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急匆匆的从地铁口走出来,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乞丐见了,便开口叫住她说:“这么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你不知道吗?”小丫头停下来说道:“今天有月全食呀。”紧接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忘了你没有电视机的,不知道也正常。”
“谁说我不知道。”乞丐学着小丫头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千年以前连星罗门那帮人都能算出来的东西,我会不知道?不过是觉得没什么可看而已。”
他说的却是实话,几千年来这月食他看了不知道有所少次,自然觉得毫无兴趣,见小姑娘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又接着说道:“你却不必着急,那电视上是不是说月全食的时间是七点十四分二十四秒吗?其实那却是不准的,当年星罗门的拜月教的人便吃过这个算法的亏,需知月本不在人间之内,又怎能以人间尺度计算之?月亮却是不在人的算计之中,往往出人意料,今天的月食却是会比预计的晚一个时辰,要等到九点十四分二十四秒才会发生,却不要着急,还是先听个故事吧。”
小丫头本来不信,但乞丐竟准确的说出了电视上预测时间,所以她便将信将疑的说道:“要是耽误可看月食的时间,你可得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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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是带来黑暗的妖怪。很多人认为它是月亮的影子,当它挡住月亮时,便是月食,当它挡住太阳时,便是日食。所以蚀在一些传说中也被称为日月食,当它出现的时候,黑暗便出现在大地上,但黑暗中不光隐藏着邪恶,也孕育着生机。
蚀:关于拯救
第二十世,你是教主,我是童子,执念化成了月食
当月亮在劳山和东海中升起的那一刻,月优昙终于确定了这座秦始皇曾在此与千岁翁安期生论道三天三夜的劳山便是她要找的西山。
山在月西,海在月东。西山东海,因此而名。
原来给这座山起名的人,不是以天下地理而名,而是以当时月为参照,难怪自己走遍了天下都无功而返,这却是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西山,原来就在东海之滨。
她按住心中的激动,再次回忆了一遍那本古书中的内容:“彼时月在山海之间,夜自东海而起,初时小,至山海正中为最大,复又小,朝至西山而落,年复一年,亦复如是,未尝满与西山,唯每四十九年八月半,近西山而大,但仍与西山差一线而落,若满与西山,则东海倾也,九州颠覆,苍生荼毒,水泱泱而不息。”
错不了,就是这座山。
此时东海风平浪静,西山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一轮明月刚刚从海面升起,在海面上涂满金色的清辉,那清辉一点点扩撒开来,仿佛有一只手正缓缓的揭开笼罩在大地上的幕布,柔和的光芒渐渐铺满了大地,开始一点点爬上山脚,这实在是极美的景色,不过月优昙却无心观看,她心中只有焦急,此时已是戌时,再有两个时辰,便是满月离西山最近的时候,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施法将明月强行留在空中,令月满西山,便要在等四十九年。
四十九年对于明月来说只是一瞬,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便是一生了,她等不起。
所以她便对着月亮仰起头,发出一声轻啸,然后便听见群山之间轻啸声此起彼伏的接连响起,那轻啸声声犹如珠落玉盘,清脆婉转,竟然尽皆是女子所发,那啸声由远及近,似乎发出啸声之人正向此处赶来,仔细听来,恰好有四十八人。
站在月优昙身旁的孩子听到啸声,便侧过头去问她:“姐姐们要来了吗?”
见月优昙点头,月隐的脸上便露出笑容来,这几年他跟着她四处流浪,颠沛流离,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那些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照顾的大姐姐们了,此刻听说又要见到她们,自然满心的欢喜,他本以为姐姐也是一样,但谁知优昙的面上竟然没有一丝笑意,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
那些女子们渐渐来了,每来一人,便会冲她点点头,然后默默站在她身后,不到一时三刻,她的身后便已站了四十八位白衣女子,算上她自己,刚好四十九个,正和大衍其用之数。
月优昙这才笑了。
她高高的举起右手,那宽大的袍袖向下褪去,露出白藕一般的胳膊来,然后她那只修长如玉石雕成的手轻轻向下一挥,众女子便四散排开,以西山为圆心,分七个方向排成七列,向着月亮的方向跪了下来,拜了九次。
这一拜不拜天地只拜月。
然后那些女子便站起身来,跳起了一直美妙的舞蹈,她们踏着奇异的节奏,似乎遥遥和明月相呼应,月亮在山海间悄然移动,她们的身形便随着月亮的方向旋转飞舞。这四十九个女子每一个都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此刻身披白衣,翩翩起舞,给山间的风一吹,照在身上的月光便如水般在白色的衣袖上流动起来,一时间金光闪动,宛若天外飞仙一般美不胜收。
这似乎是仙子的舞蹈,但若有星罗门的高人在此,一定会大惊失色的惊呼出声来,原来这群女子所跳的舞蹈竟是星罗门上古阵法“大衍邀月舞”,这阵法已失传多年,传说要以四十九个八月半出生以月为本命星的女子燃尽全身月力才能运转,一旦使出,便能与月亮相互感应,传说有惊天动地之威能,甚至连月亮的轨迹也能够改变。
天上的月亮似乎更远更亮了,往常要到中天才会有的光亮,此时才刚刚升起不久便已达到,而且还在继续变亮着。月光大放光明,涂满了东海和西山,便如白昼一般,却又比太阳柔和了许多,这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自有月以来,人间未尝见此清辉。
那些女子却未停下舞蹈,她们舞得更快了,但似乎又很辛苦,有些女子的鼻尖甚至已经见了汗,但却没有时间去擦一擦,她们要跳到月满西山的时候才会停下来,等停下的时候,便是她们生命结束的时候。
她们是用生命在跳舞。
月光正好,月下之人却只有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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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之前,月优昙从未想过杀人。
即使是受过再多的苦,遭过再多的罪,有过再多的委屈,她也从未想过报复过伤害她的那些人。当年她本是韩国人,秦灭韩国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是当时星罗门的长老月岚收留了她,她入门的时候,月岚对她说:“我们星罗门通晓阴阳奥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尽世间万象森罗,全赖有群星指引。每一名弟子却是都有一颗本命星,咱们这一脉的孩子,都是月半生的,本命星却是月亮,你要记住,月是守护之神,不会伤害任何生灵,我脉弟子当心怀明月,庇护苍生,切不可助纣为孽,为害百姓。”
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后来她知道了说这话的人便是星罗门开山祖师婵娟。那婵娟祖师的本命星也是月亮,是自己这一脉的第一人,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月优昙从师傅月岚那里听到了婵娟的故事,原来在上古时期,天上本没有月亮,月神望舒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叫做圆,婵娟便是他的妻子,两人开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坊,虽然能够勉强度日,但是也捉膝见肘,后来圆的神力渐渐觉醒,开始能预测一些事情,得到了达官贵人们的青睐,每日出入高门大户,被奉为座上宾,称为群星之子,名利双收,日子过得渐渐好了起来,可惜好景不长,那国师嫉妒他和婵娟,竟然设计陷害,令他算错了下雨的日期,最终身败名裂,婵娟也被那国师侮辱。不过他经此大难,却未曾心怀怨恨报复世人,反而在域外天魔召唤千万陨星灭世的时候舍生取义,化身为月挡住了万千陨星,使人间免于浩劫,从那以后,月亮便始终在天空中守护着世间,婵娟也继承了望舒的神通,成了星罗门的第一代祖师,为道门正统的第十三门派掌教。
不变星空,从此有月。
这便是星罗门最初的故事,当年月优昙听到此处,已然泪流满面,仍不住抬起头去看月亮,那月亮上隐约可见的坑斑,便是他为天下人留下的伤痕,世人愚昧,只觉得那是月亮的瑕疵,只有她觉得那些坑斑,比那毫无瑕疵光芒万丈的太阳还要美上百倍。
从那一天起,她便觉醒了月力。成了星罗门月宗的第二十七代弟子,她秉承祖师之精神,勤勉修炼,渐有所成。等那月岚仙逝之后,便成了这一脉的首座,从此行走世间,庇护苍生。此时正值春秋乱世,那秦国强盛,与六国征战不休,星罗门的也和诸子百家一同入世,意图建功立业,弘扬道统,先有紫薇宗石申父投魏,著《天文》八卷,得拜星官;后有北斗宗唐昧归楚拜将,沙场点兵;又有荧惑宗甘德奔齐,著《星占》八卷,广收门徒,开枝散叶;复有南极宗尹皋辅赵,指点江山,论断天下。却只有月优昙屡次推辞夕月之职不受,云游天下,一心只是赈济百姓。后来天下纷争不休,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星罗门诸宗也各展身手,辅佐七国征战不休,便是那接星辰之力的禁术,也随随便便就用了出来,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有三十六次日食,便是星孛也出现了三次。
不过这一切都与月优昙无关,这些年来,她云游天下,救了四千七百五十八人,收了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各国战乱中的孤儿。这些年她游走与各国的烽烟之间,虽然身怀绝世法术,却始终只救人,不杀人,每到受到误解欺侮的时候,就想起望舒和婵娟,然后心中便安静下来。。
纵使世间污浊,我心依然如月。
然后秦灭六国,天下一统。那始皇帝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又焚诸子百家之言,便是那道门也只能遁入深山,更何况只是道门十三宗派之一的星罗门?那些高高在上的星官术士,一夜之间便成了过街老鼠,便是那当代宗主,在始皇帝身边身居高位的侯生,也远遁他乡不知所踪,可他之前说了一句“亡秦者胡”,却惹得始皇帝迁怒与这群乌鸦嘴的星象师,给星罗门引来了杀身之祸,一时间天下人得星罗门弟子而诛之,当年那如日中天的星罗门,险些被斩尽杀绝。
就算是这般时候,她也执意不肯出手报仇,只是带着徒弟们四处躲藏。后来侥幸逃得性命的各宗宗主联合了道家、墨家的高手,想要趁始皇帝寻访仙人,封禅泰山之时行刺,当时却是想起了她,便派人邀她共同行刺,她却并未答应,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星罗门早忘了祖师婆婆心怀明月、庇护苍生的祖训,一心追名逐利,既然涉世已深,遭此劫数也是咎由自取,何况优昙并不懂争斗厮杀的本事,就不去拖各位的后腿了。”
然后她便带着徒弟径自去了星罗门在神都的宗门。此时宗门早已破败,原本车水马龙,如今却门可罗雀。庭院中的荒草早已长了老高无人打理,屋子里被砸的七零八落,值钱的东西也被秦军抄走了,但这些月优昙本来便不在意,她此来只为了取回星罗门的典籍,那些典籍才是星罗门未来,被一直藏在一处隐秘的所在,若是遇到了灭门之危,便由月宗的宗主取出,以图日后东山再起,她取了那些古籍之后,又在密室里呆了许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来以后,竟将那些秘笈付之一炬,然后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星罗门众人见她不肯援手,也不再勉强,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始皇帝登泰山之日,诸子百家的江湖人士齐聚玉皇峰,意图诛杀始皇帝,那星罗门的一众宗主布下周天星斗大阵,竟然令满天星斗现与白昼,将护卫的十万大军隔在泰山之下,然后道家、墨家的高手齐出,要将始皇帝嬴政一举击杀。
这杀局算计精妙,布置得毫无破绽,本来他们已经要得手了。
可惜他们漏算了一个人。
然后天上多了一轮明月,这明月一出,满天的星斗便都黯淡了。月光照在始皇帝的身上,仿佛为他罩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众刺客的兵刃法术竟不能伤,尽皆被那层无形的金光弹开,落在了空处。
众人纷纷抬头向天上望去,只见月优昙身负明月,正与泰山之巅翩翩起舞,月光如流水般萦绕在她的身旁,如水波般逐渐扩撒开来,那周天星斗大阵竟然悄无声息便被破去。
原来她才是星罗门最强的人。
连刚刚遇刺时毫不畏惧的始皇帝也微微动容的问道“如果朕没有记错,你是星罗门月宗的宗主,本该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要救寡人?”
“乱世如长夜,虽有繁星千万,不能为世间带来光明,要之何用?”月优昙垂手而立,任由晚风拂起她的长发,淡淡的说道“如今天下既定,陛下便是这天下的明月,明月一出,那些星星便该灭了,我月宗从此不拜天地,不尊众星,独拜明月。”
这话说到了始皇帝心里,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山下的大军终于冲了上来,将那些刺客围在当中乱砍,那些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高人们,很快便成了一具具破烂的尸体,月优昙冷眼看着星罗门的各宗主被斩与刀下,面上却没有半点波澜,似乎那些曾经熟悉的同门是陌路人一般,直到最后一个星罗门弟子倒下。
世间再无星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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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拜月教便取代了星罗门,成了大秦唯一的宗派。
月优昙成了秦国的夕月,这个官职她曾经拒绝过无数次,但如今还是主动穿上了那身祭袍。她当上祭祀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全力清缴星罗门的余孽,在她的指引下,无数藏匿在市井之间和深山老林的星罗门人被抓了出来斩首,只有那星罗宗宗主侯生的儿子候隐活了下来,当时他还只有七岁,她实在不忍心他死在屠刀之下,便告诉那些秦兵他是自己的徒弟,还给他改了一个名字,叫月隐。
收他入门的时候,她像月岚当年一样对他说:“你要记住,月是守护之神,不会伤害任何生灵,我脉弟子当心怀明月,庇护苍生,切不可助纣为孽,为害百姓。”
从此他便成了她的第四十九个徒弟。
这是她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他是她最满意的一个徒弟,比她所有的徒弟加到一起都满意。他似乎天生就与月有缘一样,月力竟比修炼了数十年的第二代弟子还要充沛,那些玄奥的法术,看了一遍便能运用。不仅如此,他的心性也是万中无一,天生悲天悯人,宅心仁厚,平日里便是见到一只小狗死在路边,也会伤心流泪。心思更是纯洁的便如月亮一般,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没有半点戾气,不光同门的那些师姐个个把他当成明珠一般宠着他,便是百姓们也都喜欢这个总是笑容满面的孩子。他实在是太善良了,便是有人伤他、负他,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决计不会报复,若是那害他的人受了伤,他还会主动救助,一视同仁,绝不会有丝毫怠慢。每每这时,月优昙便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般,觉得一阵欣慰,知道若是假以时日,这孩子定会成为一代宗师,成就远远超过今天的自己。
但是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有一件事并没有忍心对他说,自己跟他讲过的那些故事,其实都是骗人的,以前她也曾像他一样相信那些故事,像他一样一心只想守护着世人,直到她看见那本书为止。
那天她走进密室的时候,先是取回了本门的那些典籍,本来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群星会为你指路”,这声音仿佛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一样,又如同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一样,她吃了一惊,便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走,谁知却被一堵墙挡住了,她敲了敲那堵墙,发现中间竟然是空心的,用力一推,那堵墙便轰然倒塌,露出其中的东西来。
墙里面只有一本书,似乎有许多年代了,书的封皮已经发黄风化,似乎随时都会化成碎片。
如果她没有打开那本书,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这世间并没有也许,她当时打开了那本书,仅仅翻了一页,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
那本书是婵娟亲笔写的,书里没有记载任何法术,也没有记载修炼的法门。只有一个秘密。这秘密是如此惊心动魄,以至于她只看了一眼,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双手都颤抖起来。
原来月神望舒,竟然是被婵娟设计害死的。
从一开始,这一切便只是一个局。那些高高在上的道门前辈们设好的局,他们早就知道圆便是月神望舒的化身,忌惮他的力量,一开始就为他布好了这个局,想要引他的力量来对付域外天魔,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力,而婵娟便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她先是假意可怜乞讨的圆,收留了他,然后又故意引诱他和自己行男女之事,又和他共同生活了很多年,最终让圆爱上了她,然后一切变得顺理成章,他因她的引导而渐渐恢复了神力,又因为她受到侮辱而发狂觉醒,最终为了保护她而化身为月,她也因此功德成为星罗门的第一任掌门。
原来她当年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骗人的。
月神望舒救了世人,却不知道世人其实并不值得拯救。
但她此刻知道了。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信仰的一切都被颠覆了,一股巨大的空虚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继而又化成了一股巨大的愤怒。她不禁想起数千年前,那个叫望舒的男人选择独自牺牲时是何等的寂寞和悲壮,那些在背后算计的卑鄙之徒又是怎样的窃笑和得意,还有那些无知的天下人又是如何的麻木与苟且。想到此处,她便开始厌倦作为星罗门祖师婵娟传人的自己,甚至厌倦作为人的自己。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现在她却是只剩下月亮了,这人世间的一切,原来如此肮脏,想必月神望舒若知道自己牺牲一切救下的便是这些人,恐怕也会后悔吧。
正胡思乱想着,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此刻那个声音在她心中咆哮着:“天地不仁,毁天灭地;世道不公,屠尽众生,群星会为你指路。”
她吃了一惊,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本书,封面上是三个黑褐色的大字,仿佛用鲜血染红的一般。
《驭星诀》
她打开看的时候,发现这本书是羊皮做成的,书页早就已经发黄了,里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过总算还看得清楚,密密麻麻记的都是法术,不过这法术一看便和星罗门的不同,星罗门的法术鲜有攻击的手段,多为借众星之力占卜布阵的手段,但这书中记载的法术,却要霸道百倍,竟然能直接驾驭星辰攻击,月优昙随手一挥,那一页上竟然写着太阴篇三个字。
上古的时候,人们把月亮叫做太阴,以前她曾经听师傅月岚说起过,所以便心中一动,仔细看了起来,那太阴篇中却是只记载了一个叫做“倾尽天下”的法术,她越看之下,却越是心惊,原来这法术施展起来虽然苛刻,却是可以灭世的法门。
不过这正是此刻她所需要的,这世间如此污浊,世人又如此薄情寡义,不如统统灭了罢。所以她把那法术记在了心里,然后走出了那间屋子。
从那一刻起,以前立志要保护世人的月优昙便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要灭世的疯子,这个疯子不但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还有着四十八个忠心耿耿随时准备为她去死的徒弟。
而世人对此一无所知。
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反戈一击,出卖了星罗门的各宗主,又将星罗门的余党赶尽杀绝,赢得了始皇帝的信任后,又当上了大秦的夕月,建立了拜月教,声望一时无二,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而已,她所做的这些,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开宗立派,都只是为了完成灭世的那个法阵而已,这些日子她借用秦国的力量四处寻访,已经有了一些眉目,那本古书里提到的地点,已经找到了。
于是她便谎称去东海寻仙,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去那处所在,若是那古书上记载的是真的,今年的八月十五,便是月升陆沉,天下倾覆的日子。
不过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过月隐,并不是因为她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让他像自己一样沉沦下去,虽然相比追寻月光,投身黑暗简单一些,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简简单单的相信着月光,至于那些残忍的真相,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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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中天。
劳山方圆十里之内光芒大方,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山中的那些飞鸟从未曾见过如此情景,兴奋不已,纷纷飞舞啼鸣,一时间千莺竞飞,百鸟齐鸣。
那月光普照之处,大地回春,生机盎然,本来此时已是仲秋,万物肃杀,草木凋零,此时竟然枯木逢春,鲜花重放,那早已枯黄的野草绿了;死去已久的那颗千年古树开了新芽,便是那些早已凋谢的优昙花,此刻竟也重新开放。
但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回光返照而已。
可月隐并不知道,他指着那些优昙花惊喜的大呼小叫起来:“师傅,你快看呀,你最喜欢的优昙花开了。”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便是优昙花,他记得她曾经对他说过,她的名字中有花也有月,但却是被岁月凋零的花和被天涯隔断的月,她说她此生只想见花共月,却始终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花不长开,月难常满,等你回过头来看月亮的时候,昙花已经凋谢了。
他记住了她的话,此刻见了这月照优昙的奇景,便忙不迭的提醒她,不料她非但没有欣喜,竟连答应也不答应一声,月隐抬起头来向她看去,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时间答话,此刻她已经在月下连续舞蹈了一个半时辰,生命力早已透支大半,脸上早已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其他的那四十八名弟子的月力更弱,有的早已脚步虚浮,有些甚至吐出了鲜血,但却仍然越跳越快,没有一个停下。
月隐便急了起来,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来这里之前,月优昙只是告诉他要在八月半祭祀月亮,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场简单的祭祀会让她们如此辛苦,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样,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掏出了手帕替他们一个个擦汗,可是她们似乎太累了,汗不停的流下来,他便不停的擦着,擦到自己也满身大汗,却依然不肯停下。
这一切月优昙都看在眼里,她的心中突然多了一丝不忍,就算天下人都是有罪的,这个孩子却不该死,他是世间最纯粹的人,也只有他才配活下去。
他是不应该为天下人陪葬的。
所以她眼神一凛,突然大声喊道:“月隐,往西山最高的地方跑!”
月隐一愣,没有动,只是疑惑得看着她,却正看到了她焦急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如此严肃,不敢违逆,便转身向山上跑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似乎无穷的力量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他奋力的向山上跑着,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月优昙和众女子们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们都不希望这个孩子死去。
如果跑到西山的最高处,就能在这场洪水中活下去吧。
“希望他能跑得再高一点。”
月优昙眼神凛然,子时马上就要到了,错过这一次机会,就要再等四十九年,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双手高高举起,口中高声喊道:“此心与明月共生灭,此身与冰轮同圆缺。”
四十八名女子也齐齐喊道,她们的声音虽然婉转,但汇聚在一起,却能惊天动地,直惊得山中的飞鸟走兽四散奔逃,那月亮似乎有所感应一般,突然光明大做,犹如旭日一般,停在了西山之上。
平静的东海突然沸腾起来,发出轰隆的巨响,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海面凭空拔起一般,令海平面层层升高,不停向上攀升着,那海水竟似乎凝固成一座山峰一般,远远望去,竟然与西山同高。
子时已至。
月满西山东海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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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优昙颓然倒在地上,四十八名女子也七零八落的倒在一旁,生机正迅速从他们体内流逝,她们很快就要死了,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马上东海的谁就将淹没整个天下,将这污浊的天下清洗干净。
但洪水并没有来,月优昙突然发现,刚才已经流逝一空的生命力正潮水一般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让自己恢复了力气,刚才白昼般的月光也黯淡下来,让西山重新笼罩在黑暗中,东海的潮水也悄然退去,重新恢复了平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惊讶的抬头望去,看见了今生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一个孩子站在西山的最高处,身后是巨大的明月,他的双手高高举起,然后那月亮便一点一点隐没在黑暗中,那本该在三天后发生的月食,竟然提前到来了。
是月隐,他竟然以一己之力让月食提前到来。
有人能令月满西山,也有人能令月食降临。月优昙此生头一次见到如此的伟力,仍不住目瞪口呆,但她必经是拜月教的掌门,知道这绝非人力可及,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原来月满之时,月神就降临了。
“你到底是谁?”她冷冷的问道。
“我叫蚀。”山顶的那个孩子淡淡的说:“是月亮在人间的影子。”
她心中不甘,不由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一心要为你报仇,你却还要护着天下人吗?”
“我不是为了救世,只是为了救一个人,就如千年前一样。”那孩子笑了“当年你阻止了我,如今我阻止了你,我们现在扯平了。”
这句话她听不懂,不过她觉得他的笑容很熟悉,便如她每天都看到的月亮一样,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自己一心只追逐着月亮,从来没想过去毁灭这个世间,只觉得人间兴亡,与月何干,对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看得很淡,所追求的无非是一缕月光罢了,可笑的是,这些年以来,她一直追寻着月亮,可月亮就在自己身边,她却不自知,现在他要回到天上去了。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自己还真是可笑啊。月优昙自嘲的笑笑,正想说些什么,谁知刚刚张开嘴巴,却见他的身影微微一晃倒了下去,也顾不得那许多,便飞奔上山将他抱在怀里,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已死去多时了。
就算是月神转世,以区区凡人之躯改变天象,也不能不死。
他竟是用自己的命救回了她们的命。
月优昙怅然若失,直觉得万念俱灰,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轻如鸿毛了,此刻站在西山之巅,临渊而立,竟想要径直跳下去,了此残生,刚刚抬起腿来,冷不防却看见一轮明月就在眼前,原来月食已经过去了,那月亮却是缺了一点,不复刚刚的圆满了。
月优昙却突然笑了。
月缺一线,花开半夏,世间事总是不得圆满才最圆满。
她心中通达,转身便往山下走去,脚步轻盈得仿佛飞翔一般,顷刻便到了山下,众女子此时也恢复过来,把她围在当中,嘘寒问暖,她心不在焉的应着,却还想着刚才他说的:“我不是为了救世,只是为了救一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呢?她心中想着,冷不防回过头去,竟看到月亮就在身后,便会心的笑了起来。
她已经懂了。
她的瞳孔里有月亮。
天大地大,月亮总跟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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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小丫头却不再急着回去,而是抬起头来问乞丐:“那月优昙恨着婵娟算计望舒,却不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的婵娟,真是让人感慨,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
“今生的自己恨着前世的自己,感慨轮回无偿吗?”乞丐笑了“其实婵娟也好,月优昙也好,她们根本都不知道,月神根本就不在意被算计,无论月晴也好,月蚀也好,其实在意的都是她一个人而已,便是在黑暗中,也为她隐藏着光明。”
“那月隐便是张婉婷,月优昙便是厉风吧。”小丫头笑了“前世月隐救了月优昙一命,来世厉风放张婉婷一条生路,便是因果循环吧。”
“其实那‘倾尽天下’的法术本来就成不了。”乞丐笑了“大衍五十,其用四十九,这阵法虽然是四十九人,但却多了那个孩子,既然这遁去的一线生机还在,天下就不会灭。”
小丫头正要答话,冷不防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月食了。
这月食大概持续了16分钟,然后月亮又重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这实在是震撼人心的场景,须知这大地上还没有人的时代,月亮便已经普照大地了,这天下先优阴晴圆缺,才有人间烟火,前年以来,人们的喜怒哀乐早已和月亮的阴晴圆缺联系在了一起。
月晴月阴总是情。
“我想在月亮上写下你的名字,就可以天天看到你阴晴圆缺。”小丫头突然小声的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管乞丐听没听见,便转过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傻瓜,月亮上早已有你的名字了。”乞丐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月亮说道:“难为你了,让月食推迟了半小时,蚀。”
月光一暗,然后又亮了起来,似乎月亮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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