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手里捧着一束花,蹦蹦跳跳的从地铁口走了出来,看到乞丐,便笑着问他“好看吗?”
那是九十九朵蓝色妖姬,是一种颇为名贵的玫瑰,价格不菲,不过乞丐却连眼睛也没有抬,只是淡淡的说:“不过是玫瑰而已,我以前随随便便摘到的花,都要比这个珍贵的多。”
“可是你说的那些花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小丫头撇撇嘴“再说,这个意义不一样啦,这是男朋友求婚送我的。”
乞丐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多了一枚戒指,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没说话,小丫头却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当时求婚时候的场面,乞丐却并没答话,只是静静的等她说完,才淡淡的开口道:“真好,听个故事吧。”
小丫头似乎意犹未尽,还要继续说些什么,乞丐却已经开口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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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伯是古代中国神话中的黄河水神。原名冯夷。也作“冰夷”。在《抱朴子·释鬼篇》里说他过河时淹死了,就被天帝任命为河伯管理河川。据《九歌·河伯》描写,河伯是位风流潇洒的花花公子:“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灵何为兮水中。”。
河伯:关于放过
第十九世,你是少女,我是溺鬼,执念化成了河神
宓妃望着滚滚的河水,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这条河边她曾经来过无数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的情景。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条河,总是来这条河边玩耍,这条河养育了她,也带给了她许多快乐。而现在她却恨死了这条河,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条河开始变得暴躁起来,它肆意泛滥,冲毁农田,淹没村庄,让百姓们受尽了苦难,他们咒骂它,畏惧它,最后又崇拜它,他们开始用各种方式祭祀它,最初的时候,他们把田里收获来的蔬菜瓜果来献食祭拜,发现洪水依然泛滥,以为河神嫌弃,便又用猪羊六畜以为牺牲,不过依然没有什么用,最后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也许给河神娶一个媳妇,它暴躁的脾气就会收敛一些。所以他们便用活人来祭祀。
她就是那个祭品。
她被几个老妈子伺候着,用洒满了玫瑰花瓣的清水洗了身体,又穿上大红的吉服,戴上了华丽的金银首饰,坐进了点缀着流苏珠宝的轿子。这是她以往无数次想象自己出嫁时的情景时都不曾想到的,这般华丽的婚礼只属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宫贵族,不是自己这般平民家的孩子可以拥有的,仅仅是自己带的那些首饰,就要花掉一个村子半年的收成,这笔钱是村民们出的,当时他们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似乎自己出了这笔钱,就能得到河神的庇佑一样,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似乎当年这个让他们嫌弃的女儿,如今也变成了他们的骄傲一般,他们觉得河神娶了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和神灵沾亲了,得到的好处,一定会比别人多得多。
只有宓妃并不快乐,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不想嫁给河伯。不过她是没有选择的。村中的长老们早已决断,如果自己不答应,全家人都会被赶出村子自生自灭,而且就算是自己不顾父母的死活逃出了村子,这天大地大,自己一个弱女子也无处可却,多半会成为野兽的口中餐,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所以她只能乖乖的上了那顶华丽的轿子,被那些像过节一样欢快的村民们抬着放在河边,看着那些村民们匍匐在地上,恭敬的祭拜着,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然后村子里的祭祀用黑黍和郁金香做成的酒灌鬯了,这场祭祀就算完成了。然后人们便丢下轿子里的她四散而去,黄河随时都可能再次决口,这里并不安全。
河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于是她的心中便又升起希望来。她的心上人就住在河那边的村子里,每年过了汛期,他便会从最窄的那处河道游过来见她,这些日子黄河一直涨水,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想必和自己想念他一样想念自己,也许这两天黄河的水便会收敛一些,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等他来了,她便可以和他一起到他的村子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所以她便躲在轿子里安心的等着,反正这轿子里还有不少时令果子和肉食美酒一样的祭品,那是村民们为河神的婚礼准备的,都是些她这辈子都不曾吃过的好东西,足够她吃上数日,至于河神会不会愤怒,她根本就不担心,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河神的存在,自己从小就在这条河边长大,如果真有河神的话,又怎么可能没有见过?
但今天轿子里的食物都吃完了。她只有走出那顶轿子,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河水不但没有退去,反而更加汹涌了,她站在河边,远远的像对岸眺望,只能隐约的看到一片朦胧的村庄,看不清有什么人,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向她一样在河对岸望过来,但她知道一个月之内,没有人能渡过这条泛滥的黄河。
她是不可能等到他来的。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这天大地大,再无自己可去之处,眼前这小小的一条河,便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与其在这里等着饿死,不如索性投水自尽,总算是死的干净,也好过饿死在河边,给人或者畜生糟蹋了自己的尸体。
于是她便向河水中走去,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的衣衫,让她瞬间觉得一阵清醒,水渐渐的没过了她的头顶,不停的从她的鼻子和嘴钻进她的肺里,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自己真是可笑,即使这么讨厌这条河,最后还是选择了死在这条河里。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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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河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背对着自己坐着,正往一堆篝火里添柴,听到她醒来,便转过身来,面上现出笑容来,刚要说话,便听到宓妃悲愤的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老人一愣,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死?”
宓妃一惊,定睛一看,却发现这老人的面貌虽然似曾相识,却并非自己村子里的人,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刚才她以为老人是村子里派来看守自己的,想到他们竟然连死都不让自己死,一时间义愤填膺,这才大吼大叫,此刻发现误会了这老人,在看自己身上秋毫无犯,便是水迹也被篝火烘干了大半,知道是这老人从水中救起了自己之后又一直守着,心中颇觉不好意思,便歉然说道:“刚刚却是误会了老丈,不过您却是不该救我,就算您救了我,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此话怎讲?”那老丈微微动容,温言相劝道:“这世间,哪有过不去的难关,又何必寻死觅活呢?我看姑娘身穿吉服,又有一座花轿停在这里,莫不是被夫家抛弃?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劝姑娘还是回家去吧,父母总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老丈却是恰恰弄反了。” 宓妃苦笑道“我却不是被夫家抛弃而寻死,反而是因为父母逼婚而自杀,他们和全村子的人都要逼我嫁给河神。”
“河伯要娶妻了?我怎么没有听说?”那老人的眼睛亮晶晶的问“那河伯可是天庭封的正神呢,若是做了正神的夫人,便能长生不老,嫁给他不好吗?”
“我又不想长生不老。” 宓妃叹了口气“再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原来如此。”老人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难怪你以后不来河边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过江边?” 宓妃吃了一惊“难道你见过我吗?”
“当然见过。”老人边笑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你还是这么高的时候我便见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淘气的狠,竖着两个小辫,每天都会来河里摸鱼儿。后来你稍微大了些,来的便少了些,但半月至少会来一次,有时候是洗衣服,没人的时候还会在河里洗澡,等你在长大了些,就很少来了,我说的对吗?”
宓妃听到他说连自己在河里洗澡都知道,禁不住又羞又怒,以为他一直在暗中窥视自己,定是心怀不轨之徒,心中恐惧,便往后推了几步,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此刻夜深人静,河边又只有两人,她越想越是害怕,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谁知那老人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却莫要害怕,我却不是什么坏人,却只是这黄河上的船夫,这些年来一直在这河上摆渡,你们来这河边,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你若不信,我却再说一件事,你那心上人,是不是每到雨季过了便会游泳过来看你的小伙子?”
宓妃惊得合不拢嘴,也忘了害怕,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得意的说道:“这条河上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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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妃忍不住想笑。
这老船夫的口气可真大。不过区区的一个摆渡人,竟然说自己无所不知,简直就和那河伯一样,偏生他说话时候的样子又十分认真,让她颇有些忍俊不禁,也忘了自己的处境,竟然想要捉弄一下这个信口开河的老人,便也故作认真的问道:“那水神河伯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她本来是想要故意为难,谁知那老船夫竟然认认真真的说道:“当然知道。”
“这河神一定脾气很暴躁吧。” 宓妃便接着问道:“他一定是个坏神仙。”
“并非如此,那河神在正神之中,算得上好的。”老船夫悠悠的说道:“上古传说,洪荒之后,巫妖皆灭,佛归西天、仙回化外、魔封深渊、龙回东海,这大地之上,除了人族,就只有八百众神,掌管自然运转。这众神之中,多是洪荒时所封,如那雷神、风神、火神、雨神等先天之神,本来就是天地灵气化形而成,只是按天道运转,绝不会对人族有一丝怜悯。只有那河伯、土地等后天之神,是人族死后所封神,毕竟还有一丝人性,对苍生算得上仁慈了,遇到有人落难,也会出手相救。”
“那河伯是人族死后所化?” 宓妃头一次听说,忍不住好奇追问。
“正是。”老者点点头“听说是以前在黄河中淹死的鬼魂,死后发愿要治水救人,感动天地,才被封为黄河水神的。”
“简直是笑话。” 宓妃轻蔑的笑道:“这河伯的确是还有一丝人性,不过这人性有好也有坏,他的人性却是坏的,就算是做了神仙,也还是会欺压百姓,索要祭品呢。”
“哦?”那老人一笑,紧接着反应过来,便又说道“你说是河神娶亲的那幢事吧。”
宓妃忿忿的点了点头,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河伯若是真的想要娶亲,怎么现在还不来接你?那都是你们村子里那些神棍胡说的,河伯又没说要你嫁给他,害你的不是河神,是你村子里的那些神棍而已,为什么要把火气都发在河伯头上呢?”
“老丈,归根结底还是那河伯惹得祸。” 宓妃忿忿的说“若不是他令黄河泛滥,他们又怎么会让我嫁给河神?他不是发愿要治水吗?我看都是骗人的。”
“治水治水,你当他没治吗?”老船夫竟突然愤怒起来:“水往低处流,满则溢,这是天地自然的至理,就算是神,也不能违背。神通不及天道,那河伯虽然有心治水,但也不能逆天而行,这些年两岸村民们毁林为田,水土渐渐流失,河道内泥沙淤积,以至于河水连年增高,竟成悬河,若不是河伯用法力维护,怕是早已决口。这些年又连年大雨,维持黄河不绝口已是不易,那些人不想着修堤挖渠,却来怪河伯,真是岂有此理!早些年河伯治水的时候,那黄河两岸风调雨顺不说,便是不少溺水的人,也是河伯给救了回来,却没见有人提过,这时候却来聒噪,莫非河神欠他们不成!”
宓妃挺这老丈说的真切,却是想起童年时的记忆来。那时候黄河确实不像现在一样泛滥,两岸都是花草树林,孩子们经常到这里玩耍,自己为数不多快乐的记忆,却都是发生在这里,便是自己自己的心上人监禄,也是在这里遇到的。这条河承载了自己太多的记忆,如今仿佛一下子全都想了起来,她突然记起自己七岁那年到河边洗澡,一不小心跌倒了河里,当时她拼命的呼救,可河边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自己又故意找了个僻静处,又哪里有人听得到她的呼声,眼看着被水淹没了头顶,以为这次自己难逃一劫,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谁知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躺在岸边,若不是衣襟上还有些未干的水渍,她一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这件事本来她应该记得,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日子一久,慢慢的便也忘了,此刻突然想起,只觉得当年这事情颇为蹊跷,忍不住脱口问道:“我七岁那年溺水,是老丈你救得我吗?”
老人摇摇头,轻声说道:“当年我在河上划船,却是听到了你的呼声,等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水淹没了,我却是没本事像今日一样救得了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谁知那河上竟然凭空来了一个大浪,将你冲上岸来。”
宓妃这才知道原来那条河一直对自己是温柔的,想到刚刚对河神的怨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中一动,便脱口问道:“那河伯既然如此厉害,难道也奈何不了那黄河水害吗?”
“神不是万能的。”老船夫意味深长的说“凡人无知,总想求神护佑,却不知道神只是遵循天地的意志,并不能为所欲为,能对抗天地的只有人自己,就如我在这河上撑船,可以求河神保佑我平安,但这舵终究是要自己掌着的,求神不如求自己,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多数人是不懂的。”
宓妃若有所思,她以前所听的都是神如何无所不能,却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的言语,直觉醍醐灌顶,心中似乎悟到了什么,再看眼前的老船夫,又是一番感官,直觉这须发皆白的老人高深莫测,忍不住心生敬仰,便恭恭敬敬施了个礼道:“敢问长者名讳?”
“老夫冯夷。”老船夫答道。
“小女子多些冯老指点迷津。” 宓妃接着说道:“如今我却是想通了。”
听她如此说,那老者的脸上便堆满了笑意,对她说道:“如此甚好,那河伯本是善神,既然你无处可去,便做了河神的夫人,也是一番机缘,到时候与天地齐寿,却是胜似做个凡人。”
“不,老丈不是说求人不是求自己吗?” 宓妃眼神坚定,突然向着老人跪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到对岸去见我的心上人,请老丈渡我,宓妃愿以这些金银珠宝为赠。”
此时河上波涛汹涌,要渡河简直是异想天开,恐怕一个大浪,就会连船带人沉到河底去,老人也不答话,对着滔滔江水,皱起了眉头,宓妃见他如此,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便又说道:“若是长者为难,便将那船借给宓妃一用,我自己划过河去。”
那老船夫便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你划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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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夷却是没骗她。
此时的黄河,水流湍急,一浪接着一浪,不要说她一个不识水性的弱女子,就算是见过了惊涛骇浪的老船夫,也渡不过去,一旦下水,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天下间只有他能渡过这河,可若是他渡了她过河,灵力便不足以约束这汹涌的河水,下一刻黄河就要决堤,河边的那座村子,恐怕瞬间就会被淹没。
渡她一人,等于杀了上千人。
但若是今天他不渡她,她恐怕还会像刚才一样跳河自尽。他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她认准了的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去做的。
就像当年她为了抓那只漂亮的蝴蝶,在岸边追着跑了半个时辰,摔了三跤,连小脸都卡破了也不肯放弃一样,这一次,她也认真了。
她绝对不会回村里去,也不会嫁给河伯,当他看到她刚刚的眼神时,就确定了这一点,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被裹在小小的襁褓里带到河边,当时幼小的她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孩,怕以后累赘,想要把她丢到江里溺死。不过他们并没有成功,因为他不忍心。
他们丢了三次,他就让河水把那小小的襁褓送回岸边三次,她的父母怕了,以为是自己的恶行触怒了鬼神,便跪下来连连忏悔,抱着幼小的她回到了村子。
她就这样活了下来。
从此他便与她结下了缘分。等她大了一点,两三岁的时候,便总是跌跌撞撞连走带爬的到河边来,寻常人家的父母总是不愿意让孩子到河边去,但她的父母却不管不问,他们甚至希望她能一不小心爬到河里去,再也不要回来。
可惜他们不知道,在这条河边她永远不会有危险。
因为他一直看着她,有时候她真的会爬到河里去,但河水却不会淹没她,反而会轻轻的把她托起来,载着她在水上飘呀飘呀。她总是拍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开心的笑个不停,等她玩够了,河水便会把她送上岸边。
那时候她还小,记不得这条河曾是她的摇篮。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些,便常常到河边来玩,她在河边采野花,挖野菜,扑蝴蝶,抓青蛙,摸小鱼,每一次总是玩得不亦乐乎才回去,但这时候黄河的河道已经开始淤积,河水时常泛滥,岸边开始变得危险起来,有一次她在河边摸鱼,竟然陷到了淤泥里,险些淹死。
作为一个水鬼的他,已经难以护住她的周全了。
于是他便发愿治水,每天用法力梳理河道,约束汹涌的河水,可总是堵了西面,防不住东面,黄河屡屡决口,冲毁了农田,淹没了村庄,他只有疲于奔命,生怕有一天洪水会淹没了她住着的村子。慢慢的他的善举感动了天地,天道降下果位,他便成了这黄河的水神,有了神位,驭水之术便更加精深,总算让黄河不再决口。
但她却不再来了。他也不希望她来,因为这条河现在充满了危险和愤怒,他比谁都知道这条河的情况,这些年虽然有他极力约束,但奈何那些村民胡砍乱伐,黄河的情况越来越差,就算他有河神的神力,也只能勉励维持黄河不绝口而已,河上的波涛却是越来越急了,这些年总有人在黄河上遇险,就连她那个对岸的心上人,若不是自己护着,也早就淹死在汹涌的河水里了。
当年自己便是这样淹死在这条河里的。
冯夷看着跪在地上的宓妃,她的眼神倔强,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自己立志云游天下做一番事业,不想被困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却被这条河阻住了脚步,若是当年有人肯渡自己过河,他也不会贸然泅水渡河,以至于淹死在这条河里。
如今的她也是一样,如果自己不渡她,恐怕她也会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所以他正色说道:“现在渡河是自寻死路,你还是要去吗?”
她点了点头,他便又接着问道:“真的不肯做那河伯的夫人,宁死也要过河吗?”
“虽百死而无悔。”她正色道。
听到她这句话,冯夷便笑了,他本就是为了她而发愿治水的,既然她现在想要渡河,那他便做她的摆渡人。
她不知道在他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会答应自己,更不知道他只会渡她一人。她只是跪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她便听见他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便取船来,渡你过河。”
宓妃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却只看见他佝偻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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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宓妃看到那条船的时候,顿时便惊呆了,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眼前的这条船能够度过这波涛汹涌的黄河,那条小船就像是一片叶子,仿佛一个浪就能打翻。她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解开缆绳,把船推了过来,忍不住心中愧疚起来,也难怪他刚才犹豫了许久才答应,自己刚才只想着过河,却没想到此时要这老人撑船过河,等于是叫他和自己一同送死。
正思量间,那老人却已经将船推了过来,见她表情凝重,以为她心中害怕,便停下来问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一挺这话,倔强的性子便又犯了,一下子跳上那小船,口中说到:“我才不怕。”
老人便笑笑,也不说话,用竹篙轻轻的在岸边一磕,那小船儿便离了岸,向河里飘了过去,她看着面前咆哮的惊涛骇浪,忍不住一阵恐惧,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想起河对岸的那个人,心中便又坚定起来。
他一定在对岸等着她。
所以她便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傲然迎着面前的滔天巨浪,心中毫无畏惧,但那巨浪却没有落下来,只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于无形,化为一阵清风细雨,拂过了她的脸庞,那往日波涛汹涌的黄河,此时竟然收敛了风浪,安静的像一潭湖水。
这条河已经好久没有如此风平浪静了。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露出蔚蓝的天空来,小船在河面上划过,荡起一片片波光,不时有水鸟在水面上低飞而过,老人在船尾划着桨,哼着莫名的号子,她穿着大红的吉袍站在船头,像正要出嫁的新娘子。
风吹过她的耳边,让她依稀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经常到河边玩耍,那条河便像现在这样温柔,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生怕这是一个梦。
眼前的一切依旧,此时船已经到了河心,依稀可以看见对岸,她极目远眺,一眼便看到了岸边的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久了,心中便是一暖。
原来他一直在岸边等她。
船在河面上缓缓的行驶着,离对岸越近,她心中对那老者便越是感激,若不是这老者先是相救又舍命相送,恐怕自己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沉到河底喂了鱼虾,此刻离别在即,她也不知道如何感谢,便想要摘下身上的金银首饰送给他,谁知老者却摆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还要送你一件礼物哩。”
他边说便把一个卷轴递给她,她刚要打开来看,船身便是一震。
到岸了。
在岸边一直等着的他向她跑来,她也迎着他跑了过去,却听见那老船夫在身后喊道:“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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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禄抱住了宓妃,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宓妃便把这几天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监禄忍不住心有余悸,想不到这些日子她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意外,自己差一点见不到她了,心中顿时又爱又怜,但当她说到那老船夫渡她过河的时候,又大惊起来。
他刚刚在河岸上看得清楚,她明明是自己从水面上飘过来的。
宓妃见他沉思,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黄河上从来就没有摆渡人。”监禄轻声答道。
“不可能,他现在就在岸边,咱们还没有感谢他呢。” 宓妃拉起他的手,回过头来,却呆在了原地。
身后只有涛涛的河水。
不知怎的,她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老人刚才说的话,便拉着一头雾水的监禄,拼命的向前跑去,才跑出不远,便听见身后轰隆一声,仿佛天崩地裂,回头一看,忍不住心惊胆寒,就在他们跑出来的那一瞬间,刚刚还风平浪静的黄河,决堤了。
洪水咆哮着,似万马奔腾,浩浩汤汤的仿佛从天而降,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倾泻而下,岸边的村庄像是纸糊的一样,瞬间便被倾倒,那些房屋被冲得七零八落,村民们想必是不能活了,但洪水还不罢休,依旧奔涌着向前流去,接连冲垮了数座村庄才稍微停息。
宓妃的村子也在其中。她和监禄站在高处,直看得心惊肉跳,这天地之威竟然如此浩瀚,相比之下,人们便如蝼蚁一般,那些村民们费尽心机的祈求神灵,却依然逃不过在洪水中死去的命运,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幸好自己还活着,他也在。
两人劫后余生,实属不易,都感激上天庇护,便当场跪下拜了天地,就此结为夫妇,宓妃想到老者送给自己的卷轴,便取来和监禄一起打开,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天下水文图。
监禄看了半晌,若有所思,突然将那张图合起来贴身藏好,对她说道:“我们不回村子了。”
“去哪?”她抬起头看着他问。
“去这张图里画的地方。”监禄目光坚定的说:“我要治水。”
宓妃笑了。
后来他果然治水害,开灵渠,泽被苍生,为天下人所敬仰,她跟着他走遍了天下,看便了大江大河。
但她再也没有在河边遇见他。
我只是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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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冯夷便是月隐,宓妃便是月优昙吗?”小丫头歪着头问道“河伯不是与天地齐寿的神灵吗,怎么也会轮回转世?”
“黄河决口的惩罚而已。”乞丐摇了摇头“知道神仙为什么不愿意度人吗?只因你渡了一个人,便等于接下了他的全部因果,难免会陷入轮回中去,我去渡人,到时候谁来渡我?若不是那冯夷还有些功德,恐怕会直接形神全灭呢。”
“那被渡的人不会回来渡他吗?”小丫头接着问道。
“就算回来,也是枉然。”乞丐叹了口气“天地间只有一线生机,若不是你死我活,便是舍己为人,所以被渡了的人往往远远的躲在岸上,离那些因果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到轮回中来。”
小丫头若有所思,突然手机响了,看到号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说道:“我忘了他还在等我吃饭,得走啦。”,便匆匆的离去了。
走之前,她却还没忘了给乞丐一元钱。
黑暗中,似乎有河水咆哮的声音想起,隆隆的问道:“大人,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收她一元钱呢?”
“收了船钱,不沾因果。”乞丐淡淡的说,眼中幽绿的光芒一闪,便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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