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偏着头从地铁口走出来,似乎在想什么东西,见了乞丐,眼睛便亮了起来。
“我琢磨不清楚了。”她歪着头说“昨天我把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拉黑了,因为她去求部门经理,把本来该给我的奖金给了她,当时觉得挺解气的,但后来别人跟我说她家里特别困难,离异了自己带着一个孩子,这点钱都被她交学费了,经理也是可怜她才把奖金给了她。我突然就觉得特别迷茫,是我做错了,还是她做错了?”
“这世间本无错对,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乞丐微微一笑“在她的立场你错了,在你的立场她错了,所以你也错了她也错了;在她的立场她没错,在你的立场你也没错,所以你也没错她也没错,对与错本就难分,若是非要执着,难免会成为心魔。”
“什么是心魔?”小丫头歪着头问。
“你放不下的和想不通的,便是心魔。”乞丐笑了“听故事吧。”
镜中人是人的反面,传说世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但却有完全相反的人,便如照镜子一样。其实镜中人看似和你相反,实际上却没有什么不同,若是有缘分相见,难免因果纠缠,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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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就是人心里的恶魔。也可以理解为精神上的缺陷。在修行领域,心魔指的是“幻景”,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都属于心魔。心魔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
心魔:关于对错
第二十八世,你是亲人,我是仇人,执念化成了心魔
三道太清神雷劈落,面前的将军化为一堆焦炭,在这浩浩汤汤的天地之威面前,那身刀枪难入的重甲根本不堪一击。
这是她杀的一千三百二十一个人。想到这个数字她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以前她经常埋怨某个人杀人如麻,但仅仅是今天一天,她杀的人就比那个人一辈子还多,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人若是开了杀戒,便会一直杀戮下去,就像她此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是人是杀不尽的。
那座宫殿里仍然有无数的武士蜂拥而出,他们已无路可退,身后便是大赵天国的皇宫建德宫,天王石勒就在那座宫里,所以明知这个邪门的女人可以轻易的用那些雷电杀死自己,却依然悍不畏死的前仆后继着,他们胡乱挥舞着刀剑,像晚秋的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倒下,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依然不慌不忙地掐着口诀,那雷霆一道有一道的劈落,她本没有如此法力,只不过早就算好今日在这襄国会有一场雷雨,此刻占了天时,轻易便能引动神雷,简直是毫不费力,转眼间便将那群殿前武士杀得干干净净,然后踩着满是血污的台阶一步步向前走去,地上尽是些焦黑的尸体,但她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他们都是魔。
但她并非为他们而来,她要除的那个恶魔石勒,比这些武士更凶残百倍,曾经在苦县屠杀了十万军民,并焚而食之,简直是毫无人性,残忍至极,此刻他正穿着皇袍站在宫门外,毫无悔意的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唠家常一样对她说:“仙子别来无恙否?”
她勃然大怒,不过却不动颜色,只是冷声说道:“北海诛魔宗第十七代掌门云若海,来此诛魔,过往游神,幽冥厉鬼,尽皆退避,阻我者不死不休。”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海的疯子们一旦说出这句话,便是上天入地,不死不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将对方打得身死魂销,若是有人从中阻挡,不论正邪,都算是结了死仇。
不过那石勒却毫不在意,只是嬉皮笑脸的说:“你当年不是说只除心中之魔吗?莫非要反悔不成?”
“我只恨当年没有趁你未成气候早早除去,悔不该妇人之仁,养虎为患。”她叹了一口气,手中掐了个道诀,厉声道:“不过自己犯下的错,总要自己做个了断,石勒,今日便是你这恶魔伏诛之日。”
话声和雷光一起落下,数十道狂龙一样的雷霆从宫殿之上直劈而下,一时间银蛇飞舞,烟尘四起,但她的眼睛却眯了起来,那些太清神雷一道也没有劈中对方,因为一道暗红色的火光不知何时将他的全身罩了起来,三名身穿红袍的沃教大祭司从烟尘中现出身形,原来这石勒出身羯族,不知何时和那沃教勾结起来,身边也笼络了一批奇人异士,那三名大祭司便是其中翘楚,此刻口中念诵着咒文,将那石勒护在当中,身后王宫内数十名身着红袍的弟子点起了宫中的灯火,一时间千盏长明灯一同在雨中摇曳,看起来好不壮观,却正是那沃教的千焰离火阵,这阵法乃是沃教护教阵法之一,攻防兼备,威力无比。
那石勒得意至极,嘿嘿说道:“可惜可惜,本来你曾经放过我一次,我还想饶你一命,现在可不成了,就算我好心放你一马,三位大师却也饶不得你。”
他却是小人得志,但云若海只是嗤笑一声,若是平时她也许早就落荒而逃,但今天只要这场雷雨在,莫说区区沃教,便是天下修士倾巢而出,也奈何得她不得。所以她浑然不惧,只是云淡风轻的掐了个“太清御雷除魔真诀”,却是使出了全部功力,想要一举破了那阵法。
但一道雷也没有落下。
原来雨不知道何时停了,乌云散了,太阳露了出来。
她算准了这场雨,却没算好时辰。
然后沃教的三位大祭司动了。千盏长明灯化作千条火龙将她席卷其中,她只觉得眼前光明大作,然后便陷入了黑暗,浑身上下都针刺一样的疼痛起来,那火灼瞎了她的眼睛,烧焦了她的肌肤,烧坏了她的五脏六腑,在她的经脉中来回乱串,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但却突然感到一阵清凉,有雨滴洒落在她的身上。
然后她又掐动了法诀,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原来天还是晴着,只是她身后靠着的那颗老树承载不住这世间太多的忧伤,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最后还是没有听见那雷声,只是听见某个人似乎在耳边说:“我们这一门,妄断是非,轻断生死,早晚会心魔缠身,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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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门,妄断是非,轻断生死,早晚会心魔缠身,不得善终,似你这般软绵绵的招式,却是连自保也难。”他一边躲开她从背后刺来的一剑,一边随手扭断了面前的那个妖艳女子的脖子,回头对她接着说道:“你刚刚的那一剑,虽然招式武功都对,唯独缺了杀气,莫非你不想报仇了?”
“这是我第三百七十次对你出手。”她撇了撇嘴“我趁你吃饭的时候动过手,趁你睡觉的时候动过手,甚至趁你解手的时候动过手,没有一次碰到过你的衣角,那点杀气早就耗尽了。对了,这个女人也没有作恶,为什么要杀她?”
“她刚刚勾引我。”他边一本正经的说,边从她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佩剑插回鞘中“都说了你要擦亮眼睛,这哪是什么女人,分明是乔装打扮的魔头,刚刚我问路的时候,就勾引了我三次,现在不杀,以后定会变成妲己褒姒一样祸国殃民的妖孽,幸好及早除之。”说完还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没再说话,因为懒得和他争辩,当她第一百七十四次看到他用一个掌心雷将一个过路的人劈成焦炭的时候,她便已经确定了他是一个疯子,跟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十年来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见他已除魔的名义因一点点小小的过失便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有时候是因为打架,有时候因为偷了一点不起眼的东西,有时候是因为对他说了谎,有时候是因为淫邪,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一个眼神,这其中最无辜的还是下邳的一个小吏,当时被杀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他长的丑而已,他便一边说“此人相貌丑陋,所谓相由心生,日后定是大奸大恶之辈,需要早早除之。”一边用剑割断了那人的脖子,这还不够,事后他还用天雷将那人挫骨扬灰,有用瓦罐封了骨灰,以七魂钉镇压,说什么怕邪魔转世,非要那人永世不得超生才行。不过他这般无所忌惮,却没有半个人来管他。
只因他是如假包换的玄门真宗北海诛魔宗当代掌门谢东来。这诛魔宗却是大有来头的,原来东汉末年,天下三分,民不聊生,天下烽烟四起,妖魔丛生,天下道德之士纷纷出世,试图力挽狂澜,拯救苍生,汉中有天师道张鲁、巴蜀有锦屏山紫虚上人、终南山有梦梅居士娄圭、吴地有琅琊宫于吉、峨眉山有五角先生左慈、青城山有隐士李意、颍川有水镜先生司马徽,一时间高人隐士或辅明主,或传道统,或施神通,或谋天下,最终被那水镜先生下了一盘大棋,方令天下大统。这些修士虽然道法不同,却都是济世救人,却只有北海诛魔宗一脉另辟蹊径,那第一代宗主无名无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武功道法俱是世间一流,只是性情爆裂,不肯做那济世救人之事,只道天下之人亿万,救是救不过来的,但妖魔鬼怪却可尽屠,一心只是诛魔除鬼,在这乱世之中,也不知造下多少杀戮,后来招致天劫,给万雷轰顶而死,但这道统却传了下来,到谢东来正是第十六代,此时王朝更迭已过数代,天下一统之后,须臾又分崩离析,适逢八王之乱,那东海王司马越引胡入关,一时间烽烟四起,妖魔鬼怪,肆意猖獗,那谢东流御神剑,挟雷霆,横空出世,却是不知道诛杀了多少妖魔鬼怪,便是那传说中修真大派都要退避三舍的阴兵过境,也被他一剑阻之,杀了个干干净净,民间甚至为他编了一首歌谣“紫气东来,生人勿近;北海之下,白骨皑皑。”他却是比那祖师更爆裂的性子,也不管你是什么高手名将,有道全真,若是有谁阻拦他行事,便是不死不休,一时间天下莫不避其锋芒。
一旦人的力量过于强大,就会不相信道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便是道理。
谢东来说谁是魔,谁就是魔。
但这些年他除魔无数,天下却没有一个人感谢他,只因为他虽然诛杀了无数凶焰滔天的妖魔鬼怪,却也屠杀了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这世间的法度与他无用,却是一言便定人生死,世间的百姓人人自危,对他却是只有畏惧,不过却也没人想要找他报仇,人人都知道这天下绝无他的敌手,若是侥幸在他手里逃得性命,最好的选择便是远远躲开,躲到他视线之外的地方去。
她是唯一的例外。
她从七岁开始就开始找他报仇,她是唯一想杀他报仇的人。却又是唯一在他手下逃得性命的人。自从他在她眼前杀了那个唯一对她好的男人,她就决心杀了他,杀不了就死在他手里好了,反正在这乱世之中,她孑然一身,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手里的剑还滴着血,状似疯癫的狂笑着,她趁他不备,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向他头上丢过去,出乎他的意料,那块石块竟然打中了,她没想到他会被打中,愕然的看着他提着剑转过身来,凶狠狠的盯着自己看。他的衣服□□涸的血污染得漆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眼中满是血丝,头发凌乱的披着,就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一样。
“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当时想,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只是直直的看着看着他,迎着剑尖挺起了胸膛,但没想到那把剑突然收了回去,然后她听见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冷冷的说:“你要给这个男人报仇?你不怕死吗?”
“不怕。”她没有丝毫犹豫“我只怕行尸走肉的活着。”
这根本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乱世里的孩子总是很快长大,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她,突然笑了起来,朗声说道:“可惜,你根本没有武功,杀不了我,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武功,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将我打得稍微有些疼痛而已,在这乱世之中,别说杀我,就是活下去也难。”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瞬间觉得难过起来,眼眶便红了,冷不防却听见他说道:“若是想报仇,便跟我来吧,学会了我的武功,才能杀我。”
她一怔,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沉默着向前走,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我要杀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你又不是魔。”他停住了脚步,认真的说:“我走了很多地方,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如此清澈的眼睛,如果这世间还有人配杀我的话,一定是你,不过你得先练好武功才行。”
她记住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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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走停停,绮念不断,转眼便到了豫州地界,昔年东海王司马越在荡阴兵败,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化为孤魂野鬼,魑魅魍魉,这一路谢东来仗剑而行,不曾停歇片刻,也不知道斩了多少魔头,这般乱世,果然世间的妖魔越来越多了,有些积年的老魔便是他也诛杀起来也是吃力,要依仗太清御雷真诀才能降服,这寒冬腊月,未有雷雨,驾驭雷法极耗真元,便是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所幸她还无恙。
他和那些妖魔争斗时,她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知道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帮,也从不帮人,他只除魔,偶尔也杀人,不过他杀人的时候,总会极为认真的说那个人就是魔,当她反驳的时候他就说:“你不知道,这世间的魔有时候会扮成人,人也有时候会变成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心魔比天魔更可怕,一旦生出了一点恶念,就会被心魔控制,那时候人就会一点点的变成魔,与其等他为害苍生,不如提早除之。”
“你也有心魔吗?”她问。
“我当然也有,除魔的人离心魔最近,不知不觉就会变成魔。”他叹了口气“本门十六代掌门之中,祖师死于天谴,剩下十五人除我之外,八人被妖魔杀死,剩下七人,都是被心魔所制,给本门传人清理了门户,若是有一天我生了心魔,就该由你来杀我了。”
他看了眼有些懵懂的她,突然觉得有点担心,这一路而来,虽然自己仗剑御雷无往不利,屠杀了不少妖魔,可自己却心里清楚自己耗损真元过多,早已是油尽灯枯,若是平常还能慢慢恢复,但这一次自己要诛杀的大魔却非同小可,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滔天凶魔,便是那些修真门派,也不敢触其锋芒,纷纷退避三舍,远离豫州而去,自己除魔百年,却是从来未曾遇到如此劫数,胜负实是难料,虽然自己早已看破生死,但却放不下她,这孩子跟在自己身边十年了,仍然纯净的像个婴儿,武功道法练了个半生不熟,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可自己却已经没有时间了,若是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这乱世之中,却是难以独立。想到此处,不由又接着说道:“这几日来,怎的不刺杀我了?如此懈怠,却是不成,你其实还弱的狠呢,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习练北海的武功,诛魔剑法日益精纯,但太清御雷真诀却无寸进,须知本门道法,以雷法为主,和峨眉山的幻术、天师道的符法、琅琊宫的遁术、青城山玄水、水镜宗的权谋、沃教的火法并称当世玄门七大神通,乃是通天大道,胜过剑法何止百倍,你弃之不习,却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还要勤加修习。须知人发杀机是为恨,天发杀机是为雷,雷法一道,便是要用自身的杀意引发天地的杀机,你的杀意却是不够,你不是想报仇吗?习练雷法之时,想着向我报仇雪恨便是。”
她只是低着头,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便是再坏的人,若是你陪他一起走了上万里路,历经十次寒暑,度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和他一起说话,和他一起吃饭,和他相依为命,就算他和你有再深的仇怨,你也恨不起来,人这种东西,总是什么都能很快习惯,习惯了盛世,也会习惯乱世,习惯了有你,也会习惯没有你,习惯了好的,也习惯了坏的,然后再好的也不会珍惜,再坏的也可以忍受,实在是一种天生就没有底线的生物。
她现在已经不想找他报仇了,当时的那些仇恨也慢慢淡了,以前她曾经以为报仇是她在这个薄情的世间活下去的理由,但不知何时她才发现,他才是这个理由,不过她并没有告诉他,还是依旧每天练着那套剑法,只不过不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她知道他们这次来诛杀的那个妖魔很强,强到连他也会担忧自己败了没有人照顾她。至于那套威力最强的雷法,她却根本没想去练,这世间的雷法宗师,有他一个就够了。
她压根不相信他会败给那妖魔。
所以她只是懒洋洋的掐了几个道诀应付了事,他看出了她的敷衍,却无可奈何,因为荡阴县马上就要到了,他认定那个大魔头就在那里,生怕再拖延下去夜长梦多,若是任由那妖魔肆虐,怕是吃了生人血肉之后又积攒了更多戾气,一旦成了气候,恐怕天下无人能制,他必须赶在那妖魔危害世间之前将其除去。
既然放心不下,那只有仗剑而起诛杀那妖魔,保全自己的性命。谢东来决心既定,脚步更是快了起来,转眼间便到了一条岔路口前。
其中一条路的尽头便是荡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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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是赶路,你面前永远是无数的岔路口,每一次选择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就像眼前这两条岔路一样,一条通往荡阴,另一条却不知道通向何方,但往往赶路的人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此刻的谢东来也是如此,这俩条路却是把他难住了,饶是他武功高强,法力精深,占卜之术也略有涉猎,却是算不清脚下的路,只因这路和人的命一样,都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就是偶尔能看清眼前,转眼间就遇到了另一个岔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有走过那些路的人才会知道那些路到底通向哪里,而恰好眼前便有一个走过那条路的人,他不是什么高官名将,也不是什么有道高人,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从家里挑了菜在那路口卖,一看便是附近居住的人。谢东来便走上前去,胡乱行了个礼,开口问道:“老乡,往荡阴去走哪条路?”
那农汉见他问路,知他不是本地之人,又看他浑身上下穿的戴的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个漂亮的白衣小娘子,便生了贪念,欺心道:“问路容易,却是要五百钱。”
这却是狮子大开口了,可怜这匹夫有眼无珠,却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阎罗王。不过谢东来并没有杀他,他自己心中却是有考量,这人虽然可恶,却并未犯错,所以不该死,他便向前一步,低下头把脸凑在他的脸上说:“我却是没有钱给你,但这路你是非指不可。”
那人这才看见他是带着剑的,不敢惹他,眼珠滴溜一转,向其中的一条路指了一指,谢东来便不再理他,带着云若海向那条路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过身来,轻轻掐了个道诀,手中打出两道掌心雷,可怜那农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劈成了一团焦炭。
云若海却是吃了一惊,刚开始那人狮子大张口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摩拳擦掌,恨得想要教训他一顿,此刻谢东来突然下了毒手,她却是觉得过分了,便停下来问道:“他明明已经告诉你路了,为何还要杀他?”
“这人是魔。”他毫不在意的说“我耳朵却是灵些,刚刚我们走的时候,他小声在身后窃笑,分明了指了一条错路,此人竟然敢骗我,却是死的不冤。”
他却是一项如此,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听在她耳中却颇不是滋味,这一路上他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她虽然苦苦劝告,他却依然我行我素,此刻实在按捺不住,便愤愤然道:“你杀的都是人,不是魔。他虽然是骗了你,但却不过是犯了个小错,罪不至死,你凭什么便要了他的性命?这一路上你杀人无数,却是不怕是是非非吗?”
“人海川流,恩怨不息,这世间本就是是非,天下的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无穷无尽,本来就无人可以脱身,若有人来寻是非,斩了便是,我又何必要怕?”他扬起了眉毛“谁叫他们犯了错呢?”
“这世间的对错都要由你来裁决吗?你不会错吗?”她也动了真火“你杀的那个勾引你的妓女,她要挣了银子给她垂老的母亲看病;你杀的那个流连花丛的书生,他家里的妻儿还在等他回去;你杀的那个小偷,他的两个孩子还等着他买米回家,他们都只是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普通人,就算犯了错,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改过?”
“这些人看似有不得已的理由,实际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已,今日他们拿家人心安理得的当成犯错的理由,若是放过了他,来日他非但不会悔改,反而会变本加厉,只因你今日放过了他,他便会心存侥幸,所以他们死不足惜。”他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轻蔑的说:“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来生别再犯错,莫要叫我再杀一次。”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云若海的耳中却犹如五雷轰顶,已经尘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这些年她竟然已经忘了,当年他用那把剑在自己眼前割下那个男人的首级时,就是像现在一样轻飘飘的说了那样一句话,那个男人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杀,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三天之前,那个像乞丐一样男人从米行偷了一个馒头,那个馒头他并没有吃,而是给了几天都没有吃饭的她,当时只有七岁的她就靠着这个馒头活了下来,她至今还记得当她狼吞虎咽的吃掉那个馒头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咽着口水。
然后谢东来就来了,他为了这一个馒头在她眼前杀死了他,她至今想不通为什么。
所以她便幽幽的问道:“他不就是偷了一个馒头,至于死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
“当然至于。”他回过神来,见她正静静的盯着自己,便知道她终于想起了和自己的仇怨,也不避讳,直截了当的说:“这世间的小错会都会变成大恶,你以为偷一个馒头只是小事,对丢馒头的人却未必如此。你说馒头,我便给你讲一个馒头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凡人,不知道什么是修仙,也不知道北海在哪里,我当时和你一样小,手无缚鸡之力,村里当时闹起了饥荒,父母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让我去买些吃的回来,我买了两个馒头,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这是我们一家很长时间的口粮,可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一个,那个馒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了,口粮不够了,爹娘便把那唯一的一个馒头给了我,小孩子吃的少,就靠着这一个馒头,我活了下来,可是爹娘却没挺过去,饿死了。你爹偷了一个馒头,救了你,但当年偷了我一个馒头的那个人,却害死了我全家,我至今还没找到那个贼,也许他早就死了,但若是我现在看见你爹偷馒头,我还会再杀他一遍。”
云若海怒不可遏,她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流出了血,听着谢东来在耳边接着说道:“就是这样,我当年也像你一样怨恨,人怨则天怒,天怒为雷霆,此时正宜御雷。”
她的手便不自觉的掐出太清御雷真诀,谢东来的眼睛亮了起来,只差一步,她就能引动天雷之威,至于那些雷霆会不会劈向自己,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一向漠视生死的男人,对自己也是一样。
但雷声并没有响起,云若海的眼睛渐渐恢复的清明,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此时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向着他使出人生中的第一道雷法,这个男人对她实在太好,除了是她的仇人,便再也找不出缺点了,她知道自己必须杀了他,因为如果此时再不动手,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不,就在他刚刚教自己雷法的那一刻,她已经下不去手了。所以她悄然撤去了法决,只是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你杀的那个男人不是我爹,我一直以来就是孤儿。”
他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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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突然有无数人跑了过来,口中乱七八糟的喊着“魔王往荡阴来了!”“快点跑啊!”
那些人都是荡阴县的百姓,此刻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如被吓到的鸟儿一样四散奔逃,看到俩人时,又掉过头去往回跑,紧接着又有一群修道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到他们,纷纷使出各种法术飞天遁地,逃得不知所踪。
谢东来和云若海对视一眼,心中凛然,也不多说,忙向着那些人逃来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尽是仓皇逃窜的百姓,他们有的背着大包小裹,有的赶着骡马牛羊,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唉声叹气的往外走,他们怨声载道,七嘴八舌的埋怨着。
“知道吗?那魔头一路上大开杀戒,已经杀了数百人了。”
“听说他看谁不顺眼就杀谁,遇见他就死定了。”
“你们怎么知道那恶魔来了?万一他没朝荡阴来,咱们撇家舍业的,丢下那些财物,岂不可惜?”
“你知道什么!豫州有不少逃过那恶魔毒手的人传来消息,亲眼看到他朝这边来了。”
“听说那恶魔凶的狠,各大道门的高手都被他杀了不少,豫州的修真门派闭门的闭门,逃走的逃走,已经不管我们了。”
“听说那恶魔已经到了,刚刚河阳村路口卖菜的张老实已经遭了毒手,死的都不成人样了。”
那些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看到两人,又如受了惊吓一样四散而逃,有不少人连随身带着的东西也不要了,丢下了一地的包裹和财物,好像吓破了胆一样。
谢东来的心沉了下去,他除魔上百年,似这般凶焰滔天的魔头还是头一次遇到,心中愈发不安,想要找几个百姓来问,但那些百姓却只是逃,有一伙百姓看见他追来,竟然慌不择路,掉过头往来的方向跑,他烦躁起来,便抬腿在身后追,那些人不过是寻常百姓,哪里有他的脚程快,三步两步便给他追上,刚要开口去问,不料那一群人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狂,竟然疯了般向自己冲来,有的丢着石块瓦砾,有的用木棍乱打,好似不要命了一般,非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直惹得他勃然大怒,拔出剑来,施展那套诛魔剑法,那剑法本是斩妖除魔的神功,区区凡夫俗子如何当得,瞬间就被砍倒了一片,剩下的被下破了胆,坐在地上屎尿齐流,他却是也不嫌脏,倒提着剑走过去一个接一个杀了,却是没用雷法,体内真元所剩无几,还要留着迎接一会儿的大战。
云若海见他又大开杀戒,直觉忍无可忍,上前阻拦道:“不过是些吓破了胆子的百姓,杀他们作甚?”
“你却是有所不知。”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一次我却不是乱杀无辜,刚才他们冲上来时,眼中全是杀意,分明是要取我的性命,刚刚和我动手时,也是使出了全力,招招要命,却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而是那魔气侵染的傀儡,若不除之,还会有别人受害。”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她却是动了恻隐之心,心中不忍,他只是摇了摇头道:“入魔容易,回头却难,人入魔之后往往不自知,就算是你告诉了他,他非但不会幡然悔悟,反而会恨你入骨,除了诛杀,再无他法可想,现在却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感到荡阴,除了那魔头。”
她心中虽不舒服,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不再多说,和他一起向那荡阴县城赶去,路上又遇到许多逃难的百姓,自不必提,两人脚步不停,转眼间便到了那荡阴县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见那县城之内早已空无一人,百姓们早已四散一空,街上到处都是来不及带走的行李,有几户人家屋上还冉冉升起了炊烟,想来是逃的时候太过仓促,锅里还煮着饭。
眼前只有一座空城。
他们没有见到魔。不过这却正合谢东来的心意,他这一路仗剑而来,体内真元已经所剩无几,若是此时与那魔头一战,胜算却是不多,却是正好调息一番,他也不多言,径自走进了一家宅院,盘膝而坐,恢复真元。
一夜无话。
太阳出来的时候,谢东来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早已恢复了真元,双目之内雷电闪耀,此时他真元充盈,功力布满全身,就算是天魔降世,自觉也有信心一战。
那魔头却还是没有来。
不过却来了些修真者,峨眉山、青城山、琅琊宫的长老带着不少弟子,浩浩荡荡的来找他兴师问罪,这一路上他杀了不少来管闲事的玄门弟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此时找上门来,他心念一转,瞬间变明白这都是那魔头的诡计,指使他们来耗损自己的真元,那些人想必此时已经因心中的仇恨被魔头操纵,成了魔头的帮凶。
既然是魔,杀了便是。
荡阴城外雷声大作,无数雷霆如银蛇般降下,那些修真者纷纷运起本门法术抵抗,但无论是幻术、符法、玄水都抵不住那浩浩荡荡的雷霆,天下玄门法术之中,雷法最为凶猛,而雷法之中,又以北海一脉最为凌厉,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修真者便身死道消,形神全灭。
谢东来依旧盘膝跌坐,微微闭上了眼睛。刚刚他虽然轻易取胜,却耗损了不少真元,需要立时调息一番,他这一坐便是一个昼夜,但是那魔头还是没有来。
那些修真者也没有来。
转眼过了七个昼夜,这座荡阴县似乎被遗忘了,谢东来的真元已经运转了一百零八个周天,早已达到顶峰,可惜却无处发泄,不要说那魔头,这城里便是一只鸟也没有,所以他终于站了起来,连着七天没有换洗,他想要好好的梳理一翻,他看了一眼云若海,发现她的手里握着他的剑站在一旁,心中不由一暖,原来这七天来,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护法。
但她的眼神似乎和平常不一样,他见过她眼中的迷茫、愤怒、不解甚至仇恨,但此刻,她的眼里却全都是恐惧。
他心中一动,然后他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那个人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全身上下满是血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轻声问她“我就是魔?”
“他们说是。”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琅琊宫的镜花长老临死前说,魔从北海来,所过之处,尸山血海,她说这一路你杀了七百八十四人,多为无辜,虽然今日技不如人,不能为民除害,但你这般危害苍生,早晚必遭天谴。”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铜盆里洗了洗手,又仔细的把头发梳理好,才转过身来,背手而立,轻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除魔?”
她的手颤抖起来,然后他突然明白了,她已经犹豫了七天七夜,但还是不忍心刺下那一剑,
这样也好,除魔久了,难免会弄脏自己的手,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弄脏她的手了。
然后他便猛然向前走了一步,她不及收手,那把剑便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看见她哭了,于是他便笑了起来,突然觉得幸亏自己那个完全正确完全正确世界没有到来,这个允许错误存在的世界也不错。
也许自己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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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跌落在地上。
谢东来的身体轰然倒地,云若海怅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打不败的,但就在刚才,自己用他的佩剑,轻易的杀死了他。
他不是说用剑杀不死他吗?
那他一定是和自己闹着玩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安静,没有丝毫煞气的躺在那里,就像是熟睡的爱人一样。他到底是仇人还是爱人呢?云若海有点分不清了,这些年来她一直追寻着他的足迹,揣测着他的想法,熟知他的每一个细节和爱好,他简直是她活着的意义,比爱人更刻骨铭心,可是现在他死啦,她好像失去了全世界,如果这个人从地上跳起来,她一定会扑倒他怀里抱住他,跟他说她爱他,可这是不可能的,她刚刚的一剑刺破了他的胸膛,搅碎了他的心脏。
她突然觉得怅然若有所失。人总想证明自己是对的,然后证明别人错了,最后却发现错与对本来就没有意义,就像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仇,等仇人死了,却突然发现仇人是你活着的意义,比爱人更刻骨铭心,然后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她在他的尸体旁边站了一夜,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那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然后她照着镜子开始了梳妆,镜子里的那个人蓬头垢面,眼中满是血丝,哪有他说过的那么清澈,她便自嘲的笑笑,先是在铜盆里洗了洗脸,又将头发盘了起来,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袍,然后把那剑捡起来插在腰间,走出门去。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站在风中,衣袂翻飞,内心通达。
“既然你那么想偷懒,我就暂且替你做北海的第十七代掌门。”她回头咯咯笑着,像是对他在说话:“但我武功差、修为低,却是杀不了那些魔头,所以只除心中之魔便好了,若是我错了,那就等你回来再去杀了他们,好不好?”
只有风声呜咽,他不回答,她便当他答应了。
从此以后她以北海诛魔宗第十七代掌门之名行走天下,却是只救人,不杀人,就算有那穷凶极恶之辈,也只是施以薄惩,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北海诛魔宗之名渐渐传遍天下,为世间百姓敬仰,便是那修真门派,也对她礼遇有加,日子久了,她的剑法修为也渐渐精深,世人对她的称呼也不知何时由云掌门变成了云前辈,仁德之名,享誉四海,她渐渐陶醉其中,只觉得这乱世之中,只有自己独善其身,终日里奔波周旋与各国各派之间调停说和,无论是谁都会给她几分薄面,这世间的纷争,因她而少了许多。
她还是没有学会雷法,却已经不再经常想起他了。
后来并州饥荒,她救了一个叫做石勒的奴隶,当时他倒在路边,就快要饿死了,云若海心中不忍,给了他一个馒头,救活了他,谁知他才刚刚醒转,便生歹心,见她是个单身女子,以为软弱可欺,便要来夺她的财物,给她狠狠教训了一番,却是不曾杀他,只是叫他好好做人,那石勒感恩戴德,连连赌咒发誓说要做个好人。
她还是只诛心中之魔。
然后这世间忽然纷争又起,四方征战不休,那石勒竟然成了一方霸主,击败了那东海王司马越的二十万大军,又一路追到宁平城,屠杀晋军并士庶死者十余万,其余的和王璋一起焚而食之,当年那个她一念之人放过的奴隶,竟然已经变成了杀人盈野的魔头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回来冷冷的对她说“我不是说过要及早除之吗?这世间的小错都会变成大恶。” ,然后去杀了这个魔头,到时候她只要像以前一样跟在他后面就行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相信那个人一定没有死,只是在和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因为他和她说过她的剑杀不死他,所以她一直没有学会能杀她的雷法。
她等啊等啊,等到大晋四分五裂,诸王并立,等到当年的奴隶石勒成了王,等到自己头发白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也许他真的死了。
过完清明,就是中元;过完中元,还有寒衣,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北海的樱花树又开了,然后凋谢,很多人走了,却再无归期。
所以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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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海也是死于心魔吗?”小丫头歪着头问“她一生不曾杀人,怎么会有心魔?”
“他便是她的心魔。”乞丐叹了口气“有些人只要见了,便注定会变成纠缠你一生的心魔,哪怕生生世世也无法摆脱。”
“所以谢东来便是谢燕,云若海便是陶然吗?”小丫头突然叹了口气“这一世对错不分,下一世善恶难辨,却也真是可悲可叹,不过我有一件事却是想不通,那云若海的眼睛到底要怎样清澈,才能让那杀人不眨眼的谢东来放过了想要杀死自己的她?”
“那只是借口罢了。”乞丐笑了“这世间哪有清澈的眼睛?人只要一睁开眼,便将这世间万物装了进去,变成了肉眼凡胎,那眼睛自然就浊了。”
“那为什么他不杀她?”小丫头接着问道“是因为爱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乞丐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时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小丫头似懂非懂,不再问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到底什么是心魔?”
“你心中最深的执念就是你的心魔。”乞丐头也不抬的说道:“快回家吧。”
小丫头的身影渐渐远去,她身后,一片模糊的阴影浮现在空气中,不断变换着形状,发出嗡嗡的声音。
“大人,千年已过,你的心魔还在吗?”那阴影似乎有些惊诧“以您的法力,也摆脱不了心魔吗?”
“法力越强,心魔就越难摆脱,只因越强大的人越执着。”乞丐的眼中闪着幽绿的光。
那阴影叹息了一声,便隐没在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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