而露出了笑容。

那些猴子终于忍不住了。

猴王冲在最前面,众猴儿紧随其后,却不复当时的矫健,反而看起来有些狼狈,这都是一些老弱的猴子,有些甚至有些蹒跚,它们像是求死一般,吱吱尖叫着扑下来,不过并不是向那些士兵,而是抓起了地上的雪,奋力丢向燃烧着的树木。

赵勇只是面带笑容的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那火势本就不大,很快便被扑灭了,他才将手向下一挥,众兵士刀剑齐挥,向那些猴子杀去,那些老猴儿本就不够敏捷,几个冲锋,便被杀得干干净净,只有那猴王逃了出来,奋力的向前跑着。

赵勇骑在马上,紧追其后,非要把这只猴子斩与刀下不可。这猴王似乎也昏了头,竟然不往林子里钻,反而像河边跑去,赵勇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他知道那条河是猴儿们从来不去的,没想到猴王竟然会往那里跑。

马儿发出一阵嘶鸣,竟然不肯向前,赵勇心急,便和众兵舍了马匹,向前追赶,这条河离得并不远,只有不到半里的路,一番狂奔,便到近前,却见那猴王站在已经结冰的河边,回头看着他们笑。

那笑容,和人一模一样。

赵勇蓦地想起阿仁曾经说过的话来“猴子不去的地方,可能会有其他的危险”,没来由的竟然一阵忐忑,但那猴王就在眼前,眼看着大仇得报,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抽出刀来,便要将这畜牲斩杀当场,但不知怎的,却觉得双腿直有千斤之重,回头一看,那些士兵一个个晃晃悠悠,好像喝醉了酒般。

起雾了。

山里的每一只猴子都知道,在那条河边,有着四季不散的毒物,只要吸进去一点,就会四肢无力,七窍流血,倒毙当场。

赵勇看见那只猴子的嘴角、眼睛里都流出血来,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大好的前程,又何必和一群猴子一般见识呢?恐怕自己要和这些猴子死在一起了,想到这儿,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刀挥出。

那猴王的头颅冲天而起,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和这只猴子,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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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变着法的损我吧。”小丫头鼓着腮,忿忿地说,不过脸却红了,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

乞丐没有说破,只是微微笑笑,有些事情不用深说,说多了,便过了。

小丫头歪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问道“你说,人真的会变成畜牲吗?”

“有时候,你不得不选择是像畜牲一样活着活着变成畜牲本身。”乞丐叹了口气“猴子便成人需要一万年,人变成猴子只需要一天,但人真的比猴子高贵吗,虽然自命为万物之灵,但对于那些更高层次的生命来说,人也不过是畜牲罢了。”

“更高层次的生命,是什么?”小丫头似乎很好奇,偏着头问。

“妖。”乞丐的眼中似乎有绿芒一闪而过,继而消失不见,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离开了,她身后,一只猴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向乞丐吱吱的叫了两声。

“你还是不肯说人话。”乞丐无奈的笑笑“就那么不喜欢做人吗?禺。”

猴子点了点头,它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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